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紅果(1 / 1)

蘇芷寒端起鍋子,仔細查看,確定陶鍋上多出一條裂縫後登時心死如灰。

陶鍋雖遠不如鐵鍋值錢,但也價值不菲,這般大小的,一隻便要三百文。

就算是自家漸漸有了存款,也不想費錢換鍋的蘇芷寒垂著淚,抱著身先士卒的陶鍋進了屋。

在裡間便聽見女兒痛呼聲的蔣珍娘探出身瞅了眼,不敢說話。誰讓她昨晚是後睡下的,也把鍋子還在外頭的事忘得乾乾淨淨。

還好蘇芷寒並沒悲傷多久,便再次忙碌起來。趁著陶鍋還沒漏,她趕緊把裡麵紅豔豔的山楂果逐一舀出,放到大瓷碗裡。

等大瓷碗裝滿,鍋裡還有不少。

蘇芷寒又翻出一摞小瓷碗來,先舀了一碗送到蔣珍娘跟前:“阿娘,待會洗漱好了吃一碗。”

“另外些……我分開裝,這些阿娘拿去給徐媽媽嘗嘗?上回您說天氣乾冷,徐媽媽嗓子不適,胃口不開,這炒紅果正適合。”

蘇芷寒動作麻利,一邊把剩餘的山楂果分成兩大份,一份讓蔣珍娘留著或是分於旁人嘗嘗,另一份打算拿到大廚房裡分了用。

蔣珍娘聞言,走到桌案邊來看,隻見那白瓷碗裡放著三四顆色澤紅豔的山楂果,粘稠的粉色湯汁落在上頭,又徐徐往兩側滴落。

酸甜的香味沒有昨日燉煮時那般濃烈,變得淡淡的,如一根在鼻前撩動的羽毛,教人聞著便心癢癢。

蔣珍娘忍著心動,先去洗漱,諸事做完以後她才重新回到桌案前,撿起湯勺,舀起一顆,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燉煮過的山楂綿軟細膩,入口即化,湯汁和果肉在舌尖流淌,酸甜的味道刺激著味蕾,讓人食欲大開。

蔣珍娘連吃三顆都不過癮,後頭早食還比平日多吃了個肉餅。

她把前兩日做的棉鞋帶上,又拎著食盒去上值。等到了三娘子院,她便先提著東西去了後梢間,徐媽媽便住在這裡。

“徐媽媽,您在嗎?”

“珍娘?進來吧。”隨著屋裡話語聲起,蔣珍娘推門而入。

眼前屋子並不寬敞,一眼便能看到全景,一張掛著香色帳子的木床,邊上幾隻箱籠和一張桌,桌上除去擱著銅鏡、脂粉、澡豆和頭油等物以外,還擺著兩碟子糕點、一壺茶水和一支好燭。

另外,屋子角落裡還擺著個炭盆,裡麵用的是上好的細碳,屋裡點著沒有火燒火燎的炭火味,倒是帶著一股淡淡的花香。

要曉得屋裡伺候的大丫鬟才能住得起四人一間,上下鋪的屋子,至於院裡伺候的二等三等丫鬟,要麼回家裡住,要麼隻能睡在大通鋪。

而能單占一間屋子的,都是主子跟前備受寵信的管事媽媽。

蔣珍娘目光自然地落向靠在床榻上的徐媽媽,見她靠在榻上,神色懨懨,急忙詢問道:“媽媽身體如何?可請大夫來瞧過?”

“放心吧,三娘子寬厚,已請大夫來看我過,隻是入了秋冬常有的小病罷了。”

徐媽媽看著蔣珍娘手裡提著的東西,笑容真切了些:“珍娘,我不都與你說了,你啊多攢些傍身錢才是,怎麼又拿東西來?”

