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蔣珍娘猛地愣住。
“阿娘您沒注意到嗎?”蘇芷寒聞言,心裡曉得是阿娘一心撲在生意上,沒得空注意其他。反而是自己,有了阿娘幫忙,售賣時空閒許多,也會注意周遭瞧瞧有何商機,問問市麵價格,希望能尋到更快賺錢的法子。
其他生意還沒個頭緒,她先瞧見同樣在售賣鹵汁豆乾的年輕娘子,甚至有一人直接給她家豆乾取名為孫相公豆乾,明擺著就是碰瓷。
好在蘇芷寒從拿出鹵汁豆乾開始售賣起,她便曉得後頭定然會有人跟著售賣,隻不過時間長短罷了,倒也沒不高興,隻琢磨思考起後頭的辦法。
“阿娘放心,如今還是隻是幾家零散賣的,他們賣的味道肯定沒咱們的好。”
蘇芷寒先安慰蔣珍娘,而後話鋒一轉又說出他們的困境:“不過他們販賣的時間會比咱們長,多少也會搶占到一些。”
作為侯府仆役,他們要先完成自個兒的工作,才能有空閒時間出去販賣。比如大姑娘回門宴那日,她們中午都沒出門售賣,到晚間才去夜市市井叫賣。
蔣珍娘也曉得,隻是想著這般的好生意,多少心裡不是滋味:“要是咱們以前曉得……”
“那都被阿爹拿去了,連本錢都不會留。”
“……也是。”蔣珍娘瞬間心平氣和。
“零散的小販也就罷了。”蘇芷寒最關注的不是散賣的攤販,而是市井裡開腳店鋪子的商賈:“我對我的手藝有信心,那些人做的定是不如我,不過開鋪子的廚子就說不定了。”
做生意的人,尤其能長長久久在市井裡做生意的人都嗅覺敏銳,想來是不會錯過這利潤頗高的吃食,應當也有鋪子在琢磨方子了。
她們在售賣的鹵汁豆乾,為了控製成本,所以用的香料不多,配方也相對簡單,若是富有經驗的廚子,乃至味覺出眾者應當能分辨出香料,琢磨出比例,做出味道相仿的豆乾來。
蘇芷寒從未小看著當下的同行本事,更何況前兩日大姑娘回門宴時,許廚娘所做的席麵讓她剛剛震驚過,她可以確定即便在後世,許廚娘的手藝也絕對是大師級的!
“若是味道能與我們有七八分相似。”
“再加上他們本身便有客戶,還可以對外銷售,而咱們售賣的時間和地點又不固定,恐怕等他們生意穩定以後,咱們的生意便會漸漸變差。”
“最重要的是,咱們的鹵汁豆乾很是百搭,無論是放在茶館酒樓裡,還是放在零嘴鋪子裡售賣都沒問題。”
另外鹵汁豆乾用的食材便宜,即便用的香料不差,利潤也遠超本錢,更何況他們穩定的進貨渠道能把成本壓得更低。
而對於製作醬肉鹵味的鋪子來說,要做的不過是油炸豆腐,再放入鹵味裡調製,做出來的味道便能八九不離十。
蔣珍娘剛還想著自家一年賺百貫,兩三年便能在京城置辦個宅子,那夢就直接被女兒給打破了。
她心裡不是滋味,瞬間沒心情說事兒,嘴巴都噘得可以掛油瓶了。
蔣珍娘一屁股坐在凳上,雙手扯著汗巾子,悶悶不樂:“這麼說,咱們就隻能等著生意越變越差?”
蘇芷寒笑道:“倒也不是。”
蔣珍娘登時打起精神,圓眼瞅她:“你有彆的想法了?”
“有是有了,不過還得空了去問問。”
“這不明日早上有半日假,我打算出去瞧一瞧。”
“我尋人換個班,也跟你一道去!”
“行吧。”蘇芷寒欣然同意,高高興興定下來。
蔣珍娘把賺得的錢都放進匣子裡,看向買回來的東西:“寒姐兒,離上值還有些時間,你回屋裡睡一會?”
進入大廚房以後,蘇芷寒的工作時間也得已大大縮短。她如今跟著曹媽媽一道負責給粗使製作吃食,隻要午食和晚食提前準備即可,當然蘇芷寒身為新人,也會提前到大廚房裡跟映紅楊柳一道備菜做事,打打下手。
“我不累,阿娘先去躺會吧?”蘇芷寒搖搖頭,起身去角落裡翻出袋麵粉來:“我打算趁著有空包點餶飿,明早上咱們可以拿來當早食吃。”
“餶飿……你會嗎?”
