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穀蘇若桃,多謝師妹救命之恩。”
不久後,同樣的走廊,同樣的地方。
蘇若桃提劍警惕了好一會兒,直到確定周遭再沒那邪物的動靜,方長出口氣,點亮燭火,轉向那剛走出門的女子,認真抱拳道謝:
“師妹神武,令人歎服。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哦,好。”相比起她的正式,那位“師妹”卻像是有些心不在焉,隨意回了一句,目光仍不住掃向四周。
蘇若桃隻當她在警惕,也沒當回事,側頭看了看肩膀,又輕輕一笑:
“也謝謝你幫我照顧我的小桃寶。她太小了,我還擔心她出事呢。”
她肩膀上,穿著花裙的漂亮小人正端正跪坐,低頭拭淚。聞言登時連連點頭,朝著對麵人雙手合十,不住搖擺,就差沒磕頭了。
“嗯……”
聽到這話,鐘默這才收回東張西望的目光。瞟了眼還在拚命衝她拜拜的小人,無聲歎了口氣。
“彆謝。要謝謝她。她求我來找你的。”鐘默道,“而且,她本來也不該過來……”
說起來,這事還有自己一半責任。
鐘默有些無奈地想著,甩著手裡的斷手,看向身後的房間——也就是她方才“降落”的位置。
和蘇若桃不同,這地方沒法壓製她的目力,黑暗之中,她依舊看得清清楚楚。
隻見客房裡一片淩亂,地上卻多了幾件明顯不屬於這兒的物件。
小木鳥、紅色的線團、那封她看不懂的信紙……甚至還有些桌子椅子。
全是她先前所在房間裡的東西。
——簡單來說,就是她“進來”之前,和那抓人的黑手起了些爭執。對方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進來,她則無論如何都要進來。為了攔她,對方甚至不惜自斷一臂,她又沒什麼耐心,見那通道入口快要關閉,索性直接衝上去撕,誰想一不小心,就將入口撕得大了些……
那入口還有些吸力。一來二去,不僅她進來了,原來房間裡的東西,也被吸進來了。
那小人自然也在其中——她倒是挺開心,前腳剛落地,後腳就噠噠地往外跑。看到蘇若桃,不意外地又是一通大哭。
思及此處,鐘默目光又轉到了蘇若桃身上。
瞧著有些狼狽,身上不少乾涸血跡,靈力也接近枯竭,精神狀態倒還不錯,也沒什麼傷。
可以,瞧著還能活的樣子。鐘默暗自點頭。
腦子也還清楚。一見麵就要問自己的師門和名字,又打聽自己是如何進來的。問得可細。
鐘默臉都是假的,當然沒打算用真名,隨口胡謅了個“初音”,至於師承,乾脆報了孟主事的名字,怕對方不清楚,還特意強調了句“就是忙著幫你們養太子妃的那個——嗯,對,這話我師父他自己說的。他總這麼說。”
至於來的原因,反正也沒撒謊的必要,就照實說了,隻道自己是偶然路過明橋村,正好遇到小桃寶求助,就順著調查起來。最後借著他人的空白玉牌,順利闖了進來。
……當然,劈開玉牌的事也不能認下。鐘默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這鍋究竟該推給誰,索性就裝不知道了。
“說起來,我之前就很想問了。”又是片刻的沉默,蘇若桃尷尬開口,看向鐘默手裡一直拎著的黑色斷手,“初音師妹,這隻手,它到底是……”
不得不說,有點眼熟啊。
仔細一看,似乎還有點掉色?
“哦,這個。”鐘默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腦中不期然地想起不久之前,這手卡在通道入口,拚死掙紮、死不順從的模樣。
“我也不清楚。”她麵不改色地開口,“我隻記得,它當時很用力地抓著我,想把我拉進縫隙裡。我拚死抵抗,死不順從……可能就是當時扯斷的吧。”
扯斷、扯……蘇若桃張了張嘴,想起不久前那個被鐘默一腳踹飛出去的邪物,又不由將嘴緩緩閉上。
冷靜,蘇若桃,不要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模樣。天下奇人那麼多,說不定人家就是天生大力呢。
況且,比起這個,眼下還有更需要自己關心的事……
“初音師妹,你之前說,明橋村所有的弟子都失蹤了?”她正色道,“他們可有留下什麼線索?”
