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姍姍來遲的某人晃了晃指尖夾著的紙幣,“我買了四十個,嚇唬他金額總數已經構成了詐騙,要報警,他一害怕就把錢都還給我了,連帶著我們唐浪的一起。”
說完這些,時歡把紙幣折起來塞進唐浪胸前的口袋裡,放好後還貼心地拍了拍,“長點心吧,我的小少爺。”
唐浪一臉天都塌了的表情,時歡攬住他的肩客觀分析道,“這也不能怪你,畢竟這裡就你一個混血,不騙你騙誰。”
“謝謝,但是並沒有被安慰到,”唐浪揉了揉眼睛,看著像是要哭。
虞清梨也跟著勸道,“多大點事兒,反正我們明天就回去了。”
“明天?”唐浪眼睛睜大了,“不多玩幾天嗎?”
“出了點事,但是你可以多玩兩天,七號跟季好一起回去。”
唐浪擠過去跟虞清梨挨在坐一起,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我跟你們一起回去就行。”
這時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屋外是嗚嗚的風聲夾雜著劈裡啪啦的雨聲,大門即使關起來風也順著縫隙往裡在鑽。
唐浪小聲問他們,“雨要下多久啊?我餓了。”
虞清梨揉了揉他的後腦勺以作安撫,“應該還有一會,我帶了巧克力,你吃點墊墊肚子?”
“不用,我不喜歡吃這個。”
“那忍忍吧,等雨停了回去吃好的。”
“也行,”唐浪打了個哈欠,頭枕在她肩上,困倦地說,“這邊信號好差啊,網斷斷續續的,害得我昨天打遊戲輸了一晚上。”
虞清梨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那不是正好,不回你哥消息的理由也有了。”
“是啊,”唐浪又開心起來,“阿梨你真聰明。”
有僧人開始念經,周圍的交談聲低下去。虞清梨的視線掃了一圈,來這裡大多是女人和小孩,他們各自待在蒲團大的小小天地裡互相依偎著,而堂前佛火微茫。
唐浪漫不經心刷著校園論壇,突然看見某個標題為——《沒人覺得高一季好真的很裝嗎?》的帖子。
不是?
這說的誰,季好???
等意識到自己看見什麼時唐浪驚得眼睛都瞪大了。他點進帖子往下翻,結果越看越心驚。
主樓寫著“軍訓不來參加,說是特招貧困生手機用的8000+,但是有一說一,投籃姿勢確實擺得好”。
裡麵評論挺多,大多都在嘲笑,其中夾雜著零零散散幾條替季好說話的,以及問季好是誰的。
[哈哈哈,有一種討厭的人終於被發現了的感覺。]
[這哥們真的很裝,每天在那假清高,私下肯定煙酒都來吧?]
[沒人發現嗎,他跟那位的手機好像還是一個款吧?]
[誰知道怎麼來的,上次我還看見這哥們跟那位單獨去醫務室呢。]
[樓上的不會是搜就業技巧進來的吧哈哈哈。]
……
這個帖子是放假那天下午五點半左右發的,剛好卡在他們啟程的時間裡,到現在樓都蓋了幾百層了。
唐浪看得兩眼一黑,本來想跟虞清梨說,但一想她知道了跟季好知道有什麼區彆,於是手轉了個彎去拉時歡的袖子,“時歡,我想上廁所,陪我去。”
時歡:?
時歡不理解,但時歡照做。
唐浪拉著她在另一個角落蹲下,時歡嚇了一跳連忙拉他,眼神不住的往四周看,“這裡不行。”
唐浪真無語了,顫顫巍巍的把手機遞給她看,“我服了,我不是來上廁所的,我們真得回去了,出事了。”
時歡疑惑地接過手機,虛虛往下一滑,神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這事阿梨知道嗎?”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沒敢問。”
時歡揉了揉眉心,“先瞞著吧,我聯係管理員把帖子下了,你彆說漏嘴就行。”
“好。”
廟裡信號本來就差,再加上這個鬼天氣,手機基本上就是斷網的狀態。時歡剛要來了管理員的電話,還沒撥通,屋外就劃過一道閃電。眼前隻亮堂了一瞬,緊接著就響起了轟鳴的雷聲,燈泡裡的燈絲隨著雷聲發出不堪重負的“嘶嘶”聲,接著一閃,屋內隨之陷入黑暗。
這一下跟炸在耳蝸裡一樣,時歡無聲地罵了一句,揉了揉耳朵。唐浪在叫她的名字,時歡應了一聲,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找他的位置。
“回去吧,手機沒信號了。”
……
僧人在點蠟燭,暖黃的燭光和誦經聲很大程度上安撫著人心。季好咳了兩聲,閉著眼虛虛倚著背後的柱子上,看起來精神十分不濟。
虞清梨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額頭,確定溫度正常後跟他搭話,“困了就起來走兩步,這麼睡得感冒。”
聞言季好睜開眼,嘴角向下撇著,眼神落在不遠處的燭台上,語氣聽不出喜怒,“我知道了,謝謝關心。”
虞清梨被他的話一刺,皺著眉把他的臉掰過來,問,“怎麼了?”
