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旗儀式結束後，徐瑤把季好叫去辦公室。

“你先寫一份演講稿，不用很複雜，就簡單分享一下學習經驗，這個星期的晚自習不用參加，去禮堂跟其他人一起排練，”徐瑤批改完最後一張卷子，折了一折遞給他，“來，帶去教室發了。”

季好抱著卷子回教室，路過樓梯間的時候看見王陽脖子縮在立起來的衣領裡，鼓著眼睛神經質的四處張望。

王陽等了他好一會，終於看見季好從辦公室出來，眼睛都亮了，兩步跑過去問，“季好，我能跟你說幾句話嗎？”

季好停下腳步，沒說話。

王陽也沒理會他的排斥，自顧自跟他道歉，說自己是被逼無奈，季好靜靜聽著，末了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陽擦了擦眼淚，問，“那你能原諒我嗎？”

季好看起來很疑惑，“原諒你什麼？”

王陽一愣，下意識去扣手上的疤，“我，我不是跟你道歉了，你也說你知道了……”

“是啊，”季好看向他的時候目光很平靜，“我收到了你的歉意，但是我不會原諒你，做錯事的人是你，你好像沒有資格要求我原諒吧？”

王陽想說不是這樣的，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畢竟他確實是真真實實的傷害到了季好，但他還是想掙紮一下，“可是事情已經澄清了不是嗎，你也沒有什麼不可挽回的損失。”

“誒，王陽。”

王陽聽見有人在叫自己，一回頭，迎麵揮過來一個拳頭。

“啊！”

王陽害怕的閉著眼睛退後一步，差點跌倒。

唐浪居高臨下看著他，笑著說，“不好意思嚇到你了，你沒生氣吧？畢竟你也沒有什麼不可挽回的損失。”

王陽還沉浸在剛剛的恐懼裡沒回過神，囁嚅著沒回話。

唐浪真覺得這人挺搞笑的，他扯了季好一把，臉色冷下來，“走吧，跟這種人真沒什麼好說的。”

看季好要走，王陽又急了，衝過來拉他的手，“不行！季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彆生我氣，我們中午還是一起吃飯嗎，我請你，你跟我一起吃飯吧……”

“你乾什麼？”

唐浪皺著眉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捏，王陽吃痛鬆手，拉扯間卷子掉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王陽嘴裡不住的道歉，慌忙蹲下去撿，倏忽露出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傷疤。

季好抓住他的手腕把袖子拉上去，“你這是怎麼弄的？”

王陽慌忙掙紮，“我自己弄的，我自己……”

“王陽！”季好抓住他的肩，逼他抬頭，“這是最後一次，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幫你，你聽不聽我的？”

“那你彆管我了！”王陽用力掙脫開，順著力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又手腳並用爬起來跑了，“這是我自己弄的，你彆管我了。”

有同學再往這邊瞄，唐浪快速把地上的卷子一撿，皺著眉瞪回去，“看什麼看？”

季好手心一空，咬了咬牙，“唐浪，你知道什麼對不對？”

唐浪頭發都要炸起來了，“我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他的事你彆問我！”

“你不說我就自己去查。”

唐浪真無語了，抱著卷子往教室走，“隨便你，你想怎麼樣都行，他都說了不用你管，呸，爛好心，我懶得說你。”

“那你把卷子還我，老師讓我拿去的！”

“姓季的你少來，你有病是吧？”

唐浪仔細想了大半節課，等下課後扯了扯季好的袖子，湊過去在他耳邊小聲說，“王陽喜歡趙文博。”

季好：“啊？？？”

在對男女之間的感情都十分模糊的年紀，這個消息對季好來說無疑是重磅炸彈。

唐浪皺著臉，“其實也不能完全說是喜歡，準確來說，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季好：“啊？？？”

唐浪和王陽以前算是很好的朋友，那時候剛升初中，唐浪和虞清梨不在一個班，他誰都不認識，王陽是他的同桌，是第一個向他示好的人。

記憶裡王陽就是個很靦腆、成績很好、很乖的小男孩。唐浪在被接回唐家之前沒上過學，很多東西他都不懂，王陽從來不嫌唐浪笨、接受力弱，唐浪有不會的題目問他，王陽每次都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教他。

唐浪很喜歡他，在學校裡的大部分時間都跟他待在一起。兩人也算是過了一段很無憂無慮的時光，直到趙文博轉來他們班。

趙文博最開始盯上的是唐浪。唐家的小少爺，雖然不受寵，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嘗試對唐浪示好，拉攏他，王陽隻是順帶的。他帶著這倆小孩去遊戲廳、酒吧、KTV，給他們錢、遊戲機，帶著他們倆過那種跟之前完全不一樣的犬馬聲色的生活，直到唐頌欽發現唐浪的書包裡有部顏色碟片。

