趙文博來辦退學的時候J市下了第一場雪。
晨間新聞裡播放著某個地方官員被查出多項罪名,被判處無期徒刑的新聞,虞清梨聽了一耳朵,關掉手機。
唐浪從外麵進來,抖了抖頭上的雪花,把手伸進來貼著季好的脖子取暖,“好冷啊,同桌,你冷不冷?”
季好凍得一哆嗦,抿著唇看他,眼神裡帶著譴責,“你說呢?”
“嘿嘿。”
唐浪把手拿出來,故技重施,又塞進虞清梨後領裡,後者撇了他一眼,沒說話。
“唐浪,”季好遞給他一個暖寶寶,“下節課是體育,堆雪人嗎?”
“堆!”唐浪撕了包裝把帶膠的那麵折疊起來捏緊,握在手心裡暖手,“趙文博怎麼退學了?”
旁邊的同學湊過來搭話,“你不知道嗎,他們家被查出來好多事,不止是趙文博霸淩同學,他們家工地以前還活埋工人打生樁!”
“啊?”唐浪一歪腦袋湊過去,“還有這事?”
“對啊,不止這些,我還跟你說……”
兩人小聲交談,直到上課鈴響了才意猶未儘的分開。
跑完操照例自由活動。
“我要堆一個超大的雪人,就像我這麼高,”唐浪比劃著,吸了口冷風,一嗆,打了個噴嚏。
虞清梨抖開圍巾在唐浪脖子上繞了兩圈,整理好後還貼心的用手背抹掉他發尖上掛著的一點點雪花,“少玩會,彆著涼了。”
唐浪垂著頭看她素白纖細的手指,乖順的等她整理好,“我知道。”
季好衝這邊看了一眼,又跟虞清梨對視上,後者一愣,又快步過來拍落他頭頂上的一點雪花。
其實那麼一點雪根本堆不起來一米八的雪人。
唐浪把雪團巴團巴,做了個比掌心稍大的,想等會送給虞清梨。可還沒走兩步,雪人的頭就被路過的周誌毅一把抓起來拋了出去。
“季好!接招!”
季好歪頭躲過,示意他往左看。
周誌毅疑惑扭頭,被迎麵糊了一臉雪,唐浪的咆哮聲也隨之響起。
“啊啊啊啊啊這個雪人是要送給阿梨的!!!”
那邊鬨哄哄的,這邊虞清梨撐著下巴安靜看手機,耳垂驀然一涼,她條件反射的瑟縮了一下,又扭頭看過去,正對上季好彎著的眼睛。
“給你,”季好背著的手伸出來,掌心臥著一個精致的小雪人。
虞清梨接過來,又把他凍得通紅的手指塞進兜裡。
季好在她身邊坐下,仰頭看著天上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歎息一聲,“今年的雪下得真早。”
虞清梨也仰頭去看,“下個月就是你的生日了,想要什麼禮物?”
“都行,我什麼都不缺。”
虞清梨摸到他的腕骨,“送你個新表吧。”
“裡麵還裝監聽器嗎?”
虞清梨不假思索地回答,“裝,”說完又找補道,“你不喜歡我就不裝,我就是擔心你。”
季好笑起來,手指纏住她,臉偏過來以一種自上而下的視角看她,“裝吧。但是再買一個又有什麼特彆的,如果你真想送,那就自己做一個給我。”
離他的生日還有半個月,虞清梨仔細思考著可能性。
“先不說這個了,”季好坐直了,手撐著地前傾,臉離她不過三指的距離,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問,“這個周末呢?你還要去找唐頌欽嗎?”
提到這個她都煩。
唐頌欽臨近畢業,想在回來之前先試試水,進一步擴大手底下的產業,他盯上的就是複樂園。但單憑他自己不夠,於是就找上了虞清梨,有了上次的事。事後兩人一合計,虞清梨做明麵上的刀,唐頌欽在背後做操刀人,事成之後,虞清梨要分得複樂園裡一半的產業。
唐頌欽提前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好了,雙方也已經談妥,隻要事情成了,人就全須全尾的放回來。分給虞清梨的任務隻是讓把那個秘書控製住,留在手裡當籌碼。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得是虞清梨這麼虎,直接把人手砍了。雖然能解決,但就多了些麻煩。
虞清梨這段時間沒少挨唐頌欽的白眼,一有空就往他那跑。她也覺得委屈,唐頌欽明明說了人隨她處理,真處理了他又不高興。
但畢竟也是去找他了,虞清梨錯開視線,無端有些心虛,“還沒收尾,要去找他。”
季好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睛垂下去,聲音很低,“好,也是,你有自己的事很正常。”
他看起來很委屈。
虞清梨不明白,那天晚上明明說清楚了,他怎麼還是不高興,“怎麼了啊?我真是去辦正事。”
“我知道。”
“那你怎麼還是不高興啊?”
“你上次說唐頌欽是你哥,什麼意思?”
虞清梨一愣,“我說過這句話嗎?”
