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離近廣場就越熱鬨。街兩邊是各種小攤,賣什麼的都有,中間是人,旁邊的河上有船,船上也全是人。不遠處的空地上在搭台,下麵點著香。
天上還放著煙花,周圍的空氣裡彌漫著的硝煙,連身邊的人都看不太清,鼻尖也是一股很濃的硫磺味。唐浪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種場麵,對什麼都好奇,周圍很吵,他得貼著季好的耳朵說話才勉強能被聽清,“你們村那麼多人啊。”
季好也貼著他的耳朵大聲說,“像這種規模的大型活動一般都是周邊幾個村一起辦的,大家都會過來,然後就是來旅遊的,不全是我們村的人。平時村裡人很少的,也就節假日會熱鬨點。”
“那邊怎麼在點香呢?”
“等一會要在那打鐵花,現在在祈福。”
唐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被路過的有七八米長、五個人舉著的巨大紙糊金魚花燈吸引目光。
“季好,你看!”
還沒等季好去看他讓自己看的東西就被人從後麵撞了一下,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孩大聲跟他說對不起,又舉著花燈跑遠了。
再一定神,季好發現自己和他們走散了。周圍都是人,他四處看了看,也沒什麼新的發現。但想著他們玩完了總會跟自己聯係,所以也不心急。
“帥哥,一個人嗎?”
臉驀然被柔軟的花瓣拂過,季好不適地皺起眉,根本沒聽見她說什麼,先就下意識退開一步拉開距離,這才看向身後帶著儺戲麵具的人,拒絕的話脫口而出,“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麼?”虞清梨拿開臉上的麵具,笑著問他。
季好話頭一頓,眉心舒展開,冷硬的臉上重新帶上笑,“你從哪弄的花,送給我嗎?”
“買麵具送的,”虞清梨揮了揮手示意他低頭,花梗上的刺被打磨過,但她還是又摸了一遍,確定不紮之後才仔細把這朵豔紅的玫瑰彆在他耳上的頭發裡,“很好看。”
季好笑起來,握住她的手腕往前探近一小步,歪著頭打量她瞳孔裡的自己,“是嗎?很好看,嗎?”
虞清梨眨眨眼,無意識做出一個吞咽的動作。
靠得太近了。
近到,她似乎聞到了玫瑰的冷香。
還沒等她確認,麵前的人又退開,直起身的時候唇還有意無意地擦過少女微涼的手腕。
季好彎著眼,一如既往露出一個靦腆的笑,“謝謝,我很喜歡。”
“阿梨!”唐浪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竄出來,手裡還多了一個栩栩如生,背部霧藍色、軀乾上畫著千裡江山圖花紋的螃蟹樣花燈。
交叉著的兩根竹竿一動,螃蟹的幾隻腳也跟著動。季好把糖葫蘆往唐浪嘴邊上一遞,打斷他喋喋不休的炫耀。唐浪其實逛得也挺累,聞到糖葫蘆的甜味沒忍住咽了口口水後才叼著咬下來一顆,直到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季好發上彆的玫瑰。
“這花很襯你。”
季好笑了笑,回他,“謝謝。”
唐浪又嘟囔了一句什麼,聲音很低,含含糊糊的。季好沒聽清,又追問,“什麼?”
唐浪搖了搖頭,看了眼他,說,“沒什麼。”
“他說,”季好根本不是沒聽清,他隻是沒聽懂,但是虞清梨懂了唐浪說的法語,於是她踮腳靠在季好耳邊,告訴他,“美人。”
幾人邊走邊逛,唐浪看見什麼都想吃,沒一會手上就拎了一大堆東西。虞清梨看他吃得急,怕他噎著,又讓他在路邊臨時搭建的椅子上坐一會,自己去買喝的。
“還是我去吧,”季好唇線抿得很直,也沒等她回應就去了最近的糖水鋪。
時歡就是這個時候找過來的。
她關了手機上的定位係統,問,“怎麼就你們倆,季好呢?”
唐浪口腔裡塞滿了桂花糕,隻能努了努嘴,示意她看街對麵。
季好單手插兜半背對著他們在看老板衝奶粉,店裡冷白的光打在他半邊側臉上,顯得他眉眼輪廓清晰鋒利。
就還挺好看。
肩寬腿長的,往那一站跟模特一樣。
旁邊有女生在拍他,看他拿了奶茶要走才上前跟他搭話。
唐浪十分疑惑,“怎麼沒人跟我搭訕。”
虞清梨摸著下巴沉思。
在她眼裡這倆都跟三歲小孩一樣既無理取鬨又莫名其妙還很愛生氣,嬌氣得沒邊了。她覺得現在應該說點什麼,但又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沉默的這一會季好已經跟彆人聊完過來了。
“我朋友想跟你加個好友,”季好把奶茶遞給他,“我幫你拒了。”
唐浪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幫我拒了?你都沒問過我!”