季好的目光跟她對峙著,語氣卻很無辜,“什麼怎麼了?”
虞清梨簡直能被他氣笑了,“你說呢,什麼怎麼了,你在鬨什麼?”
鬨什麼?
季好目光沉沉地盯著她,沒說話,半晌後垂著眼皮吸了吸鼻子,聲音很低,帶著黏糊的失落,“我在鬨嗎?你煩我了?那唐浪呢?”
虞清梨回他,“我不是這個意思,沒煩你,這跟唐浪又有什麼關係?”
季好又不說話了,閉著眼靠回柱子上拒絕交流。
虞清梨真是被他磨得沒脾氣,冷笑了一聲,“最近給你慣的找不著北了是吧,跟你說話聽不見?”
季好呼出一口氣,懨懨地看她,“我難受。”
虞清梨又緊張地摸了摸他的額頭,“哪難受?也沒發燒啊,要是真困了靠著我睡吧,雨停了我叫你。”
季好靠過來枕在她肩上,一時無言。
她對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季好看向廟裡另一角舉著手機四處找信號的唐浪,又想起虞清梨看著他笑的樣子,心裡升騰起的負麵情緒像一張巨大的蛛網,絲絲縷縷地順著血管脈絡纏繞上來,幾乎讓他窒息。
同時,他又知道這樣不對。
他曾經以為在虞清梨心裡他是特殊的,他以為在虞清梨心裡他很重要,不然虞清梨為什麼要吵著鬨著把他留在身邊,對他那麼好,又趕走他的朋友,讓他隻能依靠她。
可事實並不是這樣。
她對唐浪也很好,也很遷就。
即使季好知道,唐浪是她的朋友,甚至他們認識的時間更長。
他並不是特殊的那個,也不是唯一的那個。
很煩。
真的,煩死了。
季好偏頭一口咬在虞清梨的頸側,沒敢用力,連牙印都沒留下,但虞清梨還是倒抽了口氣,低頭看他的時候很是不解,“怎麼?”
季好很緩地搖頭。
就這樣吧。
隻看他。
隻在意他。
隻有他們倆。
……
虞清梨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季好。
少年身上蓋著薄毯,頭枕在她肩上睡得很安穩,呼吸很輕、臉頰微紅,一隻手從毯子裡伸出來扣著虞清梨的手腕。
是個很依賴又沒安全感的姿勢。
有人在往這邊看,小聲交談,看嘴型是在說有傷風化。畢竟在這個小村莊裡,他們這樣也確實是有點太過親密了。
時歡默了默,想提醒她,但一想虞清梨那個什麼都無所謂的性子又沒開口,隻是坐在了他們倆對麵,擋住了一些探究的目光。
……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一直持續了近三個小時,直到來接他們的車開到了門口虞清梨才叫醒他。
“季好,醒醒,回家了。”
來接人的是季好的姑姑,季小蘭。
人出來,她先是衝虞清梨笑了笑,“我聽虞姐說缺個司機接你們回程,這地我熟,也挺久沒回來看看爸媽,就自作主張攬下這活了。”
說完又跟另外兩個少爺小姐寒暄了兩句,最後才看向季好。
“小好。”
季好剛醒,眼神呆、臉上沒什麼表情,反應了幾秒後才慢吞吞地回了一句,“姑姑。”
季小蘭有一個星期沒見著他了,這時候“誒”了一聲,上前親昵地理好他耳邊翹起的幾縷頭發,“你是回家裡還是跟我一起回去市裡?”
“他回去,”虞清梨替他做了決斷,“我約了補習老師,他跟著上兩天課。”
季好張著的嘴又閉上,十分逆來順受的樣子。
季小蘭心裡隱秘的有些不太舒服,但也揚了個笑臉,沒說什麼,算是默認了。
回程的路上格外安靜。
季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因為剛才睡過了,這時候不困。他看了眼後座跟唐浪咬耳朵的某人嘖了一聲,扭頭懨懨地看向車窗外。
這落在季小蘭眼裡又變了味。
這趟先是去了時家,然後去了唐家,最後才是虞家。
下車後季小蘭向虞清梨表示想單獨跟季好聊兩句,得到肯許後才帶著他走到一邊小心翼翼地詢問,“小好,接下來幾天你想留在虞家補課嗎,要是不想就去姑姑那,清梨這邊我來說。”
季好:?
季好懵然道,“姑姑,我願意的。”
季小蘭看他無精打采、委曲求全的樣子心都要碎了,“是姑姑沒用。”
季好皺起眉,疑惑地問,“怎麼了,怎麼說這個?”
“小好,清梨她是不是還在……”
季好懂了她的意思,打斷她接下來的話露出一個笑,“姑姑,我是自願,那時候都還小,現在她對我很好。”
季小蘭想起虞清梨最近幾年在外麵越發肆無忌憚的行為皺起眉,但季好神情不似作假,她也就沒再繼續說什麼。
季小蘭很快就走了,虞清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盯著看了一會,直到汽車尾氣都消失在院子裡後才取了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