唐頌欽沒問唐浪怎麼回事，也沒聲張，自己去打聽了一圈，知道原委後知會了虞清梨一聲，迅速給唐浪辦了轉班，然後挑了個好日子打折了趙文博一條腿。

敢在他頭上犯事的人不多，趙文博還是很夠膽子。

於是隻剩下王陽。

趙文博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在了他身上。

王陽花了趙文博好多錢，他還不起，也不敢跟家裡人說。他父母都是教師，老實本分、克己守禮，對王陽很嚴厲，他怕挨罵、怕父母對他失望，更怕失去現在優渥的生活。

最開始王陽隻用幫他們這群人寫作業，後麵就開始幫他們作弊，趙文博有一點不順心就罵他、打他、用煙頭燙他。

趙文博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這次做的很隱蔽，傷都在不容易看見的地方，以至於唐浪一直都沒有發現。直到他們倆一起去洗手間，唐浪無意中瞥見了他大腿內側的煙疤。

唐浪人都懵了，問王陽，王陽隻會哭，什麼都不肯說，隻說讓他不用管。唐浪沒辦法，隻能去找唐頌欽。

趙文博剛好一半的腿又折了。

但是王陽沒有離開趙文博，而是衝到唐浪麵前質問他。

“我說了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你憑什麼打他，他給我錢，我現在全身從上到下都是名牌，你自己是大少爺從小養尊處優就見不得彆人好是吧？？？”

唐浪真是驚呆了，愣了半晌才解釋說，“可是我是在幫你啊……”

“我不用你假惺惺的幫助！你真是太虛偽了，唐浪我討厭你！”

唐浪說完這些，臉色很是惆悵。

季好也很惆悵，“難怪你一見他就沒好臉色。”

“我沒給他一下就不得了了，還好臉色，”唐浪撇嘴，“那你呢，你為什麼一直都想幫他啊？”

“我第一次參加競賽的時候是初二，我不知道要帶準考證和鉛筆，是他冒著遲到的風險帶我到校外的打印店裡打印了一張，還把自己的鉛筆掰了一半給我。”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又一起歎了口氣。

……

王陽失魂落魄的往前走，腳下不小心絆到東西，他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前撲，跌倒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見，我不是故意的，”他哆哆嗦嗦地扶正眼鏡從地上爬起來，這才看清麵前人的臉。

“你去找季好了？”趙文博笑得很和煦，向他伸出手，語氣很無奈，“我不是說了，不要去找他嗎？”

……

王陽的鏡片又碎了，手臂上沒愈合好的傷口崩開，淌出溫熱的血。

黃霸天往地上啐了一口，把燃著的煙按在王陽舌頭上攆滅，忽略他低低的嗚咽聲看向趙文博，“媽的，看你出的狗屁主意，非得拿著他的手機舉報季好抄襲，這下行了吧，連著我一起被處分。”

趙文博吐出一口煙，也很煩，“誰知道他們會回去看監控，你跟他一個考場剛好被抓到了我有什麼辦法。”

他們倆又說了幾句，上課鈴聲響起，一群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周圍重新安靜下來。

趙文博就是個人渣。

王陽躺在冰涼的地上，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也很清楚他隻是在玩弄自己、折磨自己。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好久之後他才爬起來，撿起眼鏡重新帶上，蜷縮在角落嗚嗚哭起來。

……

季好似有所感，抬起頭看了一眼，宋遲夏端著餐盤在他對麵坐下笑著問，“一個人嗎？”

“誒，往裡去點，”季好剛張嘴就被一道男聲打斷，唐浪閃身入庫，以掌心為支撐一個旋轉，屁股差點懟到季好臉上，“快快快，今天有紅燒肉！”

“誒，不是說好了今天我挨著季好坐，下午有考試呢，”周誌毅落後他兩步，臉扭曲著，無語至極，“我考差了就怪你。”

唐浪歪歪腦袋，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誰讓你走那麼慢？”

還沒說完頭上就挨了一下。

時歡居高臨下掃了他一眼，很冷漠，“在食堂不要跑，好好走。”

這一聲很響，季好和周誌毅對視一眼，同時縮了縮脖子。

盛華食堂的桌椅是長凳，一排能坐四個人，他們找的位置靠牆，隻能從一側進。

時歡又看向宋遲夏，後者遲疑了一秒，往裡麵挪了挪。

唐浪給季好夾了一個雞腿，問，“你們剛剛聊什麼呢？”

宋遲夏說，“通知他晚上彩排。”

“我能去看嗎？”

“當然，就在禮堂，六點鐘開始。”

唐浪很高興，“好耶。”

宋遲夏覺得這人跟自己印象中的不一樣，試探著問，“你多大啊？”

唐浪把嘴裡的飯咽下去，“十四啊。”

周誌毅很驚訝，但一細想又發現完全沒毛病，“你這麼小啊，我一直以為你成績差是智商有問題，原來是腦子還沒發育好。”

季好嗆了一下，彎著腰頭偏過去咳嗽。

唐浪一邊給他順氣，一邊跟周誌毅對罵，“那我數學考得比你好呢，你連我都不如。”

宋遲夏怕他們吵起來，打岔道，“你為什麼才十四，跳級了嗎？”

唐浪搖頭，“因為我想跟阿梨一起。”

“這麼說你們從小就認識啊？你跟虞清梨感情很好嗎？”

唐浪很得意，“那當然了，阿梨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是阿梨最好的朋友。”

宋遲夏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

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