“鎮上那位擺攤子賣餶飿的爺爺,曾教我過的。”蘇芷寒隨便扯了個過去的人物,反正阿娘和自己都不會回那塊地方了。她說的餶飿,也是角子的一種,因著皮薄肉少,入口即化,蘇芷寒覺得更接近後世的小餛飩。
“哎……”蔣珍娘心生疑惑,她記得那老頭凶狠得很,還曾為食客有沒有付錢而大吵一架,後來進了衙門呢,咋會這麼好心讓女兒學。
蔣珍娘想了想,又想起那般好吃的炸醬和燒肉來,她很快肯定估摸是女兒聰慧,偷偷看著學會的。
她沒拆穿蘇芷寒的謊言,笑眯眯地撩起袖子:“阿娘也不累,來幫你吧?”
“那——阿娘幫我切肉?”
“行。”蔣珍娘其他不說,力氣是夠夠的,她按著蘇芷寒的叮囑取出夾心肉,先去除多餘的筋膜,再切片切條,然後切丁,最後剁成肉泥。
趁著蔣珍娘準備肉的期間,蘇芷寒耐心地篩著麵粉,直至麵粉色澤漸漸變白,粗糙的顆粒大多被清除乾淨才罷休。
她把麵粉倒在案板上,右手握拳輕輕推出一個圓心。緊接著,蘇芷寒往裡放入適量的鹽巴、而後打入一顆雞蛋,加入少許清水。
她的左手輕輕攪拌著麵糊,右手時不時往裡加點清水。隨著雙手的不斷動作,混亂的麵絮親密地糅合在一起,纏纏綿綿聚攏成一個大小合適的麵團。
蘇芷寒的動作太過嫻熟,甚至優美得如同藝術。要是蔣珍娘抬眸瞧上一眼,恐怕又要懷疑女兒從誰家偷學了揉麵手法,不過還好她沉迷剁肉,還真沒注意蘇芷寒的動作。
隨著案板逐漸變得乾淨,麵團儘數在蘇芷寒的掌心集中。她雙手交錯,時而輕柔,時而用力,麵團從剛開始的開裂堅硬,漸漸柔軟無骨,富有彈性,最後變成光滑平整的麵團。
等蘇芷寒給麵團蓋上被子,放到一旁醒麵時,蔣珍娘也把剁好的肉餡裝進大碗裡。她抹了抹手,笑道:“寒姐兒,再然後呢?”
蘇芷寒擦了擦手,往裡放了一搓粗鹽、砂糖和胡椒粉,然後她一邊準備蔥薑水,一邊吩咐蔣珍娘用手攪拌肉餡:“朝著一個方向攪拌,阿娘您放鬆點……對!就這樣,力道要均勻,讓肉餡有黏糊糊的感覺便差不多了。”
緊接著,她往裡加了點蔥薑水,然後吩咐蔣珍娘繼續攪拌。來來回回幾次以後,肉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質感細膩,不但完全能夠粘合在一起,而且彈力十足。
最後,蘇芷寒往裡加了點麻油,又吩咐蔣珍娘繼續攪拌幾下,讓肉餡充分吸收麻油,與此同時她往案板上灑了點麵粉,而後伸手掀開蓋在麵團上的毛巾,拿出擀麵杖,準備開始做餛飩皮。
在蘇芷寒的手裡,那麵團彆提有多聽話了。等蔣珍娘做完手裡的事,又把手洗得乾乾淨淨,回頭便發現女兒跟前是一張超出案板寬度的薄麵皮。
甚至,蘇芷寒還未止住動作。她展開一部分麵皮,繼續用擀麵杖緩緩滾動,麵皮越來越寬,越來越薄,隻看得蔣珍娘目瞪口呆,腦海裡蹦出個疑問來:那老頭做的餶飿皮,有那麼薄嗎?
卷起、壓製、展開、滾動,再卷起……
蘇芷寒極有耐心,一邊不斷灑粉以避免麵皮黏連,一邊力道均勻地壓製麵皮,直至如宣紙般輕薄,放在掌心能透出肉色才停下。
蔣珍娘屏住呼吸,看著女兒的一舉一動。隻見女兒抽出擀麵杖,將麵皮切段,又攤平切塊,而後摞在一起:“好啦~!”
直到蘇芷寒開口說話,蔣珍娘才吐出一口長氣來。她撿起一張麵皮,細細端詳,瞧這麵皮薄而通透,且雙手用力還能繼續延展的架勢,真真是震撼無比。
角子餶飿都是時下最為常見的吃食之一,她吃過好的壞的無數數,但像眼前這般的皮兒絕對是頭一回!
她的女兒……莫非是廚藝天才?!
蔣珍娘捏著餛飩皮,興奮不已,好半響才在女兒一連串的呼喊聲中回過神來,傻傻地應了聲:“啊?”
“阿娘——我問您要不要吃點?”
