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在飯桌上一觸即發。
陳姨聞聲探頭看了一眼,又迅速縮回廚房,扒著飯想,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路梨這麼生氣。
震驚的不止陳姨一個人,路橙和謝堯之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互相對視一眼,端著碗的手一動不敢動。
倒是簡淑珊看了兩人一眼,悠悠一句,“小梨,不能這樣用筷子,不禮貌。”
然後她夾走了最軟糯的一塊紅燒肉,對桌上的硝煙視若無睹。
“知道了,媽媽。”路梨收回筷子,轉而將紅燒肉挪到路致遠夾不到的地方。
路致遠看著其他蒸魚蒸雞和綠油油的菜,瞬間沒了胃口,還是想要吃紅燒肉。
“我就吃一點。”他想要把紅燒肉挪回去。
路梨看著他起身就冷著臉,“不行。”
看著兩人絲毫不讓步,路橙試圖緩和氣氛,“爸爸,你今天剛進醫院呢,醫生不是說讓你少吃肥肉。”
路致遠見大女兒也不幫他,反而氣上來了,“醫生說的少吃,又不是不給吃。”
他剛從醫院出來,吃兩塊肉怎麼了!
“今天先不吃嘛,”路橙給他夾了一筷子魚腩,“這不也是你愛吃的。”
路梨瞥了一眼肥嘟嘟的魚腩,還想開口,就被姐姐踢了一下。
路致遠看著兩姐妹的眉眼官司,立刻就知道了小女兒連魚腩都不想給他吃。
他啪地一下把筷子拍桌上,“這也不讓吃,那也不讓吃的,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常見病。”
誰知這句話點著了路梨的神經,她冷著臉反問:“小?”
一個人承擔整個家庭的壓力在這一刻爆發,她站起身,“明明每年體檢都有問題,醫生給你開了藥也不吃,不該吃的東西也不會控製,酒也沒少喝,今天能被抬到醫院去難道是好事嗎?”
暴風驟雨般的質問,路橙和謝堯之生怕咀嚼的聲音給現場添上一把火,腮幫子鼓起,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路橙更是眼睜睜地看著廚房的推拉門默默地關上,一副與我無關的表態。
抬這個字讓路致遠感到不適,明明知道路梨是擔心他,但接受不了她在全家人的麵前數落他。
“我這不是沒事嗎?”話說到一半,路致遠的聲音也變小。
雖然最後沒事,但還是去醫院一輪遊了半天。
路橙大學畢業好幾年,而路梨也即將升到大四,她們的爸爸媽媽早已不年輕了。
看著爸爸臉上不知何時出現的皺紋,鬢角處的白發,手臂上出現淺褐色的斑點,路梨的眼睛又酸又澀。
“你做事能不能想一想我們。”話句的最後隱隱帶著哭腔。
路梨丟下一句話就離開餐廳,轉上上了樓,桌上的飯菜還沒動過幾口,她碗裡的飯更是一點沒碰過。
飯桌上沉默無言,最後還是媽媽先舉起的筷子。
“先吃飯吧。”
路致遠皺了皺臉,麵對現在的情況有些手足無措,又擔心小女兒沒吃飯,又怕她以後不理自己了。
氣氛奇怪的飯桌上,即使路梨不在,路致遠也隻敢吃麵前的油菜和清蒸的魚。
路橙和謝堯之快速吃完飯,丟下碗就後背有狗追似的離開飯桌。
隻剩下路致遠和簡淑珊,這時簡淑珊斜著看他一眼,嘲諷道:“現在知道該吃什麼了?”
本來緩緩打開的廚房推拉門,又咻地一下無聲關閉了。
路致遠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他看明白了,在這件事情上他就是全家的罪人,沒有一個人站他。
“陳姨。”簡淑珊提高了音量喊道。
廚房門唰一下拉開,陳姨出現,“誒,在呢。”
“煮碗麵,待會我給小梨送去。”
陳姨利落應下,特意翻出來路梨從小就喜歡的午餐肉,特彆是煎得兩麵焦黃,表麵脆脆的最好。
簡淑珊端著麵敲響了路梨的房門,好一會兒才得到回應。
路梨打開了門,頭埋得低低的,呆毛耷拉著。
她小聲道:“媽媽。”
路家的家規大多出自簡淑珊之手,包括不準在房間吃東西,所以兩姐妹的房間連包能當夜宵的小餅乾都沒有。
唯一能在房間吃東西的機會,大多是生病的時候,或者現在。
簡淑珊幫她收拾好書桌上的話本和彩筆,把麵端過去,伸手摸了摸女兒的側臉,半靠在桌子另一邊。
“還在生氣呢?”
