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季淮安再次陷入夢魘。
場景依舊是自己的屋子,奇怪的是到處都充斥著不對勁,空氣不對勁,聲音不對勁,人也不對勁。
他隻覺腦子暈沉沉的,眼前畫麵天旋地轉,一股甜膩的香氣熏的滿室煙霧繚繞。
哐當一聲,隨著他的倒地,紗簾後緩步走出一個纖細婀娜的身影。
他眯起眼睛,定定望去,直到看清來人的麵容。
又是……她……
層層煙霧後,“沐夕晚”身上僅僅穿著一件輕薄的紗裙,走動間露出白皙的腳腕,其上綁著的銀色鈴鐺隨之叮鈴作響,空靈而又清脆,仿若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力量,蕩在屋內,久久不散。
紗裙飄動,披香帶霧,影影綽綽間儘顯風資。
季淮安幾乎瞬間將頭低下,卻在下一刻被強硬地捏起下巴,被迫對上了那雙水光瀲灩的妖豔眸子。
渾身軟綿無力,任他如何反抗也無效。
鈴聲漸止,隨之而來的是一絲震人心魂的輕笑。
他渾身一僵,滿目的茫然,有什麼東西被趁機喂入口中,即刻便化,隻於唇齒間留下淡淡的苦澀味。
沐夕晚鬆開,蹲在他麵前,雙手捧著臉,唇角微微向上翹起,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滿意的作品。
幾乎瞬間,吞進肚中的東西便生了效。
一股無名熱意不知從何處升起,他隻覺渾身發燙,腦子愈發混亂不清,隻能奮力喘息著。
她卻像是捕獵者終於尋到時機,纖細的手指慢慢撫上他的臉……
*
次日清晨,沐夕晚再次被係統從床上催起來,頂著酷寒趕往平雲峰。
今日她換了身宗門弟子新送來的衣衫,繡著仙鶴的淺白衣裙。
布料柔軟,行動輕便,應是常見的內門弟子服,雖簡樸卻散發著一股清淩淩的仙氣。
免得冷,又套了件原主自凡間帶來的毛絨披風。
如此一來,渾身上下除去頭發全是白色,走在雪地裡,整個人仿若與自然融在一起。
一路上,沐夕晚的嘴就沒停過,吐槽青山月的話好似江水,可謂是滔滔不絕。
經曆昨晚那一茬,她更加堅信青山月這條魚是釣不到了,無奈道:“話說,我一定要通過攻略他的方式拿到魂匙嗎?”
【不然呢,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打死他?】
“……你在開什麼彌天玩笑?”
【那沒什麼好說的了,至少攻略他這個辦法符合原著,成功率百分之百,而且,如果你的行為與原著相差太多,可能會導致劇情走向脫軌,得不償失。】
係統聲音幽幽:【知足吧,我已經把你需要攻略的人物降到最少,原主當初比你攻略的可多得多。】
“原主是原主,我是我嘛。”
沐夕晚細細斟酌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毫無預兆地掐上腰,高高昂起下巴,斬釘截鐵地拒絕:“不管,總之,我辦不到。”
頗有幾分火鳳的樣子。
演演就算了,真讓她一個單了二十年的寡王去完成這麼高難度又丟麵子的任務,還不如去死。
【你說什麼!】係統聲音尖利。
沐夕晚一臉無謂:“辦不到啊,傻子都知道,這種情況已經無法補救,你若非要我陪了夫人又折兵,吃不了兜著走,那麼同歸於儘也不是不可以。”
【你你你啊啊啊!】看著她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係統氣得差點從她腦海衝了出去。
費好大勁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氣死我了,呼~】
雖然不想承認,但仔細想想,她說得確實有些道理,青山月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會對自己宗門小輩的妻子動心,即便是假夫妻。
而且他現在活像個嗑王。
若再不小心得罪了他,那麼原計劃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就會立刻變成百分之零,還有可能遇到生命危險。
風險太大。
思慮了半晌,係統最終還是鬆了口:【不論如何,你必須拿到魂匙。】
“這樣才對嘛,該放棄時就得放棄。”沐夕晚拍著胸口自信擔保:“放心吧,拿到魂匙的辦法我有一百種。”
瞧著她那副傲睨得誌的模樣,係統無語到隻想說一句:【懶得噴。】
*
“師尊,徒兒來了。”
沐夕晚好不容易調整好情緒,興致勃勃地邁入木屋,一秒就被扔了出來。
“吵死了,一邊去。”還躺在床上的青山月不耐煩地收回手,翻個身繼續睡。
沐夕晚連退數步,堪堪穩住身體,有驚無險地撫著小心肝:“呼~還好還好,差點又摔了,新換的衣裳可不能臟。”
一轉頭就對上了火鳳那毫無掩飾的幸災樂禍眼神,不由哼聲道:“看什麼看,你難道能進得去?”