季好看著她沒吭聲。
她還真說了。
虞清梨抿了抿唇,想給自己兩拳,真是什麼都敢往外說。
季好適時開口,“不能說就算了。”
他一服軟虞清梨又覺得受不了,活像自己怎麼欺負他了一樣。腦袋裡冒出來兩個小人,一個說,就告訴他吧,反正季好都知道那麼多了,也不差這一件事。另一個說,不行,這件事太隱秘了,不能讓外人知道。
可是季好不算外人。
想清楚後虞清梨毫無負擔地說了,“我媽跟他媽談過。”
虞書馥和薑知節談過戀愛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虞清梨也是一次進書房找東西,不小心摔破了虞書馥放在書桌上的合照,看見掉出的照片後麵寫著“十年生死兩茫茫”。當時她並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去問了唐頌欽才知道她們倆是這種關係。
薑知節去世的時候虞清梨也才三歲多,她對於薑知節的記憶很模糊,隻記得是個又漂亮又溫柔的阿姨。薑知節在唐家過得並不好,葬禮當天她的丈夫帶著情人一起來,是虞清梨趕來主持大局,“亡妻”兩個字是她親手刻的,娃娃親也是當時定下的。
寶寶梨腦子更笨,分不清是非對錯,隻知道指哪打哪。虞書馥讓她跟著唐頌欽,彆讓唐頌欽受欺負,她就乖乖跟在唐頌欽身後這麼多年。有虞書馥明目張膽的撐腰,那些小三情人上門一個就消失一個,後麵也就都安分了。
“我媽說了,唐頌欽是我親哥,”虞清梨吸了吸鼻子,“他這兩天老罵我,但我不生他的氣。”
季好捏了捏她的指尖,臉上浮現出關心的神色,“他為什麼要罵你啊,我覺得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虞清梨聽完也十分憤然,“是啊,其實也不是。對了,趙文博不見了。”
她說完這句下課鈴正好響起來,季好搓了搓手,跟她商量,“宿舍好冷,我能搬過去跟你住一段時間嗎?”
他不提這個事應該就是消氣了,虞清梨鬆了口氣,“可以啊,我等會跟班主任說一聲。”
……
談開了兩人又和好如初,這幾天季好乾什麼都跟虞清梨一起。周六有個宴會,虞清梨想了想,沒跟季好說。臨近出門,季好問她去哪,虞清梨一邊換鞋一邊說,“出去吃個飯。”
“都跟誰?”
“唐頌欽的接風宴,估計這一片有頭有臉的都要來,怕你不喜歡就沒叫你。”
“沒事,帶我一起吧。”
“也行,那我讓人送套衣服過來。”
虞清梨今天穿了件黑色禮服長裙,一字肩的,裙擺上繡著蝴蝶暗紋。她給季好挑了一套黑色西裝,西裝裡麵搭了一件官綠色襯衫,她指揮季好轉了一圈,又在他胸口處彆上一個水晶蝴蝶胸針。
宴會地點設在江灘邊的遊輪上。
現在是晚間八點,這艘花費14億打造的頂奢遊輪上燈火輝煌。季好跟在虞清梨身後往裡走,看見數不清的豪車超跑,樓梯的扶手上鑲嵌著鑽石,繁複的燈飾折射出冷光,空氣裡都充斥著金錢奢靡的味道。
虞清梨來得晚,唐頌欽本來在跟幾個相熟的人聊天,餘光撇見她,端了杯酒走過來,笑著說,“虞大小姐,遲到了啊,這不得自罰一杯?”
虞清梨也不矯情,仰頭一口喝完,“抱歉。”
唐頌欽看向季好,眉毛一挑,明知故問,“這位看著麵生?是……”
“季姨的侄子,季好,托我帶著跟同齡人認識認識。”
唐頌欽伸出手,露出一個禮節性的微笑,“幸會,我是唐頌欽,順頌時祺的頌,欽敬之忱的欽。”
季好回握他,“你好。”
“這麼熟我可就不管你們了啊,我先去招待那邊的客人。”
虞清梨擺擺手,漫不經心道,“你忙你的。”
趙燕綏剛才在二樓,見他們已經打完照麵,端著兩杯酒下來問,“你覺得他怎麼樣?”
唐頌欽跟他碰杯,“比虞清梨強。”
“這小子心思深,我妹妹跟他一起隻有被玩的份。”
“那說不準。”
唐頌欽隔著人群望過去,看見季好一邊跟虞清梨說話,一邊細心地剝了顆葡萄遞到她嘴邊,虞清梨咽下去,又十分自然的把籽吐到他手心裡。
因為趙燕綏不恰當地描述,他先入為主地認為這段關係裡季好是占主導地位的那個,以為我們可憐的小魚就這樣被一隻年輕漂亮有心機的小狐狸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現在看來,事實似乎並不是他說的那樣。
十六七歲的少年完全藏不住事,看向虞清梨的眼神認真又繾綣,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個酒窩,說不出的靦腆和純情。反觀虞清梨,吐籽的時候要握著人家手腕,說話的時候要盯著人家眼睛,偏偏眼神清白得很。
如果不是跟虞清梨認識了那麼多年,他真會懷疑她是故意的。但就是因為兩人知根知底,唐頌欽清楚地知道,虞清梨做這些事兒完全是出於本能,她根本就沒那個腦子。
難怪人季好那麼上頭。
唐頌欽自己都無語笑了,他真是昏了頭了才會相信趙燕綏那個初夜都丟了八百年的渣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