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梨立即站起身,同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公司的精英員工們蜂擁而出。
營銷部經理站在門口快速地催促他們散去,員工們也相當配合,會議桌上亂糟糟的。
路梨快步走去,手心滲出冷汗,壓抑了一早上的焦慮和不安齊齊湧出,傳入的耳朵聲音像蒙了薄膜一樣不清晰。
她逆著撤退的人群,引來不少目光。
會議室內剩下的人不多,路梨一進去就看見了閉眼暈倒在椅子上的路致遠。
路致遠的身邊站著三個人,其中營銷部的主管是位心細的女性,阻止了副總想要挪動路致遠的動作,而是讓正在和120通話的張特助詢問一下如何處理。
張特助點了點頭,在報出公司地址後,語言簡練精準地說明了發生的情況和現在的狀態,對麵回複他最好不要隨意挪動病人。
“溪城人民醫院離我們這不遠,但現在不確定病因是什麼,醫生讓咱們先不要亂抬動。”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張特助內心著急,想著要不要先通知老板的家屬,就見到了突然出現在門口的路梨,這才想起來老板帶了家屬來上班。
營銷主管也看見了門口麵生的女生,其他參會人員散去,揣測的談話遠得聽不見了。
“你是誰?這裡……”主管蹙著眉想要攔下進來的人,卻被張特助阻止。
她不解地看向張特助,張特助低聲解釋道:“這是路總的小女兒。”然後快速地重複了一遍方才發生的事情。
路梨進來時聽見了張特助說的話,看著麵前閉著眼睛的爸爸,也不敢伸手去觸碰。
營銷複盤會議的進程相對順利,雖然上半年的營銷計劃並沒有十分完美地按照計劃進行,可是效果也在預計之中,營銷部主管的PPT講到一半,就見會議長桌末端的大老板表情不好地捏了捏眉心。
就在她以為自己的展示出現什麼重大錯誤,有些心慌意亂時,沒想到老板在下一秒就眉頭緊鎖地手扶額頭,半閉著眼睛,他的上身微微晃動,幾秒後就像保持不了平衡一樣,無力地倒在會議桌上。
桌上的原子筆也滾下了桌子,無聲地跌落在地毯上。
碰撞的聲音驚醒了偷偷打著瞌睡的員工,左看右看,發現大老板暈倒趴在桌上。
張特助坐在路致遠身邊,他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拍著老板的肩膀叫不醒人,察覺事情不妙的時候,當機立斷聯合副總決定清空會議室。
然後就是路梨看到的場景。
畢竟不清楚路致遠失去意識的原因,萬一是急症,需要有親屬簽署手術前的知情同意書。
張特助知道路梨還在讀書,怕她年紀小處理不了,問道:“需不需要通知家裡的其他人去醫院?”
路梨垂在腿側的手指顫抖,她抬頭看向張特助,眼眶微紅,強忍鎮定道:“先去醫院,我會通知家裡人的。”
營銷主管也有一個女兒,看得心尖發酸,靠近握住路梨的手,安撫她,“沒事的。”
【不要怕孩子,不會有事情的。】
語言的力量很蒼白,可是內心的想法是無法造假的,真誠的撫慰讓路梨酸了鼻子。
如同張特助所說,醫院距離公司很近,救護車來得很快,驅散完人群就早早在一樓接應的營銷經理帶著擔架員乘貨梯上樓。
路梨看著躺在擔架上失去意識的爸爸,緊跟著擔架員下樓,救護車隻能空間有限,隻能坐一位病人家屬。
“小梨,彆擔心,叔叔和張特助跟著救護車走。”副總拍了拍路梨的肩膀,他是路致遠創業時的合作夥伴,路梨小時候在公司寫作業的時候,他還輔導過幾次。
擔架推上車後,隨車的醫生和護士立刻進行檢查,醫生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路梨,簡單寬慰兩句後就慣例詢問病人的疾病史。
路致遠每年都會跟著公司體檢,但體檢的結果並不會告訴家裡的兩個女兒,路梨唯一知道的便是他連續幾年檢測出高血壓。
醫生聽見後點點頭,“生命體征平穩,應該沒什麼問題,到院裡再詳細做個檢查。”
頭部CT的結果正常,醫生排除了最危險的情況,在一連串的檢查結果出來之前,路致遠就醒了。
他睜開眼就看見藍色的掛簾,扭頭見到坐在身邊的小女兒。
副總和張特助也在,聽到醫生說問題不大的時候還有些擔心,這時看他清醒過來,沒有身體上的其他不適,才完全放下心來。
“這是怎麼了?”路致遠撐著坐起來。
副總抱著手臂走近,一點不給麵子地揭短,“有的人呢,就是以為自己還二三十歲,年年體檢高血壓,愣是一點藥都不吃。看,這不躺著進醫院了。”
還沒了解情況,陰陽怪氣的話先砸到臉上。
張特助不漏聲色地後退兩步,恨不得有隱身技能,隻希望這該死的耳朵能自動過濾不該聽見的東西。
彆到時候大老板丟的是麵子,他丟的是飯碗。
路梨看了眼手機,顯示著中午12點,然後她又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一言不發地揣著手機走出病房。
她撥通了路橙的電話。
許是因為到了午休時間的緣故,路橙接電話的速度很快。
“怎麼給我打電話了?”路橙歪著頭,將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中間,嘩啦啦的水聲成了背景音樂。
路橙關掉水龍頭,擦乾手上的水,聽著電話朝食堂走去。
接到妹妹的電話,路橙還覺得奇怪,如果不是太緊急的事情,一般都在聊天軟件上溝通,她甚至都忘記了上一次接家裡人的電話是什麼時候了。
“什麼?爸爸在醫院?”路橙停下腳步,被身後玩著手機走路的人撞到,她捂著聽筒道歉後走到走廊的最邊上。
路橙追問:“什麼情況?”