火鳳將腦袋一扭,兀自欣賞起自己的羽毛來,明顯不想搭理她。
“切,都說鳳凰天生高傲,現在看來,果然如此,招人厭的很。”沐夕晚雙手抱臂,晃著腦袋翻白眼。
嘿嘿,讓你知道什麼叫做陰陽怪氣。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除了青山月,火鳳還未從誰那受過這麼大的恥辱,一瞬間,想搞死麵前這小人得誌的混蛋之心達到頂峰。
進入秘境後它的身體小了很多,但對付沐夕晚可謂是綽綽有餘,一把張開翅膀就要朝她扇過去。
“哎哎哎!你做什麼?”沐夕晚連忙做出防衛姿勢,恐嚇道:“敢動我一下,我就讓師尊揍死你!”
二者的眼睛都瞪得圓溜溜的,狠狠怒視著對方,誰也不服輸,氣氛可謂是劍弩拔張。
就這樣僵持了大半天,火鳳瞳中已盈滿水光,終於先行撐不住,無奈將翅膀收回,發出一聲氣憤的悶哼,撇著腦袋走向一旁。
這邊,沐夕晚也沒好到哪裡去,留了好幾滴淚珠,然而比起勝利的喜悅,根本算不上什麼。
“切~”她隨手揉了把酸澀的眼睛,捏著小辮瀟灑地走向石桌。
還不忘朗聲出言嘲諷:“想跟我鬥,你還得再進化個幾千年。”
火鳳:“……”
係統:【……】
*
暖陽高掛,幽靜的紫色花林中,門框發出吱呀呀的聲響。
青山月伸著懶腰走到門外,麵朝天空,任由陽光灑在身上,聲音愉悅:“唔,又是美好的一天。”
“中午好啊,師尊。”沐夕晚坐在石桌前,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撐著下巴,笑眯眯朝他打招呼。
心裡想的卻是:美好個蛋,再不起就到明天了。這真是她見過唯二懶的生物,唯一是豬。
青山月動作一頓,緩緩望向她,道:“你罵我?”
“啊?”聞言,沐夕晚險些將嘴裡的茶水噴出來,眼睛亂眨:“沒有啊。”
“我聽到了。”
“……”
差點忘了這是仙俠世界,在強者麵前,弱者一點隱私都沒有,連心裡話都不能亂說。
沐夕晚一本正經:“那估計是您聽錯了。”
沒有證據,死不承認。
青山月懶得和她計較,慢悠悠走過去,“怎麼,有事?”
待他坐下,沐夕晚立刻遞上煮好的茶,神態動作活像個狗腿子。
雖然很想質問他昨晚為何送自己到季淮安房中,宗門中每個人都知道她與季淮安不住一起,她就不信他能不知道,險些害死她,這乾的簡直不是人事,但還是忍住了。
畢竟這不是重點,而且她也沒足夠的底氣去質問師祖。自己一介凡人,抓緊機會撈點好處才是當務之急。
沐夕晚巴巴望著他,黑黝黝的眼中滿是期待,提醒道:“您收了我,難道不該傳授些本事給我嗎?”
