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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雀[京圈] 酒拾玖 4344 字 3個月前

江津嶼本以為,陪江津玨來鴻雁寺走個過場就算完成任務了。她愛看花賞月還是研究什麼新奇玩意兒,怎麼折騰都與他無關。結果出發前,她愣是把他和江年年都“綁”了來。

到了寺裡,這對母女立刻不見蹤影,玩得不亦樂乎,反倒是他,被江津玨“按”在廂房裡,擺弄一堆剪下的桂花枝。

美其名曰,修身養性。

這並不是第一次了。從小時候開始,江津玨的興趣愛好就多到讓人咋舌,每逢她迷上什麼,總要把他和江津恒拉過來陪練。圍棋、書法、古琴,甚至還讓他們試過一次插秧——她的理由永遠冠冕堂皇,而最後的受害者,通常都是兄弟倆。

江津嶼本想敷衍了事,隨手拈起一枝桂花,漫不經心地撥弄了兩下,隨便插進瓶中。幾枝零亂的桂枝,看似隨意卻在不經意間顯出一種恰到好處的層次感,花與葉的比例精準得像經過刻意推敲。

就在這時,他一抬眼,瞥見了牆頭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

風吹動桂枝,明豔的眉眼在影影綽綽間顯得格外生動。她單手撐著牆沿,另一隻手攀在腳手架上,身形微微前傾,像一隻立在枝頭的靈雀。

燕北有兩千多萬人,他卻在短短幾天內遇見她三次。

這種巧合,像是在細雨綿綿的林間隨手撿起幾片落葉,偏偏都來自同一棵樹。

四目相對,空氣瞬間靜止。

“你在乾什麼?”

“……”蘇卻愣了一瞬,隨即露出個俏皮的笑,“看桂花啊。”

牆內的男人放下手中的花剪,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看儘興了?”

她非但沒有被抓包的尷尬,反而大大方方地坐在了牆簷上,雙腿一晃一晃地懸在牆外。

“沒有,這個位置不好。”

她抬頭掃了一眼院內,朝站在樹下的江津嶼努了努嘴,“還是裡麵的視線好,我能進去嗎?”

江津嶼被她這得寸進尺的要求氣笑,“你這意思,還要我開門迎你?”

“那倒不用。”

話音未落,她已經靈巧地從牆上翻了下來。

江津嶼眼睜睜看著她穩穩落地,動作熟練得不像第一次乾這種事。

蘇卻信步閒庭地在這院落裡打轉,似是已經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地盤。桂香氤氳,惹得她忍不住嗅了一口。

“果然還是裡麵好,花香濃,景致美。你很會享受嘛。”

她的視線落到不遠處的石桌上。

一枝剛剪下的桂花斜斜靠在桌麵,花瓣飽滿而嬌嫩,帶著新鮮的濕潤感,像是一件被隨手放下的藝術品。

青石板上,腳步聲輕輕回響。

她一步步走近,將這方小天地的距離縮短。

江津嶼站在原地,手指無聲地捏緊了桌邊。

“這花真香。”她停下腳步,眼波流轉,笑著抬頭看向他,又看了看那樹上更高的花枝,“不過可惜,太高了,我摘不到。”

“所以呢?”

“所以——賞我一枝唄。”

蘇卻笑著伸出手,掌心向上,理直氣壯的模樣像是在討一件早已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安靜地看著她。

陽光透過桂葉斑駁地落在她臉上,眼睛亮晶晶的,帶著種不容拒絕的天真。

她的自信與從容讓他一時無從應對。

手指在桌邊輕輕一敲,江津嶼終於拿起花剪。

他抬頭看了看那滿樹的桂花,隨意選了一個位置,剪下一枝,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場柔軟的金色細雨。

那動作看似漫不經心,卻比他自己意識到的更加謹慎。

蘇卻接過花枝,指尖輕輕擦過他的手指。那一瞬的涼意順著花枝蔓延開來。

她的動作自然得像什麼也沒有發生,接過花枝後聞了聞,眉眼彎成一輪月牙,“江先生還挺大方嘛,謝啦。”

成功拿到了花,蘇卻毫無留戀地轉身欲走,卻聽身後傳來江津嶼淡淡的聲音。

“拿了花就想走?”

她停住腳步,一臉理所當然,“不然呢?”

江津嶼靠著柱子,目光在她身上慢悠悠地掃了一圈。他手中還握著花剪,稍稍晃了晃,“名字。”

“蘇卻。”

“麻雀的雀?”

蘇卻剛要糾正,便聽見他涼薄的聲音帶著些許嘲弄,“人如其名,嘰嘰喳喳,吵死人了。”

蘇卻氣得剛要反駁,一滴冰涼突然落在鼻尖。抬頭望去,陰雲不知何時已經壓得很低。

雨點一開始隻是稀稀拉拉,轉眼間卻成了傾盆大雨,砸得院子裡桂花紛落,滿地都是濕潤的金黃。

她轉身一頭衝回簷下,像隻受驚的小鳥一樣衝向江津嶼所在的方向。

江津嶼往旁邊挪了一步,抬眼看著她狼狽地收起裙角,調侃地笑道,“現在又不走了?”

“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蘇卻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抬眼看他,惱怒道,“每次遇見你都沒好事。上次機場也是,托你的福,我可是淋了個透。”

江津嶼哼了一聲,雙手抱臂靠在簷柱上,“不是搭上了保時捷?”

蘇卻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訝,“你怎麼知道?”