虞清梨踢了踢他的小腿,揶揄道,“那現在不是問你了,你要是挺滿意就加唄,反正她們還沒走遠。”
唐浪立馬把腿往裡縮了縮,癟著嘴憤憤不平地喝了一大口奶茶,垂著頭不說話了。
這樣隻看得見他發頂上的那個旋,就挺委屈。
季好哄他,“對不起,我應該先問你的。”
唐浪沒說話,隻是意味不明地輕哼了一聲。
季好蹲下來,本來想再說兩句好聽的哄哄他,結果發現這個逼垂著頭是在偷笑。
季好無語,抬眼的瞬間正好看見對麵慢慢聚集的人群,於是他扭頭仰著臉問虞清梨,“去看看嗎?好像要開始打鐵花了。”
虞清梨“嗯”了一聲,興致很高漲,“去啊,我還沒見過。”
他們幾個繞進人群裡,正好趕上火花迸發的那一刻。漫天的火花傾瀉下來,唐浪下意識伸手去接,又被燙得一縮。
周圍都在歡呼,視線凝在半空中,季好低頭,看見了虞清梨。
……
最後一站是神女廟。
江沙村有一座十米高的神女像,村裡的老人常說神女愛世人,她會保佑每一個在這裡生長過的孩子。
父母去世的時候季好曾在無數個夜裡祈求神女保佑,希望他們會再活過來,可是沒有。後麵他就不大來了,除了逢年過節會跟著爺爺奶奶一起。
一行人十點多才到廟裡,來往的人絡繹不絕,大多是來拜財求姻緣的,剛好是最熱鬨的時候。
等著拿香的間隙季好衝著正殿裡看了一眼。巨大的神女像依舊佇立在那裡,頭低垂著,是一副慈悲相。
知客把香遞給他,露出一個笑,與他閒聊,“好久不見。”
季好也笑了一下,“好久不見。”
“上次的簽求到好結果了嗎?”
季好想起那支下下簽。
那時候他說想回家,虞清梨陪他一起回來。求簽的時候虞清梨就在旁邊看著,她不信這些,隻是看著季好十分虔誠的跪在蒲團上,搖著搖著,從簽筒裡搖出一支簽掉在地上。虞清梨隻是瞄了一眼,就又給他塞回木筒裡,接著挑挑揀揀抽出一支上上簽若無其事丟到他麵前。
“求到了,”季好這次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很好的結果。”
知客把香分給他們,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和忌諱。
唐浪領了香,問知客,“拜神女求的是什麼呀?姻緣嗎?”
“主殿求的風調雨順、諸事平安、心想事成,左側偏殿求的是姻緣,右側是財緣。”
唐浪十分虔誠地祈禱,“那我希望下次考試能進班裡前十。”
知客視線微動,看向麵前連耳釘都是Boucheron的男生,“那就預祝您得償所願。”
……
主廟後麵的院子裡有棵巨大的銀杏樹,上麵掛滿了紅色木牌,虞清梨站著看了一會,發現上麵掛的都是一對一對的名字,應該是求姻緣的。這讓她想起來前段時間被群嘲的一個帖子,是隔壁班一個富二代女生分手了,深夜emo的時候發的,文案是“我不想要很多錢,我隻想要很多愛”。
“得準備回去了,看這天好像要下雨。”
她想得出神,也沒注意季好什麼時候站到了她身邊。
“不會吧,我昨天看天氣預報,今天多雲。”
她說完抬頭看天,看見不遠處大片烏雲正壓過來。
不會真要下雨吧?
怔愣的瞬間,一滴豆大的雨滴落下來砸在她眼下,虞清梨不適地眨了眨眼,一手擦臉一手拉著季好往屋簷底下走,“還真下雨了。”
話落風起,吹得樹上的木牌發出清脆撞擊聲。季好反握住她快步向裡走,問,“冷不冷?”
虞清梨說,“不冷。”
季好抵著唇咳嗽一聲,“我冷。”
“彆裝,你的手比我熱乎。”
季好放下手若無其事的“哦”了一聲。
兩人進廟後找了個避風的角落在蒲團上坐下,虞清梨看向外麵快速黑下來的天皺著眉跟另外兩人打電話。
他們一個在拜財神,一個去了姻緣殿,好在都有地方避雨。
季好手還放在她兜裡,這時候側著身又往她那邊靠近了一點,好奇地問,“時歡怎麼在姻緣殿?”
虞清梨摸了摸他後頸的溫度,解釋道,“她有一個很有好感的人。”
季好盯著她的臉,一絲細節也不想放過,“那你呢。”
“我?”虞清梨仔細想了想,“我……”
“你們在聊什麼?”唐浪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話題被他打斷,虞清梨也沒著在他麵前繼續,於是避而不談,換了另一個,“沒什麼,財神拜完了?”
“拜完了,那邊還有個和尚說我天賦異稟,看我有緣,送了我一個護身符,”唐浪確實很容易被帶偏,也沒追問,徑直從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個明黃色、上麵繡著福字的香囊給他們看。
針腳很平,顏色也新,一看就是工廠批量產出來唬人的。
虞清梨和季好對視了一眼,問他,“這東西多少錢?”
唐浪眉頭皺起來,反駁她,“什麼錢不錢的,可不能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