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傾訟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隻是炸了一個咖啡機,但沒尋思炸得天都變了。
他正埋著頭,費儘勞力地用抹布擦拭著吧台上噴濺而出的咖啡漬,一隻被攥得通紅的手,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那隻手的指節微微彎曲,在自己的麵前敲了兩下。
用力不小,許傾訟注意到手指抬起的時候,骨節處帶著剛剛泛出來的青紅。
他沒說話,手上動作不停,還在認真收拾著桌上的殘局。
許傾訟用眼神示意對方,問他有什麼想要說的話。
“帶我去趟公司。”
許傾訟動作停了。
他不光是動作停了,他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
沒有關注到的咖啡漬早已風乾,像是一個磨滅不掉的烙印,刻在了大理石製成桌台上的表麵。
許傾訟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他嘴角的肌肉隱隱抽搐,手中的抹布都快被他擠壓成了海綿。
“你說啥?”
他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問題了,竟然莫名有了幻聽,索性又再問了一遍:“去哪兒?你要去蔚藍科技集團嗎?”
許傾讕和許傾訟身高相近,但因為後者彎著身子,所以看起來,許傾讕比他多了一個頭的高度。
他搖了搖頭,語氣裡品不出任何的味道。
“不是,我要去許氏。”
許傾訟感覺自己在做夢。他緊閉起雙眼,用力的程度甚至大到牽扯了眉頭的走向。
他感覺,雷公電母像是騎在自己的頭頂上放了一炮,轟得他整個人的腦子懵懵的。
“哥你怎麼……”
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猶豫了半天,總覺得措辭不太對勁。
許傾訟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語言係統遭到了挑戰。
“你怎麼要去公司?”
那可是他哥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怎麼還要主動去了?!
見許傾訟沒有想要行動的打算,許傾讕剛想要開口再一次申述,樓梯口處卻突然傳來了許千仞的聲音。
許千仞的手裡麵似乎是握著什麼東西,他人穿著寬鬆的真絲睡衣,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沒再往下走一步。
“你的車鑰匙在這裡,以後想去什麼地方,就自己開車吧,彆總是麻煩你弟弟了。”
許傾讕轉過身去走上樓梯,從許千仞的手中接過了那把車鑰匙。
香檳金與貝殼白搭配而成的物品通體光潔,沒有一絲劃痕,讓人的視線無法從它的身上轉移開來。
許傾讕將它重新握在自己的手中,金屬質感的涼意逐漸被他的體溫慢慢覆蓋。
在許傾訟驚訝萬分的眼神之中,許傾讕邁步走下樓梯,不由分說地就想直接離開老宅。
見他沒有一絲停留的背影,許千仞站在樓梯上,稍微大聲地告知著:“人事處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了,你可以先去熟悉熟悉環境。”
隨後,他又垂眸看向下巴都快要掉出來的小兒子,“小訟,你陪你哥去趟公司,跟他說說該怎麼乾。”
交代完這些後,許千仞便再一次走回進了自己的小陽台裡。
老宅大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外界的陽光爭先恐後地撲到了許傾讕的身上。
他被照得有些刺眼,想快些離開這個地方。
為了逃避耀眼的光芒,他轉過頭去,對著仍然不知所措的許傾訟說著:“走啊,還在想什麼?”
許傾訟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哪怕是人已經坐在了車的副駕駛位置上,他還是想不明白。
為什麼一切轉變得這麼快?
這是許傾讕的車,邁巴赫S680 4MATIC。自從他哥跟爸爸的關係降至冰點後,許傾訟就再也沒有看見過這輛車了。
車輛似乎是一直停放在車庫之中,被保養得很好。外車身是瑪瑙黑色和皓沙銀色的雙色配置,在陽光的投射下,反射出一道道炫彩的光點。
內座是典雅的古棕黑色,上麵乾淨到沒有一絲塵土。
就算是許久未開,許傾讕也能得心應手地很快適應。
他沒有詢問許傾訟具體的路線,而是選擇自食其力,利用自己的手機導航主動求證。
許傾讕在認真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他會不由自主地微微嘟起嘴。
噘嘴的幅度並不會很大,也不會顯得很突兀。
他本身就擁有山根優越鼻子高挺的側顏,稍微拱出去一些的下嘴唇,反倒是顯得他的側臉更加生動立體。
見著自己哥哥這副認真的模樣,許傾訟還是咽不下心裡這口好奇的氣。
“哥,你跟爸說什麼了?”
“是不是打賭了?”
他除了“他哥跟爸爸打賭打輸了”這個理由之外,想不到第二個可以解釋目前狀況的借口了。
“沒有,我們沒打賭。”
許傾讕回答得十分平靜,全然沒了他先前那種點火就炸的性子。
“隻是做了筆交易。”
他目視前方的路況,雙手交疊著轉動方向盤,拐了一個十分完美的右彎。
“他給我錢,我給他上班,就是這麼簡單。”
這麼簡單?!