【真可愛,不愧是我生的女兒。】
路梨一腔的委屈被截斷,停滯在半路,委屈的小團子舉著小白旗,沒有了前進的氣氛,也不適合後退。
她躲開媽媽的手,側過臉,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簡淑珊看路梨真的生氣了,反而笑了,感慨小女兒也長大成大人的模樣了,不再是記憶裡甜滋滋的小棉花糖。
“吃碗麵,陳姨專門剪了你喜歡的午餐肉。”簡淑珊催促她,然後將窗戶打開,避免食物的味道留在房間裡。
油煎過的午餐肉味道霸道,迫不及待地湧入鼻腔,沒有得到滿足的胃部蠕動著,肚子咕嚕咕嚕響。
戳破外周金黃的太陽蛋,半熟的蛋黃流入麵湯,又沾到午餐肉上。
路梨大口吃著麵,暖呼呼的一碗麵進了肚子之後,情緒平靜了不少。
“今天嚇壞了吧?”簡淑珊又摸了摸她的頭頂,囑咐道,“累了一天,早點睡覺。”
路梨乖巧地點頭,停頓了一下,“媽媽要幫忙監督爸爸吃藥。”
“當然,媽媽不僅監督爸爸吃藥,待會還要罵他一頓。”簡淑珊眯起眼,對路致遠的態度非常不滿,打算看完女兒之後就回去狠狠教訓他一頓。
聽見媽媽的話,路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他們家最可怕的人不是愛麵子的爸爸,而是笑麵虎的媽媽。
路梨拽住簡淑珊的衣擺,小聲道:“也不用罵得太厲害。”
然後又蔫噠噠地認錯,“爸爸還在生病,我不該吼他的。”
路致遠坐在房間發呆,突然聽見小女兒房間傳出的大笑聲,豎起了耳朵,身體忍不住傾斜,不知道是不是老婆把女兒哄好了。
心懷期待地等著簡淑珊回房間,卻沒想到迎來了自己的難關,到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還感覺有人揪著自己的耳朵。
他躲開他人揉了揉耳根,還怪疼的。
剩下路梨自己在房間裡,夏季的天黑得很晚,外麵的天空橙紅一片,還有鳥類成群飛過,鳴聲清脆。
她看著外麵的天空,腦袋放空,看著太陽把最後的光輝都收走,然後天空從灰色變成了深黑,月亮和星星又出來了。
前一夜熬了大半宿,路梨的眼皮在上下打架,身體疲憊得厲害,可是腦子卻很精神。
叮咚的消息音響起。
看了眼消息,她又一下子清醒了。
白淩:晚上好,身體好點了嗎?
路梨單手撐著下巴,臉頰的肉擠成一團,人為加深了眼睛下的臥蠶。她看著消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複。
夢好像不是按著時間發展順序出現的,至少在第一個夢結束的時候,已經是聖誕節了,可現在還在暑假。
如果按照夢裡的發展,那麼白淩就是她未來的男朋友。
可是她現在又不喜歡白淩,直接被劇透之後,反而好像怪怪的,沒有辦法正常相處。
路梨思前想後,最終回了句“謝謝關心”後就沒再管了。
她打了個哈欠,靠坐在床頭,衝完熱水澡後困意再度猛烈襲來。
相比起完全不喜歡的讀心能力,路梨對預知夢的感情很複雜。
例如現在,她害怕入睡,怕夢裡又會發生可怕的事情。同時,她又害怕睡不著,會不會有不知道的未來危機悄然出現,可是因為她沒有睡著,就沒有變成一場預知夢。
這比起極大程度可以自控的讀心能力,更加的不可捉摸,不可預測,像被命運玩弄於股掌之間。
不論她如何擔憂,睡意準點到達。
這一夜,安然無夢。
*
接連幾天都是無夢的夜晚,家裡安然如故,路梨的心態也變得隨遇而安,成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路橙信守承諾,給路梨帶了一整套嵐岫的新品。
在國貨化妝品迅速崛起的這幾年裡,嵐岫沒有趕上風口,進駐市場的時間靠後,即使產品的質量和包裝都相當可以,但還是一直落在二流的梯隊。
路橙自小就是不服輸的性格,即使總部覺得嵐岫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得已經很不錯了,可她還在為了市場份額的事情煩惱。
路梨對商業一竅不通,對化妝品也沒通多少,基本是媽媽姐姐給她買什麼,她就用什麼。
特彆是自從嵐岫誕生後,她的化妝桌上全都是嵐岫各個係列的產品,還送了不少給傅綺雯。
路梨打開箱子後,有些驚訝,因為單單粉底液就放了一整排,什麼色號都有。
她想這次的產品可能是路橙讓其他人收拾的,畢竟路橙知道她用的粉底液色號,往常都是隻拿她合適的色號。
粉底液是嵐岫的主推產品,最值得一提便是色號細分到八個,大部分人都能挑中合適的色號,而不會出現一白太白,二白又太黃的尷尬。
路梨好奇地擠了一泵最深色的粉底液在手背,抹開後,原本的膚色被完完全全遮蓋,瞬間就變成了小麥色的膚色。
看著眼前的變化,一個奇怪的靈感闖進了路梨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