“不費幾個錢,是我和我女兒孝敬您的。”蔣珍娘笑了笑,把棉鞋擱在一旁,先打開食盒,盛出一碗炒紅果來:“寒姐兒聽說您胃口不開,身體不舒服,特意熬了這個,要我送您嘗嘗。”

徐媽媽聞言,心裡很是舒服。蔣珍娘的女兒在灶房裡做活,哪能曉得自己生病不舒服,定是蔣珍娘在家裡頻頻提起,才教那孩子記在心裡。

到她這個位置,看重的便是心意。倒不是要全心全意為自己好的那種心意,而是願意在自個兒身上花費心思的心意。

這回,徐媽媽不再是因三娘子的叮囑而對蔣珍娘頗為上心,是真真把她記在心裡。

彆看記在心裡這四字,能在三娘子身邊當值,又有單個兒屋子住的管事媽媽,願意討好徐媽媽的人數不勝數,可能教她記在心裡的,也就寥寥幾人罷了。

徐媽媽笑眯眯地坐起身來,接過蔣珍娘遞來的白瓷碗和湯勺。她仔細瞧了瞧色澤鮮亮,香味清甜的炒紅果,笑眯眯的嘗了口。

暖烘烘熱乎乎的屋裡,吃一口冰涼酸甜的炒紅果,那滋味怪好的。

蔣珍娘又取出自己做的棉鞋,給徐媽媽瞧了瞧,那鞋麵用綢子做的,繡著如意壽桃紋,裡頭是夾了棉的,甚是暖和。

徐媽媽起身試了試,尺寸也是剛剛好,看著也不顯得腳胖,等走了幾步,她更覺得腳底都快冒汗了,可見用料紮實,實屬上心。

本就對蔣珍娘好感上升的徐媽媽,心裡更高興了,先把一碟子糕點送到蔣珍娘手裡,又起身要去箱籠裡翻布料給蔣珍娘。

“我的好媽媽,您快躺下吧,這些是我和女兒的一番心意,您給這些教我們怪不好意思的。”蔣珍娘見狀,忙攔著徐媽媽,心裡暗想自己就是想與徐媽媽拉近關係。

這送了炒紅果和棉鞋,收了點心也就罷了,再收上一匹好布料,倒變成自己占便宜來了。

徐媽媽見她不要,也就沒再去開箱籠,隻叮囑蔣珍娘不要怠懈,要好好做事,又教她叮囑寒姐兒好好在大廚房裡學手藝,莫要急著尋路子:“你家女兒比四姑娘要大上三歲,這歲數剛剛好。”

“待她在大廚房裡學上三年手藝。”

“等四姑娘訂下親事,選人時歲數剛剛好。到時候你在娘子跟前有臉兒,寒姐兒去姑娘屋裡也有底氣,定有一番好前程。”

徐媽媽半是給蔣珍娘指路,半是記著三娘子的話。三娘子與大房二房關係都不太好,有意拿蔣珍娘當槍使,從中得點好處。

要是蔣珍娘和寒姐兒沒本事,恐怕往後被大房二房所厭,又被三娘子拋到腦後,兩者怕是日子難過。

要是兩者有本事,又能進三房做事,三娘子多少也會看顧些,或是留下,又或是做四姑娘的陪房,都是條好出路。

徐媽媽看著蔣珍娘若有所思的模樣,也沒再多說,隻教她早些去寵物房裡,免得三娘子尋不到她。

正當蔣珍娘與徐媽媽說話時,蘇芷寒也來到大廚房。她做足了吳媽媽刁難自己的準備,可等人來了,卻發現吳媽媽沒前日的傲慢跋扈,瞧著竟是麵色蒼白,眼底青黑,心神恍惚。

莫不是因著廚房事,一夜沒睡好?蘇芷寒撇了一眼吳媽媽,按著昨日從秋月口中打聽來的做事習慣,吩咐吳媽媽去備菜。

她在旁邊瞅著,原是怕吳媽媽陰奉陽違,沒想到吳媽媽竟是老老實實的儘數做完,愣是沒露出一丁點要與蘇芷寒對著乾的意思。

彆說蘇芷寒驚訝,章媽媽都好幾回轉身來看吳媽媽。而曹媽媽更是震驚,拉著曹大丫和映紅念叨:“稀奇啊?吳婆子不會是吃錯藥了吧?”