要知道,這可是他們兩個人關係差了將近十年的關鍵所在啊,竟然被他就用“這麼簡單”這四個字給糊弄過去了?!
許傾訟有些結巴,“哥……你……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
許傾讕沒錢用的日子多得是,但為什麼卻偏偏這次能夠讓他低下頭來,選擇跟過去的那個自己和解。
畢竟是親兄弟,許傾訟總覺得,這件事情不該是這麼簡單。
但許傾讕卻沒有想要開口解釋的念頭,他像是沒聽到許傾訟方才支吾出來的問題,在接下來的路程之中,選擇了閉口不言。
人事處的值班員工早就已經在集團門口做好了等待。他們提前接到了許千仞的通知,所以在麵對未來董事長和陌生總裁的時候,倒顯得沒有那麼慌張了。
相較於許傾讕而言,被臨時通知晉升為董事長的許傾訟,倒顯得更加無措。
兄弟二人在人事處那邊做好了交接,隨後,許傾讕便在許傾訟的帶領之下,前往了總裁辦公室。
這裡原先還是許傾訟的棲息地,但現在,他也要搬去董事長辦公室了。
牆角處放了幾盆新鮮的綠植,窗台上還放了一個盛滿了水的噴壺。看起來,這裡的人像是經常照顧它們的樣子。
注意到了許傾讕的目光,許傾訟哦了一聲便開口解釋:“工作不忙的時候,我會養養花澆澆水什麼的;但要是忙起來的話,也就沒有空照顧它們了。”
在許傾訟的印象裡,許傾讕好像很少接觸這些花花草草,他便試圖走上前去。
“哥,你要是不習慣的話,我就找人把它們搬走,董事長辦公室離這裡也不算太遠。”
“不用。”許傾讕抓住了他的胳膊,使他的動作停了下來,“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要給小老頭搞一個花園了。”
綠植煥發出的蓬勃生命力,讓許傾讕的眼底泛起一層層波瀾。
“就放在這裡吧,說不定,還能把我也順帶著淨化淨化。”
總裁辦公室裡麵沒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平日許傾訟待在這裡的時候,也是收拾得利利索索的。
看著完全是可以拎包入住程度的辦公室,許傾讕心裡麵的擔憂少下去了一分。
儘管許傾訟心中的好奇還是沒有得到解答,但是秉持著“不該問的就不要問”的原則,許傾訟還是強製性地壓下了自己內心裡的欲望。
他把總裁日常需要處理的工作任務,以及目前還有一些沒有審批完的文件,一字不落地交代給了許傾讕。
許傾讕的接受能力和學習能力非常強,許傾訟隻是說了一遍,他就能夠大體地順下來了。
說到第二遍的時候,許傾讕就已經能夠獨立掌握工作流程了。
積壓下來的工作文件有些多,趁著許傾訟收拾東西的時候,許傾讕便先靠在辦公桌旁站著,手裡翻看著文件。
不是正式工作的時間,他翻看倒也沒有那麼仔細。但在一目十行的速度之中,他還是捕捉到了一串關鍵的信息。
那是被訂書機訂起來的幾張紙,與其它厚重的文件有所不同,這幾張紙疊在一起輕飄飄的,倒有一種會被人忽視掉的可能性。
許傾讕將那幾張紙單獨抽了出來,小聲讀著最上麵的那行文字。
“海外合作慶功晚宴邀請函……”
聽到關鍵詞的許傾訟,迅速挪到了他哥的身邊,從許傾讕的手中接過了那幾張紙。
“哦,這是之前岩彩畫修複技術的那個項目。”
他看向許傾讕,“就是你之前研發的那個。”
許傾讕有了印象,他點了點頭,“之前不是委托許氏集團去談的海外合作業務嗎?談成了嗎?”
“談成了。”許傾訟晃了晃那張邀請函,“現在所有的手續全都已經交接完畢了,下個周五會舉辦合作晚宴。到時候海外商務的代表,以及咱們兩家公司的管理部高層,都是需要全程出席這場晚宴的。”
許傾訟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便自覺地提醒著身旁的人。
“本來這場晚宴是爸和我去參加的,但現在出了這麼大的變動,估計應該是咱們兩個一起去了。”
一聽到這個消息,許傾讕心中的警報猛然響起。
他目光變得嚴肅起來,“蔚蔚是不是也要去?”
“那肯定啊……她是蔚藍科技集團的董事長誒!這個晚宴誰不去都行,就她不去不行……”
許傾訟下意識地做了回答,說完一長串之後,才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不由分說地就把邀請函丟到了桌子上,隨即雙手把許傾讕的肩膀掰了過來。
“她是不是還不知道你的身份?”
“哥,你到底要藏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