“沒。”鐘默搖頭,“我就找到個包袱。裡麵的東西和你說過了。”
“怪事。”蘇若桃用指尖摸摸肩上小人的臉,抬眼看向四周,語氣越發沉重,“我一直困在這兒,從沒見過其他人。”
“沒試圖出去過?”鐘默問。
“怎麼可能。”蘇若桃詫異看她一眼,“出不去而已。”
“所有窗戶都打不開。大門我沒試過,大堂有機關,有時還有邪物徘徊……”
“邪物?”鐘默平靜側頭,“就剛才堵門的那個?”
蘇若桃:對,就剛才被你踹飛的那個。
“多虧你來……我真打不過它。”蘇若桃歎氣,“那邪物也奇怪,時而在時而不在的,我曾冒險在它身上下了一道求助符,隻要它出去,那符就會自動起效。然而直到現在,那符都沒有觸發過……”
也就是說,那邪物也從來沒有離開過這空間。也它不在這客棧時,究竟是去了哪裡。
“是嗎?”鐘默語氣平平地反問一句,似是注意到什麼,突然蹲下了身。
“怎麼了?”蘇若桃怕她看不清,將蠟燭湊近了些,這才發現,對方原來是在觀察那邪物被踹飛時撞斷的欄杆。
鐘默沒回答,隻伸手在上麵輕輕抹了下,又湊到鼻前聞了聞,嫌棄地咦了一下,又哦了一聲。
“原來如此。”她說著,在欄杆上擦了擦手,“看來這地方,還真像個客棧。”
……?
蘇若桃不解皺眉。
若說單看布置,這裡確實像個客棧。但她本能覺得鐘默不是這個意思:“你是說……”
“這裡,有血。”鐘默指了指斷裂的欄杆,“還有這兒,白的,看到沒?”
蘇若桃湊近細看,還真有:“這是……”
“腦漿。人的。很新鮮。”鐘默道,“血也是人血。”
應該是那怪物掉下去時蹭到的。
“……”蘇若桃手裡的燭光抖動了一下,“所以?”
“沒什麼好所以的,很明顯了。”鐘默道,“你衣服上的血跡已乾,說明這地方的時間是流動的。但那東西身上的人血和腦漿卻新鮮。唯一的解釋就是,它不久前剛殺了人。沒準兒還不止一個。”
“而且你自己也說,那東西時在,時不在,可你的求助符卻顯示,它從沒去過外麵,說明它就是在這空間裡殺的人……隻是你看不見。”
——看來這地方,還真像個客棧。
剛聽過的話再次浮上腦海,蘇若桃緩緩轉向那斷裂的欄杆,終於隱隱明白鐘默的意思了:
“你是說,這個空間其實被分割成了很多不同的區域,就像客棧一樣……”
“沒錯。”鐘默點頭,“我們隻占了其中一個房間。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還有很多其他的房間。”
“而那些房間裡,很有可能,都是你的同門。”
*
同一時間,另一片相似的黑暗中。
劍光閃過,碎裂聲起。晦暗之間,似是有什麼轟然崩塌。
持劍的人提氣急退,精準地避開眼前倒下的龐然大物,劍尖輕點,汙血甩落。
他似乎已接近力竭,胸口微微起伏。汗水順著下頜流到頸部,又逐漸沒入衣領。
“大師兄!”旁邊有人立刻低呼一聲,似是想趕過來。很快卻又被人喝住。
“穩住,彆亂動。”鬱清和神情不變,微微抬眼,警惕掃向四周。
“沒殺完。類似的東西,這裡還有。
“都退回結界裡,等我信號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