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身被風吹得微微搖晃。
聽見許傾讕的話,蔚蔚輕吸了口氣,“這件事情,不是像你想得那麼簡單。”
她的眼神灼熱但溫柔,試圖向她對麵的人解釋這其中更為深層的道理。
“如果資金鏈斷開,是需要上億資金去彌補的。”
蔚蔚看向坐在她身旁的男人,“上億的流動資金,你想要怎麼去解決?”
“我……”
許傾讕遲疑了片刻。他總是下意識地腦子一熱,就說出些不符合現實情況的言語。
在蔚蔚的認知之中,他隻不過是一個暫時無業的個人小畫家罷了,又怎麼可能有承擔起上億資金的能力呢?
他眼神有些躲閃。許傾讕擔心,蔚蔚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過於狂妄了。
“我還有些畫。”他伸出手,指著自己畫室的方向,“我那些還在展覽中的畫,或許能賣出一些好價錢。”
“能賣出幾個億嗎?”
蔚蔚的語言並不刻薄,但她想得十分現實,“Blue的那幅《涅槃之鳳》,也才隻不過賣出去了三千萬……”
她看著許傾讕,苦笑出聲。
“錢不是這麼好賺的……”
蔚蔚苦澀的神情倒映在許傾讕的瞳孔之中,他的內心五味雜陳。
憑什麼?憑什麼所有的壓力都要她一個人來承擔?
自己明明有可以一起同甘共苦的實力,但卻為什麼沒有機會拿出手?
許傾讕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後槽牙,因用力而鼓起來的雙腮明顯。
蔚蔚的眼神放空,她沒有注意到這些細微的小動作。
他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儘量不在蔚蔚的麵前表現出心疼她的一麵。
這麼長時間的接觸下來,許傾讕早就已經掌握透了蔚蔚的性格。
他輕輕應了一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那我先走了,你回家的時候注意安全。”
“嗯。”蔚蔚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了副駕駛的位置。
許傾讕就站在畫室門口,待他目送著蔚蔚駕車離開之後,便掏出手機,給許傾訟撥去了電話。
“哥,怎麼?”
許傾訟聲音慵懶,聽起來像是在家裡,正優哉遊哉地喝著咖啡,“結束了?”
“嗯。”一反剛才和蔚蔚相處的常態,許傾讕的話變得少而精煉,“來畫室門口接我吧。”
許氏集團也奉行雙休日不上班的政策,所以在掛斷電話沒多久後,許傾訟便開著他自己的私人車輛,出現在了許傾讕的麵前。
從畫室前往老宅,需要二十多分鐘的車程。路程過半,許傾讕卻沒有想要開口的欲望。
許傾訟偷瞥了他哥一眼,發現對方似乎有些悶悶不樂,便輕輕轉動了方向盤上的旋鈕。
鋼琴曲的聲音從車載音響中悠揚傳出,隻是還沒有演奏完一段章節,就被許傾讕摁下了暫停。
許傾訟敏銳嗅出了空氣中的不正常因子。
“你怎麼了?鋼琴曲不是你平時最喜歡聽的嗎?”
“現在沒什麼心情聽。”
許傾讕降下副駕駛位置的車窗。車速不慢,外界的寒風像開了刃的冰刀似的,直戳戳地往許傾讕的心裡麵捅著。
“有些事情比較複雜,我想自己靜一靜,再想一想。”
許傾訟沒再繼續說什麼。
車子穩穩開進老宅大院後,許傾訟和許傾讕便一前一後進了家門。
大廳的水晶掛燈仍然亮著,一杯喝過一半的咖啡放在吧台之上,早已經沒了熱氣。
許傾讕環顧四周,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身影,便側身看向一旁搗鼓咖啡機的許傾訟。
“爺爺奶奶他們呢?”
“哦,他們出去了。”許傾訟不以為意地做著回答,“他們老兩口嫌在家裡的日子太無聊了,說什麼都要自己開車,去周邊轉一轉。”
許傾讕抿著嘴點了點頭,這倒是很符合他們兩個人獨特的個性。
“那小老頭呢?”
聽到對方問起許千仞的去向,許傾訟倒一下子來了精神。
擺弄咖啡機的手也拿了下來,任憑加熱的提示音在一旁響個不停。
他直接利落地撐在吧台上,眼裡閃著鬼精的光。
“你就是想問爸去哪兒了唄……”他滿目都是洞悉一切的模樣,“直接說不就行了?還非要扭扭捏捏,先問爺爺奶奶……”
他端起那杯涼透的咖啡,慢慢悠悠地品嘗著。
“你怎麼這麼囉嗦了?”