江津嶼沒答,隻是淡淡地看著雨幕。

蘇卻沒等到答案,便自顧自地翻起舊賬抱怨起來,“非要在暴雨天顯擺車技,結果一頭紮進積水裡,直接拋錨。我隻好淋著雨走回地鐵站,新買的鞋都泡湯了。”

“看來,你挑人眼光不行。”江津嶼涼涼道,目光掃過她手裡捏著的那枝桂花,“花倒是挑得不錯。”

“你也不怎麼樣!”蘇卻冷哼一聲,抱著桂花靠到柱子旁,瞥了他一眼,揚聲道:“這麼好一片院子,也不知道招待客人,連杯茶都不倒,氣度真小。”

“拿我的東西,還埋怨我小氣?”

蘇卻仰頭瞪了他一眼,正要回嘴,雨勢卻愈發大了。

簷下的兩人被迫靠得更近,濕潤的桂香混著雨水的清新,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曖昧的沉靜。

“上次我還給你倒了茶呢……”她嘟囔了一句,抱緊了花枝,聲音裡滿是毫不掩飾的埋怨。

江津嶼低頭看她,這小麻雀抱著花的模樣難得安靜,眼神滿是委屈。

“就這麼急著走?”他突然開口,語氣裡藏著幾分探究。

“有人還在等我呢。”蘇卻說著,晃了晃手裡的桂花枝,“我剛剛和她說來摘桂花,還沒正式道彆,這樣不告而彆,像什麼樣子?”

江津嶼低低笑道,“還挺有禮數。”

“當然了!”蘇卻抬了抬下巴,“不像某些人,對待客人一點都不友好——”

話音未落,江津嶼突然向她邁了一步,動作利落地脫下外套。

“你要乾什麼?!”

光天化日,佛門聖地,他要乾嘛?!

“走吧,上次淋雨的帳還沒算完,這次就彆添新賬了。”

蘇卻還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江津嶼抬起手將外套撐開,蓋在兩人頭頂,雨水擊打在布料上的聲音立刻沉悶了幾分。

“跟緊我。”

幾乎是在同時,一隻手輕輕扶在她肩頭,帶著她往外跑去。

外套下仿佛成了一個安全的小天地,江津嶼寬闊的肩膀在她前方,像一道屏障,將暴雨與寒冷全擋在外。

蘇卻不自覺地往他這邊靠了靠,仰頭看著他的側臉,有些怔然。

雨幕中,他的側臉清雋而冷冽,微濕的發梢貼在額角,睫毛上沾著細碎的水珠,唇角不經意間揚起一抹淺笑。

“你倒是跑快點。”江津嶼微微側過頭,嘴角帶著點笑意。

蘇卻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盯著他看。剛才那一瞬的心動讓她有些慌亂,趕緊低下頭,卻怎麼也掩蓋不住耳尖的微紅。

這個平日裡清冷疏離的人,此刻卻為了不讓她淋濕,幾乎將整件外套都往她這邊傾斜。

蘇卻抱緊了懷裡的桂花,心跳漸漸亂了節奏。

等跑到回廊下時,他終於停下,將外套甩開,抖了抖上麵的雨水。

“這就算扯平了?”

蘇卻下意識脫口而出,話一出口自己都愣了一下。

“怎麼,還不夠?”江津嶼挑眉,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紅的臉上,笑意淺淺,“你倒是說說,想要什麼?”

這語氣,分明是在逗她。

蘇卻一噎,抱著桂花往後退了一步,想要拉開距離卻又被簷下的雨逼得動彈不得。

難得一次,這個向來伶牙俐齒的人,竟然結巴了。

“哎喲,津嶼,你這招撩人倒是挺有一套啊。”

蘇卻一愣,循聲望去,江津玨站在回廊儘頭,笑意盈盈,雙手正捂著身旁小女孩的眼睛,“年年,這場麵不適合小孩子看,遮住!”

小女孩也不掙紮,隻是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媽,我都看完了才遮……”

江津嶼揉了揉眉心,“姐,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好趕上這一出。”江津玨放下手,目光在兩人之間流連,尤其在蘇卻泛紅的臉上多停了片刻,“還以為你隻會剪花,沒想到還挺會護花。”

蘇卻聽到“姐”字後愣住了,目光在江津嶼和江津玨之間來回掃了幾遍。

“江老師是你姐姐?”

“對,津嶼是我弟弟,”江津玨笑眯眯地解釋,“以後有事就找他,他嘴巴雖然毒,性子冷點,但做事靠譜。”

“津嶼……”蘇卻輕聲念著他的名字,眉頭微挑,“津渡的津,島嶼的嶼?”

江津嶼斜她一眼,對她的念叨似乎有些不耐,卻又沒有打斷,“記住就好。”

江津玨似是沒看見他們之間隱隱的較勁,轉向江津嶼,“小卻是我摯交好友的侄女。津嶼,你以後對她就得對年年一樣好,聽到沒?”

蘇卻眼睛一亮,立刻順勢接話,“聽到沒?你姐說了,要對我好一點。”

她狐假虎威地點了點頭,促狹地看向他。

江津嶼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忽然勾起唇角,“像年年一樣好?”

“那不如先叫聲舅舅來聽聽?”

蘇卻一愣,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

“你想得美!”

江津嶼雙手插兜,靠在柱子上,眼神寫滿了“隨你便”。

空氣凝了片刻。

“……舅舅。”蘇卻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兩個字。

“嗯。”他懶懶地應了一聲,語氣輕飄又得意,“乖。”

蘇卻狠狠瞪了江津嶼一眼。

江年年抱著胳膊歪頭看著兩人鬥嘴,小眉頭皺成一團。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舅舅這樣,笑得……好奇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