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珍娘哪瞧不出女兒的心思,更何況兜裡揣著熱乎乎的銅錢,她也有點心動呢。
蔣珍娘牽著女兒往肉鋪去:“咱們就割條五花肉?要不要再來點彆的?”
肉鋪裡經營的肉類繁多,除去常見的豬肉外,另有羊肉、鹿肉、兔肉和獐肉。豬肉價賤,每斤三十文,買者眾多,至於後者的價格是一個比一個高,像是獐肉作為野味,售價高達每斤六百文,買的人還絡繹不絕。
蘇芷寒想了想,還是搖搖頭:“等過兩日,咱們錢攢多些,再來買彆的。”
除去豬肉外,她還拉著蔣珍娘一道去雜貨鋪裡補了香料,末了還去巷子裡瞅了眼,不過賣豆腐的中年男人早就回去了,至於巷子裡頭另外兩家豆腐攤子,要不比他家貴,要不東西尺寸比他家小。
蘇芷寒瞬間興趣缺缺,與蔣珍娘一道往回走。等走到後頭市井處,蔣珍娘又上前去,買了兩個甜口的菜葉包子,一個遞到女兒手裡,一手自己拿著咬了口:“你說你上回吃過鹹的了,剛好今天再嘗嘗甜的,甜的也好吃!”
母女倆邊吃邊往裡走,路過王婆子家還見著王媳婦坐在門口折豆芽菜,不過照舊沒見著王婆子。
王媳婦抬眸撇了眼,起初不在意地低下頭,隻是手上折了幾根豆芽菜以後她迅速回過神來,再次抬眸望向蔣珍娘和蘇芷寒,視線直直落在蔣珍娘挽著的竹籃——裡麵是一大塊豬肉。
對於侯府的家丁來說豬肉算不上啥,主子們多愛用羊肉、鹿肉與牛肉,又或是魚蝦之類的,就連用雞鴨鵝肉都比豬肉來得多的多。
也正因府裡用的量大,一等二等的丫鬟仆婦也常能嘗到,也愛從外頭買這些擺擺闊氣,彰顯身份體麵。
可對於蔣家人,就有些奇怪了。
王媳婦昨日看蔣珍娘提著一串豬肉回來的,按著她過去的習慣起碼也得過上大半個月才會再買一些。
每逢這日子,王婆子都要特意去市井買點好食,拿來吹噓或是擠兌蔣珍娘子。
“奇怪啊奇怪。”王媳婦嘀咕了句。
“阿娘,我要吃菜葉包子。”王大寶瞅著遠去的蘇芷寒,伸手拽了拽王媳婦的腰帶。
“你看啥就想吃啥,家裡哪有這麼多錢。”王媳婦沒在府裡上工,家裡財政大權都掌握在王婆子手裡,手裡的私房錢少得可憐,哪裡什麼閒錢給兒子買零嘴。
“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
“你再吵小心我抽你!”王媳婦開口威脅一句,瞧著王大寶癟著嘴要發大招,眼珠子一轉,推了推兒子的背脊:“阿娘手裡沒錢,怎麼給你買?你找你奶去,你奶最疼你了,肯定會帶你去買的!”
王大寶想了想,爬起來就往屋裡衝。
王媳婦抱著一盆子豆芽菜,也一道跟著進了屋。她把豆芽菜擱在灶台旁,又翻出一把蕨菜去外麵清洗。
她坐在門旁邊,手裡清洗著蕨菜,眼角餘光不住地往王婆子的屋子撇去,耳朵豎起聽著兒子的吵鬨聲,隻盼著王婆子能帶著王大寶出門買吃的,也好教她翻找翻找銀錢。
不多時,王媳婦便注意到兒子的哭鬨聲漸輕。她算計著時間,端著盆子又進了屋,剛放下便聽到王婆子的喚聲。
王媳婦帶著期待,殷勤小意地進了屋,結果又挨了一頓罵,最終隻拿到五個銅板——恰好是三個菜葉包子的錢。
“摳門鬼!”
“黑心腸的死婆子!”
王媳婦出了門,便忍不住小聲嘀咕起來,黑沉著臉往後門處走。她還瞅見了正返回府裡當值的蔣珍娘和蘇芷寒,看到母女倆又買豬肉吃,再捏了捏手裡的五枚銅板,去府裡做事的渴望愈發強烈了。
讓王婆子十幾年如一日做那沒出息的粗使婆子,倒不如教她在家看孩子,自己進府裡做事。郎君在三郎跟前跑腿,她去三娘子屋裡做事,說不定過上兩年便能成三郎夫婦的親信,當上管事媽媽呢!
王媳婦腳步定了定,越想越是個好主意,她興衝衝地往府外走去,準備等到郎君回來就好好與他討論討論。
……
往後四五日,蔣珍娘和蘇芷寒也繼續一道趁著休息,便去河邊售賣。
起初她們僅僅是中午出門,後來晚間有空也會去夜市上走一圈,出售的吃食除去鹵汁豆乾,還多了一項:虎皮雞蛋。
有那位孫官人的稱讚,她們家的鹵汁豆乾很是行俏,虎皮雞蛋略差些,但也賣得相當不錯,偶爾留下幾個也被母女倆熱了熱,當做次日的早食吃掉。
雖沒賺得盆滿缽滿,但也還算過得去,這回再去肉鋪裡,蔣珍娘直接要了一斤的羊腩肉,另外又征得蘇芷寒的意見,要了一斤的豬夾心肉,這才高高興興往回走。
“要不再買把芹菜?”
“買芹菜做什麼?”
“鬨,你不是要做芹菜炒肉片?”
