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經理領著虞清梨上樓，快速簡短地複述事情經過。

“鬨事的是趙家的人，點名要我們這邊一個女孩陪酒，女孩不願意，兩邊就打起來了。”

他說得隱晦，但那幫人喝多了還指著一個女孩陪酒，裡麵存了什麼心思誰不清楚？

虞清梨皺起眉，“女孩呢，傷得怎麼樣？”

“我安排了房間給她休息，小梅在裡麵陪她，外麵也有人守著，暫時沒出問題。”

“哪間房？”

“前麵那間。”

房間門口站著兩個保鏢，裡麵斷斷續續地傳出嗚嗚的哭聲，虞清梨往裡走，視線落在捂著臉、被人摟在懷裡安慰的瘦弱女孩身上。

虞清梨聲音放緩，蹲下來仰頭看她，“手放下來我看看。”

小梅安撫性地拍了拍女生的肩，女生遲疑了幾秒才緩緩放下手，露出一張腫了半邊的臉。

女生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長得很清秀，眼神很清澈，估計才出來工作不久。

虞清梨語氣放緩，問她，“隻有外傷，沒有那個對吧？”

女生明白她的意思，又落下兩行淚，用力點頭。

“動手的幾個人？”

“就一個。”

虞清梨鬆了口氣，“說說看，怎麼回事？”

女生又開始哭，哽咽著解釋，“他們讓我送酒，說不會開，讓我在旁邊陪著，等他們喝完再走，後來就開始對我動手動腳、扯我衣服，不讓我走，他們說我都願意留在那開酒，不就是默認做那種事，我沒有勾引他，我真的……”

“我知道，這隻是你的本職工作，你本來就一點錯都沒有。後麵的事情我來處理，現在梅姐帶你去醫院，處理好後你有半個月的帶薪假，傷好了看看想去哪轉轉，不用擔心錢的問題，留著小票，回來我跟你報，這半個月就好好休息，可以嗎？”

女生點頭，不住地感謝她。

這件事就算解決了，虞清梨又往出事的包廂走，問經理，“報警了嗎？”

“沒有，那邊說私了。”

“那就先按著，彆讓外麵的人知道。”

“按不住了，動手的那個是從上麵來的。”

上麵？

虞清梨急刹車。

什麼意思？

她問，“多上麵？”

經理無聲吐出兩個字。

恰巧電話響了起來，虞清梨看了一眼來電人，是唐頌欽。

她心裡隱約覺得這通來電肯定跟這件事有關，於是她揮手屏退經理，到沒人的接通。

“什麼事？”

“動手的人姓董，就是個秘書，小人物，你看著隨便處理了就行。”

虞清梨聽完很奇怪，“你怎麼知道有人在我這裡動手？”

唐頌欽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笑意，“我不止知道，還比你知道得早。”

虞清梨“哇”了一聲，誇道，“那你挺牛。”

唐頌欽沒理會她的調侃，而是笑著告訴她接下來該怎麼做，末了問她，“聽懂了嗎？”

虞清梨自信滿滿，“懂了。”

她這麼一說唐頌欽還有點不放心，又多叮囑了一句，“記得，多的話一句都不要說。”

虞清梨滿口答應，“記得的，但是我聽你的，你總得給我點什麼好處吧？”

“放心吧，虧待誰也不會虧待你。”

趙家現在當家的是趙文博他爸，他爸也算是個人物，發財後迅速傍上了當時的公安二把手，順利穩住了地位，這次換屆，估計兩邊都還是卯著勁想再往上走一步。

也挺能，跟上麵的都搭上橋了。

虞清梨推門進去，視線在包廂裡掃了一圈，認出了中間坐著的、正用冰袋敷臉的中年男人。

虞清梨伸手過去，“您好，我是虞清梨。”

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眼，嗤笑了一聲，“家裡沒人了？就派了個小孩過來？”

虞清梨挑了挑眉，收了手也笑起來，“你不也就是個秘書，跟我在這裝什麼呢？給臉不要臉。”

男人沒想到她敢這麼說，臉一瞬間就漲紅了，拍著桌子蹭一下站起來，又被人一把按下去。他轉頭想看是哪個不長眼的，脖子上卻一涼，貼近一把鋒利的水果刀。

董秘書一瞬間冷汗都嚇出來了，酒也醒了大半。他儘可能的轉動眼珠去看那群帶他來這瀟灑的趙家人，卻發現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被控製住了，一個個低著腦袋大氣都不敢出。

本來想快點用和平的方式解決，沒想到這人這麼不識相，虞清梨嘖了一聲，有些煩，偏頭問經理，“他哪隻手打的人？”

“右手。”

“剁了用盒子裝起來，打包好了帶上，我有用。”

“等等！”董秘書現在才知道怕了，哆哆嗦嗦地賠笑，“您看這事鬨得，我剛剛就是喝多上頭了，沒認出您，虞小姐對吧，我知道您……唔唔……今天這事是我不對，我給您賠禮道歉，您看想要什麼賠償，條件隨便開，都能談，隻要放了我，錢都不是問題……姓虞的！你敢動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一瞬間是沒有痛覺的，但是視覺並沒有被剝奪。

幾個趙家人哆哆嗦嗦的把頭埋得更低，空氣裡漸漸浮起一股怪味。

“啊啊啊啊啊啊啊！！！”

虞清梨冷眼看著，在這場獨特的背景音裡跟唐頌欽回電話，“我這邊事情辦好了。”