聽著聽筒對麵的路梨將事情講述一遍之後,路橙沉下了臉,“我現在過去醫院。”
聽筒傳來的人聲有些失真。
“不用了姐姐,檢查結果快出來了,待會讓醫生看看,如果沒有問題,我就和爸爸先回家了。”路梨看了一眼病床旁的副總,“付叔叔也在,他說待會兒送我們回家。”
路橙進入子公司之前,在總部輪崗過幾年,比起路梨更熟悉副總,知道他是個靠譜的人,想了想便也答應了。
“那我今天早點下班回去,你跟媽媽說了嗎?”
“待會就告訴媽媽。”
“行。”
路梨掛斷電話,靠在醫院的牆壁上,閉眼感受到牆體的涼意和消毒水的味道,脫力感從心底湧現,快要握不住手機了。
太好了,夢的內容是可以改變的。
滋滋,手機在掌心震動。
高壓下的疲憊在危機解除後全線湧出,可路梨心情不錯,隨手點開了APP推送的新聞。
——今日上午10:49分,溪城南一環發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車牌號為溪AXXXX的中型貨車行駛途中車輛失控,高速衝向道路旁的護欄,車輛損壞嚴重。直至目前,中型貨車司機當場死亡,貨車乘客1人輕傷。據交警傳來消息,貨車司機存在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行為。
南一環,路橙前往溪城人民醫院的必經之路。
對上事發的時間,路梨幾乎可以確認這就是那起在夢裡姐姐遭遇的那場車禍。
新聞下配了現場的圖片,貨車整個側翻在地上,可以想象到它撞向護欄的時候司機根本沒有踩刹車,如此衝擊力下,路梨根本不敢假設,如果被撞的不是護欄,而是路橙的車子。
人的想象力是極其恐怖的,路梨甩了甩腦袋,將畫麵抹去。
退出新聞推送後,她收到了新的消息。
姐夫:我現在去醫院。
一看就知道是路橙的手筆,她自己不過來,也得讓謝堯之過來當她的眼睛看一眼才能安心。
張特助帶著路致遠安排的工作計劃返回公司,而副總在看見謝堯之到了之後,沒有其他需要幫忙的地方,和路梨道彆後也離開了。
在醫生的許可下,路致遠得到了回家的批準,隻是被反複叮囑一定要按時吃降血壓藥,還要注意飲食。
“我就說沒問題的,都是小毛病。”路致遠拿著CT片子,想要把片子塞進垃圾桶,就當今天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
謝堯之去辦理繳費和取藥了,病房裡隻剩下他和路梨。
路梨強硬地搶過片子和其他檢查報告,想著路致遠平時在家裡一點不忌口,該吃的藥從來不吃,氣不從一處來。
“不準丟!”
聽著向來愛撒嬌的小女兒板著臉大聲說話,路致遠有些心虛,又不想失了父親的氣勢,也不說話。
等謝堯之回到病房的時候,兩父女顯然陷入了冷戰階段,誰也不搭理誰。
“走吧。”謝堯之滿臉無奈,他走在嶽父身邊,隨時關注著他的身體狀況。
簡淑珊和路橙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也是這麼一副場景。
家裡的氣氛凝重,陳姨在廚房做飯都躡手躡腳的,路橙看了眼沙發上的謝堯之,換來他無能為力的聳肩。
簡淑珊看著坐在沙發兩頭,一點不看對方的父女倆,眉梢上挑,轉身就朝樓上走去,沒有一點調和的意向。
飯菜端上了桌,中間一盤紅燒肉色如琥珀,最上層的豬皮泛著紅色的光澤,湯汁濃稠,還沒吃也能知道必定是肥而不膩,軟糯多汁。
路致遠的筷子直指紅燒肉,甚至挑了肥肉最多的一塊。
隻不過筷子剛在路上,還沒抵達裝著紅燒肉的盤子,就被另一雙筷子攔住了去路。
木質筷子相撞,響聲悶中帶脆。
“不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