她還想幫寒姐兒盯著些,沒想到吳婆子竟是與往日完全不同,老實到讓人匪夷所思。

那廂,秋月見狀慶幸自家娘清醒,直接教自己送了禮使了錢。她放下心來,老老實實按著往日流程開始備菜。

而站在她身邊的素蘭悄悄蹙起眉梢,一邊跟秋月一道做事,一邊用眼角餘光瞥著吳媽媽,不信吳媽媽會就此認輸。

蘇芷寒也很疑惑,卻也知吳媽媽定然不自在。她看吳媽媽發呆歸發呆,做事並不馬虎以後,便收回目光,轉而去檢查了秋月和素蘭手裡的活計。

最後,她翻開賬冊細細查看,昨日曹媽媽與她說了,掌勺廚娘不但要管做菜,而且還要管對應的支出收入,全數都要列在冊上,供府裡查賬用的。

蘇芷寒前世便是開飯館的,對這些了若指掌,再加上她此前常在市井奔波,對大小食材物價了若指掌。

因此她隻看了幾眼,便瞧出了貓膩來。且不說香料食材價格波動巨大,不能立刻辨彆問題,光是廚房裡用的木炭柴火之價便大有區彆。

蘇芷寒隻裝作不懂,看了幾眼便把賬冊收好,另取新冊子記錄。若是吳媽媽真敢貪錢,想來也不是貪了全部,一部分也是上供給了許娘子,而她在大廚房裡做事,免不了往後要與許娘子打交道。

把人得罪了,往後她如何做事?

蘇芷寒收回心思,認認真真琢磨起往後的工作來。

她稍一規劃,就發現作為三等丫鬟仆婦做吃食的掌勺廚娘,自己要做的活比以前少上許多。

粗使丫鬟仆婦們收入低,自是節省的人多,大半人都要在大廚房裡用飯。饒是曹媽媽用一鍋亂燉加烙餅糙米,每日三餐的工作量也不容小覷。

而三等丫鬟仆婦不但月錢和例賞翻倍,而且還比粗使們多了一筆月食錢,時常會選擇和院裡其餘丫鬟仆婦點餐食打打牙祭,晚間也會回自家裡吃飯。

每日來大廚房裡用吃食的,滿打滿算也就三四十人。為了避免有人臨時有事過來卻沒用上餐食,灶房裡一般還會多做些,像吳媽媽過往便是做五十份的。

最重要的是雖然許娘子換了蘇芷寒主事,但並未撤走原有的人手,有吳媽媽、秋月、素蘭以及兩個年歲小的粗使丫鬟幫忙做事,蘇芷寒就是閒著也無甚問題。

換做其餘人,說不得還真被這般的糖衣炮彈給砸中,樂得放手把事兒都交給吳媽媽等人,自己在旁清閒的同時擺擺管事的譜。

蘇芷寒卻不覺得事兒能這麼簡單,她琢磨了下,並未更改吳媽媽留下的各類規矩,照舊往下做。

非要說有點區彆,便是往日曾過來問曹媽媽和蘇芷寒要一碗菜嘗嘗的三等丫鬟們麵露喜色,她們往前還得給錢教蘇芷寒幫忙做菜,有時還會得吳媽媽白眼。

如今她們見輪到蘇芷寒管飯食,吳媽媽成了副手,彆說為吳媽媽抱不平,更是紛紛道賀。

還有人直接報起菜名,想教蘇芷寒往後做來吃吃。

蘇芷寒取了單子儘數記下,回頭就此琢磨琢磨菜單。不過她話也說在前頭,要是人報出的菜名價貴做不得,也不能怪她。

一幫三等丫鬟仆婦無所謂,紛紛笑著應是。她們好話一筐接著一筐,教旁邊的素蘭看得直皺眉,她們說的那些吳媽媽不愛做的菜,多是吳媽媽拿捏著,想要她們出錢才肯做,也就寒姐兒啥都不懂,被她們忽悠得團團轉。

那些個菜,她與秋月也不會做。

而寒姐兒隻會幾道小食點心,原先在粗使灶頭做的幾道菜也都是鄉野菜色。

教她說,彆看說是寒姐兒管事,瞧她現在被吹得飄飄然的樣兒,怕是沒過幾日便得求著吳媽媽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