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炸臭豆腐(1 / 1)

那邊,蘇芷寒還不曉得自己拎著的那袋蜜橘,各個都是酸到掉牙的炸彈。

歸家以後,她便去看放在泥爐旁邊,裡三層外三層裹著的那物。

正當蘇芷寒抬手想要拆開,她又動作一頓,神色謹慎。

緊接著,她先把屋子的窗戶打開,讓北風鑽進屋裡來。

再來,她又把前兩日用碎布和棉花做的口罩戴上。

做足充分的準備以後,蘇芷寒終是一層層掀開乾柴和破布,露出被裹在其中的陶罐。

最後,她手上用力擰開罐蓋。

刹那間一股子難以言喻的酸臭翻湧而起,饒是蘇芷寒全副武裝,也是被激得眼前一黑,下意識把蓋子蓋了回去。

“……”

呼嘯的北風衝入室內,席卷著屋裡的熱氣和味道往外湧去。不多時遠遠便傳來不知名的抱怨聲:“哪來的味兒,這般難聞?”

“又是蔣家屋子傳來的味兒?”

“這都第三天了!到底啥情況啊?”

下人院裡怨聲載道,無事的仆婦們捏著鼻子,立在院裡,遠遠望著蔣家屋子議論不休。

打從前日晚間起,下人院裡便有股說不上來的奇怪味道。

等到昨日白天,那股酸腐味越發厲害,起初還有人以為是有凍死的鳥雀野狗死在角落裡,直把屋裡屋外翻了個遍都沒尋到,後來他們循著味兒才發現,出處竟是蔣家院子。

有人懷疑蔣家屋子臨著外牆,許是外頭氣味傳到裡頭來的,不過很快有人去外頭查了一遍,也沒發現異常。

有人懷疑蔣家母女好逸惡勞,屋子裡弄得臟亂差,可很快便有人反駁,說是蔣珍娘最是喜乾淨,況且這幾日都住在三娘子院的丫鬟房裡,都沒回家。

最後,仆婦們懷疑來懷疑去,認定是王婆子報複,或是把那汙穢東西潑在人屋子上。

王婆子拖著疲憊的雙腿,緩緩往下人院走。洗衣房工作的強度遠比三娘子院裡強不知多少倍,讓多年沒做過苦活的她累得夠嗆,每日回到屋裡隻想躺下睡覺,就連往日逗弄孫子的心情都沒。

王婆子乾了沒幾日,就打了退堂鼓。偏生自家王媳婦還巴望著進府裡做事,她再苦再累也隻好憋著口氣,強打起精神。

王婆子低著頭,慢吞吞地踏入下人院。她對周遭投來的視線早已是習以為常,頂多覺得今日的議論聲格外多,格外密。

直到王婆子多走了幾步,漸漸靠近自家才終覺得不對勁。她先是抽了抽鼻子,嗅了嗅周遭的氣味,而後驚恐地捏著鼻子:“哪來的味兒?這般難聞?”

躲在屋裡的蘇芷寒聞聲,心虛地蹲下身子,苦大仇深地瞅著麵前的陶罐。

她上回隻在曹媽媽等人跟前說說,卻沒打算做,便是這個緣由。雖說臭豆腐的味道尚能接受,但那鹵水的味兒真真是讓人頭皮發麻。

蘇芷寒甚至提前教蔣珍娘彆回家,這幾日就在三娘子院的丫鬟房裡擠一擠。

可難聞歸難聞,她也隻有麵無表情地繼續工作。

蘇芷寒一手掀開鍋子,另一手拎起笊籬,果斷迅速地撈起裡麵發酵的各種前食材,乾脆利落的丟進垃圾桶,準備過會兒就把它們給徹底銷毀。

再然後,她把過濾掉食材,色澤乳白,看似無害的液體擱在一旁,隨即把提前準備的老豆腐切塊擱在裡頭浸泡。

事實上這鍋子鹵水應當漚上五日到十日,方是最佳的味道。隻是蘇芷寒與許娘子約定的時間短,加上在下人院裡製作這物著實教人不待見,她也隻好改了改方子。

用適宜的溫度讓發酵速度變快,同時讓豆腐多浸泡一些時間,讓其色澤略略變化,恰好看似半壞不壞的模樣。

待時間一到,蘇芷寒便把豆腐儘數撈出。她將豆腐擺在粗布上,裹上幾層蓋布,這才小心翼翼地挪到竹籃裡,準備一會兒就拎去大廚房。

至於那鍋子鹵水,蘇芷寒看了又看,默默再次蓋上鍋蓋,再把粗布和乾草蓋在上頭。

做都做了,不用有點浪費捏,最重要的是為了做這些鹵水,用了自己好些銅錢。

蘇芷寒開著窗,燒著泥爐子,去味兒的同時也翻了翻陳奶奶給的吃食——山楂有點兒多,要做點什麼?

山核桃啊?瞧著品質還不錯。

蘇芷寒隨手剝開個蜜橘,往嘴裡一塞,後腦勺都酸得抽了抽。

她麵無表情地吐出橘瓣,不信邪地又剝開一個,沉痛地發現自己在小紅家裡吃到的竟然不是意外。

恁酸的橘子,怎麼吃啊!