帶著盒子，虞清梨直接回了虞家老宅，不出所料，這邊的人也到了。

虞書馥看見她頭疼得很，手指使勁戳著她的腦門，像是要戳出個洞，“你怎麼想的，你怎麼想的！啊？你膽子怎麼這麼大？上次一棍子給你腦子打壞了是吧！”

虞清梨摸了摸鼻子，小聲反駁，“不是他先動手的嗎？”

虞書馥氣得不輕，聲調猛得拔高，“你還有理了是吧？”

虞清梨撇了撇嘴，沒說話。

書房裡氣氛倒是不錯，虞清梨自顧自找了個位置坐，屁股才碰到椅子，背上馬上就挨了不輕不重的一下。

老爺子拐杖點了點地，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讓你坐了嗎？沒大沒小。”

虞清梨乖乖站起來。

老爺子又看向手邊的男人，“這是我孫女，他們這一輩就出了這麼一個女孩，我心疼她，從小到大她是要什麼有什麼，慣壞了，莽撞、衝動，不成器得很。”

男人穿著一身筆挺考究的西裝，看起來也就四十來歲，周身透出來的氣勢倒是很迫人。

此時男人抿了口茶，對上虞清梨毫不掩飾打量的目光，掩在霧氣後的眼睛裡露出一絲笑意，“我倒是覺得恰恰相反，敢動手還敢來見我，算是有勇有謀。”

老爺子輕哼一聲，“空有膽識，謀略不夠。”

“急什麼，”虞清梨把包裝精美的禮盒往前一遞，挑了挑眉，“給您準備了禮物，您肯定喜歡。”

“虞清梨！”虞書馥壓低聲音警告她，“現在不是你胡鬨的時候。”

男人抬手止住她的話，打開盒子，那隻斷手就這樣暴露在眾人麵前。

虞清梨問，“您還滿意嗎？”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有了細微的變化，“虞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我替您解決麻煩，您不該坦誠一點嗎？”

男人聽見這話微微坐直，這時才真正開始正視她，“要解決我的麻煩，隻有這個可不夠。”

“我知道，這隻算是我的投名狀。不出意外您年底就能走馬上任，我聽說您的獨子跟我一樣的年紀……”虞清梨咽了口口水，頂著虞書馥能殺人的目光繼續說，“到時候來了盛華，還要互相照應。”

“虞小姐消息倒是廣。”

這句話唐頌欽沒教她怎麼回，於是虞清梨沉默下來，沒有貿然答話。

男人看她緘默不語，心裡又多出幾分對她的讚賞。有膽有識，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分寸拿捏得剛剛好。來之前聽說虞家這一輩隻出了一個女孩，既沒腦子又有良心，好拿捏得很，現在看來怕不過是藏拙。

男人合上蓋子，身體往後仰，愉悅地眯了眯眼，“真是青出於藍啊，那犬子就麻煩虞小姐多加照顧了。”

“應該的。”

虞清梨鬆了口氣，知道這關是過了。

……

虞清梨步履匆匆上樓。

客廳裡燈亮著，暖色的，但是沒有人。這時候已經十一點多，按季好的作息，他應該已經睡了。

虞清梨輕手輕腳打開房門，沒想到還是吵醒了床上的人。

他看向虞清梨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臉上也不自覺的露出一個笑，語調很溫柔，“回來了。”

虞清梨身上裹挾的寒氣漸漸褪去，也笑起來，“回來了。”

季好起來接過她的外衣，“怎麼忙到這麼晚。”

“明天說，你快睡吧，”虞清梨看見他心裡踏實不少，“反正都解決了。”

“好。”

話是這麼說，但等虞清梨洗完澡出來，發現季好坐起來靠著床頭，並沒有睡。

“怎麼沒睡？”

季好看著她，問道，“事情很麻煩嗎？”

這件事虞清梨並不打算告訴他，知道了對他沒好處，“有點，碰見個人鬨事，欺負店裡員工。”

“就這樣。”

“對啊。”

季好笑起來，“有事瞞著我啊？”

“沒啊，”虞清梨爬上來挨著他，又拉著他躺下來，自顧自找了個合適的姿勢，“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

“那中間怎麼跟唐頌欽打了半個小時電話。”

“他剛好找我有事。”

“就這樣？”

虞清梨胳膊支起來，果然看見他麵無表情的臉，“你不相信我？”

季好沒回話。

虞清梨饒有興致地繼續問，“偷偷看我手機了？”

季好翻身背對著她側過去，耳朵很紅，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

虞清梨覺得很有意思，湊過去搖他的肩，“怎麼了啊？你怎麼不回我話啊？”

他的聲音很悶，“反正都是假話，那我還有什麼好跟你說的。”

“季好，”虞清梨八爪魚一樣纏在他身上壓著他，閉著眼歎息，熱氣就拂過他的脖子，“你好可愛。”

季好眼睫顫了顫，臉又往枕頭裡埋。

虞清梨一股腦的把所有事情都說了，說完捏了捏他的耳朵，“彆多想，快睡吧。”

以她的行事作風來說，根本不屑的編出這樣的謊話來騙人，季好聽完事情始末，沒忍住偏頭語氣酸酸地問她，“你就這麼相信唐頌欽？這件事這麼大，從頭至尾就沒有哪一家的摻和進來，難道虞姨看不出來嗎？你不覺得奇怪嗎？”

“他不會騙我的，他是我哥啊。”

最後一句他沒聽清，季好還想再問，卻發現脖間的呼吸平穩，虞清梨已經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