“哦~也是。”青山月接過茶水,淺酌一口,細細品嘗,片刻後眼中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驚豔,不由開口稱讚:“這茶不錯。”
沐夕晚嘿嘿一笑,多虧當初跟著爺爺學了不少煮茶技藝,用來賄賂酷愛飲茶的古代人正合適。
“那我們要學什麼吖?”
收了好處可不能不回報哦,不然我一定會噴死你噠。
“讓為師想想。”青山月摸著下巴,若有其事地在周圍掃視了一圈,視線最終落在一顆花樹上,嘴角一勾:“有了。”
他起身折下一根花枝,而後在沐夕晚迷惑不解的凝視下,瞄準遠山,將其扔了出去。
樹枝以極快的速度劃過天際,在雲層中留下一道耀眼光痕。
確定距離後,青山月拍拍手,躺回搖椅。
沐夕晚眼角一抽:“這是……何意?”
突如其來的裝杯?要誇嗎?
青山月嘴角露出一抹弧度:“一柱香的時間,撿回來。”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雷正中頭頂,沐夕晚怔在原地,隻當是自己聽錯了,“……啥?”
【一柱香的時間,把樹枝撿回來,你沒聽錯。】
與此同時,一旁的火鳳撲騰著翅膀,發出尖銳的嘲笑聲,就像是自己扳回了一局。
沐夕晚:“……”
青山月一臉嫌棄:“笑得真難聽,你也去。”
天邊又留下一道奪目光痕。
叫聲戛然而止,火鳳隻覺天塌了。
沐夕晚覺得自己天也塌了。
就這副身子,跑兩步都累的慌,一柱香……怕是得要半條命。
然而,師尊之命不可違,至少,現在的她不可違。
一人一鳳就此踏上了各自的尋枝之路。
*
暮色四合,餘霞成綺,不知不覺間,太陽已落至山邊。
“媽呀……不行了。”沐夕晚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撿了一下午的花枝,她現在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散架,“我的腿已經不是我的了……”
青山月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爛泥,嫌棄的很,“這才哪到哪,體力如此差,你不嫌丟人我都嫌。”
一聽這話,沐夕晚氣不打一出來,頓時生了反骨,但也隻敢在心裡默默吐槽:王八蛋!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跑跑試試!
青山月怔了怔,嗔笑道:“話這麼多,看來還沒跑夠,那今晚自己跑回去得了。”
說罷,起身回屋,緊閉門窗。
“彆啊!師尊!我錯了!”沐夕晚一個激靈爬起來,扒著門苦苦哀求,回應她的卻是無儘的沉默。
“師尊……”
“You're such a stupid pig, you bastard。”
【你……可真行。】
等回到住處,天已經黑透,冷風刺骨,沐夕晚將脖子縮進披風裡,小跑著衝向自己的屋子,距離幾米的時候,隱約看見門前似乎站著個人。
“誰?”她頓住,疑惑詢問。
那人回頭,露出一張精致的麵孔,沐夕晚卻被嚇得險些魂飛魄散。
薑知蕎!她來做什麼!
莫不是一次沒殺成,補刀來了……
總之,仇人上門準沒好事。
沐夕晚轉身撒腿就要跑,卻被薑知蕎一個閃身擋到麵前:“站住。”
“你乾嘛!”沐夕晚見了瘟神似的,趕忙向後退出數步,與之拉開距離,“在靠近我就要叫人了!”
說著便從袖中拿出季淮安給的尋救符,擋在身前希望能起些恐嚇作用。
不到萬不得已,她還真不敢用,畢竟昨天剛冒犯了人家,現在就算召來,八成也隻會冷眼看著她死,沒準還會拍手叫好。
一想到昨夜季淮安的神情以及那滿室的滔天殺意,她就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