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1 / 1)

執手相逢 枔樾 4035 字 2個月前

新鮮事?……

芙雲撓起了頭,短短地半日,她覺得自己的主子像是變了個人,從前二姑娘看起來總是冷冰冰的,對待府上的人和事也很淡漠,然而今日不但花心思安排她去打聽消息,甚至還留意起下人之間的往來。這樣的變化雖說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可作為丫鬟,她自是盼著自己的主子越來越好。

想到這裡,她眨了眨眼,繼續回稟道:“若說有新鮮事兒,二夫人院子裡倒是沒有,可四姑娘屋裡的畫紫卻有了喜事,聽說畫紫爬了二郎君的床,前日被胡郎中診出了喜脈……”

“住口!怎可在姑娘麵前說這些個醃臢話?”

張嬤嬤手裡抱著匹水藍刻絲的緞子,站在門隔處對芙雲蹙眉。

芙雲聞聲閉了嘴,立時臉紅起來,宋清徵沒作聲,捉著筆開始謄抄經文。

“芙雲嘴上沒個把門的,這話傳的也不可儘信,那畫紫已經被二郎君收了房,就連太夫人都沒管這事兒,左右這些事與咱們棲蟬院是挨不著的,姑娘聽一耳朵就忘了吧。”

張嬤嬤走過來娓娓相勸,又遞過手臂上的緞子給芙雲:“把這匹料子送到針線房,讓她們給姑娘裁兩身新夾衣。”

芙雲低著頭抿唇離去,宋清徵不發一語繼續抄寫經文。

“姑娘,歇歇吧,這經文太夫人要的也不急,先將養好身子再抄也來得及……”

“嬤嬤先出去吧,我困了自會去歇著。”

宋清徵沒等張嬤嬤說完,語氣淡淡地將話打斷,張嬤嬤聞言噤了聲,歎口氣悄悄退出去。

月亮已掛在枝頭,蔚香院裡宋清蘭正偎在柳氏懷裡哭的不成樣子,隻見柳氏不住地唉聲,一邊抬手撫著背,一邊安慰道:“好了我的兒,可彆在哭了,為娘明日就去見你外祖母,保準讓恒哥兒答應……”

宋清蘭用手揩著眼淚,嗚咽了一會兒仰頭說道:“能成麼……可表哥都看見了,他心裡再也不喜歡我了嗚嗚嗚……”

柳氏皺眉冷哼,忽一下把宋清蘭扶握起來,語厲道:“怕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副樣子他就能喜歡你了?沒得丟了我和你父親的臉!”

宋清蘭被嚇的止住聲,嘴巴翕合了半晌,柳氏看著來氣,卻又心疼不已,她長歎口氣,揮手招來丫鬟,讓丫鬟把宋清蘭送了回去。

芙雲擦擦腳尖的泥,俯著背從蔚香院的灌木從鑽出去,她悄悄地走到角門,趁著守門的婆子換值,就一溜煙兒回了棲蟬院。

舒月已經睡下,聽到動靜伸頭點了油燈,打著哈欠問道:“你可算回來了,姑娘都已經睡下了。”

芙雲摘著身上掛到的葉子,聲音低低地回道:“三姑娘哭個不停,害我蹲了許久,也幸虧張嬤嬤突然插這一腳,否則還真看不到這出“離魂記”。

“那你可聽到有用的消息?”

舒月聞聲來了精神,隻見芙雲笑著不說話。

宋清徵並未睡著,她白日寫了紙條悄悄裹在了遞給芙雲的素帕上,如此這般行事是因為她知道,在過不久,柳氏就會收到信陽侯繼夫人小王氏的宴請。

而張嬤嬤,卻是老夫人的人。

眼下唯一能用的,也隻有芙雲和舒月。

如今她出不了府,隻有儘快抄完那一百份經文,再想辦法提前去接觸到小王氏亦或是王芊蔚才能有轉圜婚事的機會,而這樣的籌劃,是絕不能被老夫人發現的,否則,她恐怕再也出不去這棲蟬院。

宋清徵翻了個身,一覺醒來天已亮了大半。

院子裡已經忙碌起來,小丫鬟揮著笤帚“唰唰”地掃著院子,舒月坐在廊下扇著小爐,上麵的砂鍋裡正燉著銀耳紅棗粥。

食材是天未亮時去大廚房拿的,舒月的乾娘在廚房領著灑掃的差事,她花了月銀替姑娘買來這些,好還一還姑娘昨日替她解圍的恩情。

宋清徵洗漱完,芙雲就回稟了昨日偷聽到的牆角,張嬤嬤去拎了飯,正在小廳裡擺著碗盞。

“以後嬤嬤管院子裡調遣,讓舒月管錢箱子的鑰匙,賬冊還是由嬤嬤拿,芙雲管我的衣物首飾和院裡的人情往來,其餘的差事暫時先不變。”

用完早飯,宋清徵召來院子裡的人安排道。

“若無異議,以後就各司其職當好差事,我這院子裡的事不多,其餘的都不要緊,頂要緊的就隻有一件事,就是對我的忠心,若有人膽敢吃裡扒外,到時就彆怪我狠心,但若是差事當的好,我也不會虧待了你們,都聽懂了嗎?”

一個嬤嬤,五個丫鬟,再加上兩個婆子,八個人對著宋清徵齊齊稱“是”。

“行了,都各自去忙吧。”

宋清徵揮手讓眾人散去,端起杯子飲一口茶。而張嬤嬤心裡酸楚,她在嘴裡輕輕咬舌,麵上卻掛著笑,從前這些事姑娘並不樂意管,看來老夫人的話讓姑娘上了心,卻平白一下奪了她管銀錢的權力,這真是抱起石頭砸了自己腳,她朝宋清徵行了禮,也轉身出了屋子。

芙雲磨好了墨,抬頭對宋清徵問道:“姑娘就不擔心嬤嬤會告訴老夫人麼?”