“啊?啊?哦!吃!”蔣珍娘挺好奇這薄薄的皮兒能有何不同,連連點了點頭。
“行,那阿娘您去燒熱水,我來包點。”蘇芷寒分配完工作,而後撿起一張麵皮放在手指間,另一手拿起一雙木筷,夾起一大塊肉糜放入其中。
眨眼的功夫,案板上多出一隻餛飩。
等熱水燒滾,蘇芷寒撿起十六個餛飩丟了熱水裡,最後再用上回留下的雞油、粗鹽和胡椒粉調個味,做個底湯,再把煮好的餛飩分彆放兩瓷碗裡:“好了。”
蘇芷寒端起瓷碗,一碗擱在蔣珍娘跟前,另一碗放在自己跟前:“阿娘,快嘗嘗吧。”
蔣珍娘抽了抽鼻子,明明是她親眼瞧著女兒做的,調料也就那麼幾樣,偏生跟前的雞油做的餶飿湯鮮得教人心神恍惚。
她垂首瞧去,隻見那瓷碗裡浮著八個圓滾滾的餶飿。與市麵上那些皮薄肉少,看上去頗似麵皮湯的餶飿,瓷碗裡的餶飿各個飽滿豐盈,粉嫩嫩的肉餡幾欲透出來。
圍繞著餶飿的湯汁清澈透亮,上麵落著幾顆翠綠的蔥花,另有燦金的雞油暈染出圓圓的光暈。
柔和溫潤的香氣隨著熱氣氤氳而起,猶如一根落在心尖上的羽毛,勾得蔣珍娘心癢癢。她咽了下口水,不由自主地撿起湯匙,舀起一顆胖嘟嘟的餶飿來:“讓我來嘗一嘗……”
話尚未說完,蔣珍娘便把餶飿送入口中。她曉得餶飿皮薄得驚人,可吃到嘴裡任是大吃一驚,隻需嘴唇輕輕一抿,麵皮便在口中碎裂開來,裡麵滿滿的肉餡和湯汁瞬間噴湧而出,充斥著口腔每一寸。
一隻尚未吃完,蔣珍娘便迫不及待地舀起第二隻,隻記得吸氣吐氣,免得被灼熱的湯汁給燙到:“呼……呼……呼!”
蘇芷寒瞧著蔣珍娘的反應,忍不住微微一笑。她取了點醋汁倒入碗裡,隨即舀起一顆放入口中。
吃罷,也差不多到了上值的時間。
蔣珍娘拿帕子給蘇芷寒抹了抹臉,又取了麵脂給她塗上:“走吧。”
母女倆鎖了門,朝著府裡走去。
等她們走遠,王媳婦才從門裡走了出來,不是滋味地瞅著母女倆的背影。就憑著剛剛屋裡散開的味兒,便曉得她們定是在屋裡吃好食了。
還有剛剛那麼大的一塊羊腩!
王媳婦有大半個月沒吃羊肉了,原想著等王婆子和郎君發月錢便去割一條,可現在郎君剛在三郎跟前站穩跟腳,總得討好討好管事,拉攏拉攏同僚,雖是月錢六百,但能拿回家的怕是隻有一百五六十文。
而她家婆母倒好……
王媳婦想到這裡,扭著腰進了屋。她撇了一眼歪靠在炕上,摟著孫子撿鹵雞腸吃的王婆子,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勸道:“娘,您已請了五日假了,是不是該回府裡做事了?”
就因丟了臉子,怕被人笑話,所以一連幾日都沒去府裡做事,這個月能拿到的月錢恐怕要縮水不少。
王媳婦心裡犯著嘀咕,抬眸想瞅瞅婆母的態度,哪曉得一抬眼,就對上王婆子如刀子般尖銳犀利的眼神。
她心裡一顫,想說的話被堵在喉中。
王婆子瞥一眼,都曉得王媳婦心裡的念頭,她是嫌自己待家裡久了,沒錢拿回來!
王婆子黑著臉,張嘴便要開罵。不過她慢了一步,王媳婦搶在前頭解釋:“娘,我沒有嫌您不去府裡做活的意思!我,我,我巴不得您在屋裡,好讓我日日孝敬您呢!我是怕您要是一直不去府裡做事,萬一後頭管事教您往後不要去……又或是活計被人占了去,那可怎麼辦?”
“再說了。”王媳婦努努嘴,往蔣家人住的屋子比劃了下:“蔣家人這兩天闊綽得很,您說會不會是大姑娘回門時發了賞錢?”
前兩日可是大姑娘的回門宴,她沒去府裡做事,也沒人來喊一聲……
王婆子後知後覺感到一絲不妙,心裡想趕緊去府裡做事,又覺得在媳婦跟前丟了麵子,板著臉道:“就你多嘴!我與管事媽媽是什麼關係?她哪舍得教我走?”
王媳婦陪著笑臉:“是,是,您和徐媽媽哪是一般般的關係,想來是媳婦我多慮了,就是我擔心時間長了,恐怕彆人在徐媽媽身邊碎嘴,影響了娘與徐媽媽的感情。”
王婆子勉勉強強哼了聲:“我曉得了,再懶半天,我明早上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