等會?蘇芷寒想了想,她剛剛還塞給徐婆子好幾個呢。

蘇芷寒把橘子堆到一邊,準備遲些再想做什麼用。

緊接著,她把一袋子的山楂挪到跟前,先用清水淘洗一遍,再拿著小刀把山楂核儘數去掉。

起初她的動作還有些生疏,而隨著去核的次數增多,蘇芷寒的動作也變得越發靈活迅速。

不多時,她跟前便多了一堆去核的山楂。蘇芷寒把它們又清洗一遍,瞅了瞅時間打算等晚上下值再回來搗鼓。

恰好,屋裡的味兒也散得差不多了。蘇芷寒拎起裝著臭豆腐的竹籃,低調地出門,偷感十足地穿梭過下人院,步入侯府。

直到來到大廚房外,她才長舒一口氣。蘇芷寒挺直背脊,抬步走入其中,腳剛落在裡頭,便有數道視線齊刷刷投向了她。

或者說,在大廚房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其中吳媽媽更是目光灼灼,三日來她總擔心蘇芷寒會不會花錢討好許娘子,想要逃出這場必定的輸局。

直到今日,她終於放寬了心。麵對蘇芷寒即將被趕出大廚房的局麵,吳媽媽也有了說笑的心思:“寒姐兒來了?我還以為,你今日不過來了呢。”

“為什麼不過來?”蘇芷寒奇道。她把手裡的竹籃擱在案上,一層層掀開蓋在上頭的粗布,小心翼翼地把豆腐取出。

“為什麼?”吳媽媽看著蘇芷寒不疾不徐的動作,沉穩自若的態度,心中不免生疑,莫非寒姐兒真能拿出那獨特的壞豆腐來,還是已經向許娘子討饒,要不然怎會這般有底氣。

她狐疑地打量著蘇芷寒,很快目光落在蘇芷寒拿出的豆腐上。

那一縷縷的異味讓吳媽媽蹙起眉心,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那豆腐都壞成這樣了!

吳媽媽瞧著看上去格外黏膩,散發著怪異氣味的豆腐,瞠目結舌之餘把第一個荒唐的猜測撇去,那剩下的便是隻有另一個可能。

恰好,吳媽媽眼角餘光瞟到從外頭走進來的許娘子。她心一橫,連忙把自己的猜測說出口:“你莫非是想在我們跟前把壞豆腐煎一下,吃了拉肚子,好賣慘來讓許娘子同情吧?”

許娘子剛好聽到這番話,循著怪味看去,目光也同樣望向蘇芷寒手裡的豆腐上。

與吳媽媽想得一般,她也被那豆腐的模樣嚇了一跳,瞧這豆腐的模樣,起碼已放了三五日,哪是能吃的?

豆漿豆腐之物,極易腐敗,隔日吃用都容易出問題,更何況是這般日子的。

許娘子原以為蘇芷寒會私底下來道歉,沒想到她愣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竟是真拿出這般的壞豆腐來,還一臉真要做來吃的架勢。

她把自個兒的身體當做什麼?還是說就如吳媽媽說的,打算來上一手苦情戲?

許娘子臉色甚是不好看,就是平日親近的廚婢婆婦也不敢在此刻說話,屏氣凝神跟在後頭。

更不用說彆的婢女仆婦,皆是躲到角落裡,偷偷巴望著這邊。

許娘子按下怒意,沉聲道:“寒姐兒,這便是你說的能做來吃的壞豆腐?”

“是。”

“很好。”許娘子定定地瞅著她,緩緩說道:“那我也有一句醜話說在前頭。”

“待會你做好之後,便先自己嘗一嘗。若是拉了肚子,生了重病,我也不會饒過你,教你再呆在大廚房裡。”

“反倒是會把你的行徑稟告於管事媽媽,往後你去哪裡都由管事媽媽處理。”

“你若是抱著這般心思,還是早些消了,帶著你的豆腐立刻走人。”

許娘子放下狠話,見蘇芷寒無甚反應,也懶得再提醒,隻示意她趕緊開始做。

蘇芷寒應了聲,便選了灶台生火。曹大丫原本跟著曹媽媽躲在後頭,瞧著這景象多少不是滋味,硬著掙脫了曹媽媽的手走上前去:“寒姐兒,我幫你燒火吧。”

蘇芷寒笑道:“好。”

熱鍋下油,待油燒熱以後她貼著鍋邊把豆腐片放入其中。

熱油與豆腐相遇的那一瞬間,鍋內滋啦聲此起彼伏,金燦燦的油泡簇擁著豆腐轟然而起。

與此同時,原本讓人難以形容的古怪氣味卻是漸漸發生改變,化作一股說不上來的奇妙香味。

離得最近的曹大丫咽了下口水,盯著油鍋的眼睛都睜得溜圓。她越湊越近,最後還是蘇芷寒揪住她的衣裳,教曹大丫醒過神來,老老實實退後幾步。

“……這味兒,忒怪。”

“剛剛還難聞得很,現在居然有點香……咕咚。”

大廚房裡的人,即便並非廚娘,也多少會些廚藝。他們聞著逐漸霸道,又臭又香的怪異味道,視線儘數被那翻騰不休的油鍋所虜獲。

“真真是……”

“怎麼能有這般的味兒?”

“不會真的……好吃吧?”

“那吳媽媽的活……”

細碎的議論聲圍繞在吳媽媽的耳邊,她呆若木雞,死死盯著油鍋不放,宛若一盆涼水從天而降,將她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