“才不是呢。”蘇芷寒搖了搖頭,她吃膩了府裡的早食,也吃膩了虎皮雞蛋,想著賺了些許銀錢,也該升級下早食。
這夾心肉便是豬前腿肉,半肥半瘦,肉質口感細嫩,富有嚼勁,切片做炒菜,又或是切碎攪拌做肉丸子都是極好的選擇。
蘇芷寒腳步輕快地往回走,任憑蔣珍娘百般詢問也沒開口:“好了好了,我的娘,趕緊進去罷——”
“呦,蔣娘子今兒買了羊肉?”
“瞧瞧咱們寒姐兒多厲害,蔣娘子往後有大福氣呢。”
剛進侯府大門,便有眼尖的婆子仆婦見著蔣珍娘竹籃裡擱著的羊肉,臉上帶著笑湊上前來,哪有過去尖酸刻薄的樣。
起初二姑娘賞錢的事還沒傳開,隨著二姑娘叫糕子的次數變多以後,這事漸漸在下人院裡傳開。
同時蔣珍娘討得張媽媽的好,連布置喜房這般的事兒都教她跟去,抓了好幾把喜錢的事也被下人院裡諸多人知道。
眼瞅著蔣娘子和寒姐兒悶不吭聲就站穩了跟腳,還瞧著說不定有著大出息,下人院裡的人也變了態度,不能說好吧,起碼也不願得罪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麵人,麵對吹噓自己和女兒的婆子仆婦,蔣珍娘也是揚起笑容,熱情寒暄:“您客氣了,我聽說您家小女兒已進了三姑娘院子?那真真是厲害呢!”
“嗐,就是去當個針線丫鬟罷了。”
“您這話說的,太謙虛啦!”蔣娘子臉上帶笑,樂嗬嗬道:“以往我便看陶姐姐您袖口領口的繡花好看得緊,一直不好意思來問您是如何做的。”
“現在看來,您家小女兒定是跟您學的,這才有了這般的好手藝!”
“哎呦哎呦,你這話說的。”陶娘子樂得合不攏嘴,接話道:“你要是想學的話,下回到我屋裡來,我教你罷!”
“那敢情好。”蔣娘子眼前一亮,喜滋滋地應了下來。彆看陶娘子隻是個澆花的粗使婆子,可大女兒已開始學梳頭,小女兒又去三姑娘府裡當針線丫鬟,可見是個受主子信重,又有本事的。
她也不願意都教女兒出力,想著自己努努力,也能往上爬爬,也好把錢省下來給女兒當嫁妝。
蔣珍娘與陶娘子說了幾句,又與其他婆子仆婦聊了天,而後才牽著女兒往家走。
進院門前,她們又遇上了王媳婦。王媳婦照舊端坐在門口,賣力搓洗著衣物,除去手裡的活計變了以外,處處都如她們走之前,又或是昨日一樣。
蘇芷寒撇了眼,平靜地收回目光,牽著蔣珍娘的手進了屋。母女倆個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收到的銅錢一股腦兒倒在桌上,你一個我一個的清點起來。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五個、十個,這裡總共是十三文”
“剛剛割了五十五文的羊腩肉,二十文的夾心肉,另外還買了三百文的香料……”
蔣珍娘掰著手指,把今日花掉的錢重新記上:“一共是四百八十六文!”
“扣除掉成本的一百二十文,等於淨賺三百六十六文。”蘇芷寒算了算賺的錢,心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稍稍有些少了。”
“嘶——你這丫頭,怎這般黑心。”蔣珍娘嗔了聲,眉眼間滿是興奮:“你不是拿了賞錢就看不上這點錢了?阿娘與你說,咱們身為府裡的粗使,平時見到主子都是千難萬難的事,哪那麼容易能拿到主子們的賞?”
“咱們每日出門不過一兩時辰,便能賺到一家人的月錢——說出去不曉得多少人會紅眼呢。”蔣珍娘伸手戳了戳蘇芷寒的腦門,笑道:“你居然還嫌少。”
當下普通百姓,日收六七十文,月收兩千文左右,可他們往往還要繳納賦稅與吃穿住行等諸多費用,最終一家人每月能攢下的也頂多便是兩三百文錢。
而身為侯府的粗使,他們每月雖然隻有兩百文的月錢,但府裡包吃包住,還提供衣服等物件,最後能攢下的銀錢和外麵普通人家差不多。
要是三等、二等乃至一等,甚至成為管事媽媽,那收入更是翻了數倍。
尚住在蘇家村的時候,蔣珍娘曾幾回撿了雞蛋野菜等物到集市上販賣,往往要叫賣上整天,到手也頂多幾十個銅錢。
她從來沒想過做生意能這麼賺錢,更沒有這麼快賺到錢過。她越想越是神采奕奕,笑著與蘇芷寒說道:“一日賺四百文,一年起碼能賺到十萬文,也就是一百餘貫錢!”
哪有阿娘說得那麼簡單哦!
沒等蘇芷寒接話,越算越興奮的蔣珍娘把算盤打得啪啪作響,拉著女兒念叨起後麵:“我瞅著虎皮雞蛋熱著更好吃,冷了味道差些,而且後頭天氣越來越涼了,要不咱們租個爐子熱一熱再賣?”
“那還得在外麵賃間屋子了。”蘇芷寒瞧蔣珍娘從一開始的勉強幫你一把,到現在的見錢眼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再說了咱們難不成出去兩三時辰?都有仆婦婆子都開始打聽咱們出門是做什麼的了。”
頓了頓,蘇芷寒又道:“更何況,市麵上已有賣鹵汁豆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