宋清徵眼皮也沒抬一下,隻淡淡道:“張嬤嬤是個聰明人,眼下她是不會去說的,若是她找老夫人抱屈,那就是又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眼下不會說,那以後還是會說?”

芙雲有些雲裡霧裡,她有些想不通怎麼一夜之間姑娘對張嬤嬤的態度就變了。

宋清徵笑了一下,眼中折溢出從窗外灑進來的陽光,臉上鍍著一層柔柔的光暈,美得不真切。

芙雲瞬時驚慕起來,她已經好久沒見過姑娘笑了,上一次笑容,還是姑娘去年生辰逛舊書店時買到一本大老爺的手跡,那時姑娘眸中的光彩比今日還要燦爛。

大老爺在姑娘四歲時死在了蜀中抗洪的任上,那時大夫人懷身八月,乍聽噩耗承受不住也難產而亡,整個大房一家就隻留下姑娘一人,自此後姑娘就不再輕易地笑了。

想到這些,芙雲心中有些難過,嘴上卻依舊引著姑娘開心,她繼續說道:“昨夜聽四姑娘的話音,像是柳大郎看到四姑娘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事兒能讓三姑娘哭的那樣傷心。”

宋清徵筆尖一頓,抬眸對芙雲道:“你再仔細與我說一遍那日從我落水到被救上來的情景。”

“那日人多,奴婢和舒月陪姑娘到後山的放生池,舒月提著魚簍,奴婢攙著姑娘,放了魚簍裡的三條魚,就跟姑娘一齊祈願,奴婢站在姑娘的右側,舒月站在奴婢後麵,當時三姑娘和二夫人離咱們站的地方有三丈遠,姑娘就在池邊上,突然跌進了水裡,奴婢一下子慌了,趕忙喊人救命,舒月被人擠的摔倒了,奴婢尋到一個會水的女尼,正要跳下去救姑娘的時候,柳大郎已經把姑娘從水裡撈救上來了,還拿了自己乾淨的披風蓋到姑娘身上,後來老夫人知道後就趕緊派了車把姑娘送回來。”

這番話芙雲足足說了六遍,可宋清徵還是想不出這位柳大郎為何要舍身救她,按理說在過一年柳家就會來提親,等宋清蘭及笄的時候兩家便會定下親事……

難不成因為她的複生,打破了前世原本命定的計劃?!

一滴墨“哢嗒”滴在了紙上,濃濃地暈染成一坨烏雲,書房裡落針可聞,芙雲屏著呼吸靜靜地看她。

“你想辦法去收買柳氏院裡的小丫鬟,拿我妝盒裡的兩支金簪去托二門上的劉婆子,讓她當了去,留二兩銀子給她,剩餘的銀錢你拿回來,以後都用的上。”

宋清徵團著寫廢了的紙,囑咐芙雲道。

芙雲應聲告退,腳下生風地去取簪子。

窗外陽光正盛,張嬤嬤在廊下教小丫鬟打著絡子,她看了一眼芙雲匆匆地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晦暗。

舒月抱著錢箱子,進到內間的書房,她見宋清徵並未抄經,而是背身在窗口安靜地站著。

“姑娘?”舒月出聲提醒,見宋清徵回過頭,便繼續回稟道:“奴婢點了點,目前還有三百兩的銀票、三十六個金錁子和十二兩碎銀。”

“才三百兩銀票?我母親當年留下的五千兩銀票花成了三百兩?”

宋清徵聲音拔高起來,讓舒月驚訝了片刻,瞬時搖頭道:“不不,那五千兩銀票嬤嬤把其中的四千兩放起來了,錢箱子裡隻留了一千兩銀票,這箱子裡是一千兩裡麵花剩下的。”

放了起來?宋清徵暗暗思忖,張嬤嬤怎麼會有這樣的膽子,這難不成是老夫人的意思?

她不禁感到憋氣,老夫人到底打著什麼算盤,為何處處禁錮著她?

“知道了,以後你每日登記好賬冊,先拿給我過目後再拿給張嬤嬤。”

舒月應聲稱“是”,又接著道:“還有一事,大姑娘身邊的玉香姑姑一早過來給姑娘送了一盒燕窩,說是給姑娘用來補身。”

右丞府的大姑娘宋清蕪,年十六,是二房裡的庶長女,當年柳氏還沒嫁進來時,二伯父收的通房懷了身,老夫人信佛,不願做下孽事,就讓大姑娘的生母生下孩子後離了府,說是離府,其實是被賣了出去。柳氏進門時大姑娘已經半歲了,她拚著身子,頭年生下長子宋淩阡,翌年又生下次子宋淩陌,隔了一年後,生下嫡女宋清蘭。

宋清徵轉轉眼眸,她與這位庶堂姐接觸的甚少,老夫人從不讓這位庶孫女到榮安堂請安,隻有每年除夕夜合府團聚時才能得見這位庶堂姐一麵,曾經聽張嬤嬤說過,這位大姑娘在二房裡過得並不寬裕,柳氏也壓根兒就不怎麼管她,這位庶堂姐竟大手筆給她送來了燕窩?

這實在是一件稀罕事!

“你去替我回個謝禮,禮不必選的太重……”宋清徵眨眸停頓片刻,又道:“這樣吧,我現在畫幅畫給她,你一個時辰後過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