被戳穿心事的許傾讕有些窘迫,他皺起眉頭,試圖用強加的氣場來武裝自己的內心,“進公司的人都會變得這麼囉嗦嗎?還真是一脈相承呢……”
剛喝進嘴裡的咖啡就被嗆了出來,許傾訟連著咳嗽了好幾聲,最後趴在吧台上,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樓上陽台賞花呢,你趕緊去吧……”
得到信息的許傾讕沒再繼續理會被嗆到半死的許傾訟,直接邁開長腿,朝著樓上陽台走去。
老宅擁有的是一間外延式的露天陽台,隔絕內外邊界的,是透明無塵的玻璃感應門。
許傾讕隻是站在門口,就注意到了許千仞躺在搖椅上的身影。
出院的時候,醫生對他們千叮嚀萬囑咐,說不要再讓病人出現過度勞累的狀況了。為了不讓在家中無事可做的許千仞感到那麼寂寞,許傾訟特地把陽台收拾了出來,改造成了一個獨立的小花園。
此刻,許千仞正陷在慢慢晃悠的搖椅中,懷裡捧著一小束剛剛做完泥土轉移的虎尾蘭。
他借著陽光提供的亮度,微眯起眼睛,視線透過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鏡,用手輕輕撥弄著嫩葉上殘留的枯枝。
許傾讕撇了撇嘴。
沒想到許千仞對一束植物都能這麼溫柔。
他沒再多想,往陽台的方向走了兩步後,玻璃感應門隨之自動開啟。
見到來人,許千仞將那盆虎尾蘭小心翼翼地擱置在窗沿上,隨後利落地取下了老花鏡,把它規整放在身後的眼鏡盒中。
“怎麼?”
他一收方才那番溫情的模樣,雙肢搭在搖椅的左右把手上,掃了許傾讕一眼,“穿得這麼正式,是去蔚蔚家了?”
許傾讕乾咳一聲,“我臨走之前,不是還跟你們交代了嗎?”
“沒聽見。”
許千仞回答得理所當然,許傾讕也見怪不怪了。
陽台上還有一個空閒的木質小板凳,這是整個空間中最為樸素的物品了。
許傾讕一把扯過那個四條腿都有些鬆動的小板凳,一屁股坐在了許千仞的對麵。
見著他的舉動,許千仞又往後仰了仰身子。
“直說,有什麼事?”
“我需要錢。”
他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許千仞的眸光微動。
這還是他第一次,直接從許傾讕的口中聽到這四個字。
許千仞知道,自從給他斷了經濟來源後,許傾讕過得拮據的日子不在少數。但絕大部分都會找許傾訟解決,或者靠他自己那個極具不穩定的收入。
在許千仞的印象之中,他這個不省心的大兒子從來都沒有主動找過自己。
即便他一直都在等。
許千仞一下子來了興趣。他的腰杆微微挺直,右手架在搖椅上,輕托住了自己的下頜角。
在手指的帶動之下,他輕抬下巴。
“理由?”
“蔚蔚的公司會遇到困難,沒有足夠資金支持的話,是存在破產倒閉風險的。”
許傾讕回答得利索,但對於主要的信息,他還是選擇了模糊處理的方式。
沒必要告知其具體原因,隻需要陳述自己的理由就好了。
“我想幫她,但我沒有錢。”
許千仞的鼻腔中發出一聲悶哼。他雙手撐在搖椅上,借力坐直,換了一個更加有氣場的姿勢。
那張小板凳矮矮的,即便許傾讕有著傲人的身高,但此刻坐在板凳上,他還是比許千仞低了不止一點點。
對方自上而下的視線逐漸逼近,許傾讕隻覺得,自己像是一隻束手無策的獵物,正在被天敵的鎖鏈環環圈套住。
“你明知道你沒有錢,卻還是想要幫她,你說你這叫不叫自不量力?”
許千仞輕輕笑著,“我不可能無條件就給你想要的東西。我是個商人,交易的天平缺失了重要的砝碼,這筆訂單就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情。”
許傾讕仰著頭,刺眼的陽光讓他的瞳孔反射性地變得細長。虹膜在光下呈現出幾近透明的琥珀色,虎尾蘭的影子似乎在眸中搖曳。
他嗅到了一線生機,似乎是怕天敵反悔,於是快速補充道:“隻要你能幫她,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許千仞的眼睛微眯,與方才欣賞幼苗不同,他並沒有選擇佩戴老花鏡,但落在許傾讕身上的目光卻灼熱難耐。
任何事情。
這是一張最偉大的籌碼。
許千仞是一名成熟的商人,他明白什麼會讓對方一擊致命,並帶給自己最大化的利益。
“我可以重啟你的個人資金鏈。”他如同慢放般,向獵物釋放著自己的誘餌,“就像你之前那樣,無限製資金,由許氏集團的產業兜底。”
“但我的要求是,你需要回到許氏集團,擔任總裁的職位。”
許千仞滿意地觀察著麵前人的小動作。
許傾讕的垂眸、撇嘴、咬牙甚至握拳,都分毫不差地落進了許千仞的雙眸之中。
“我可以幫她,但也需要你付出代價。”
一名合格的商人,也會是一名優秀的催眠師。
“這是最合適不過的,難道不是嗎?”
許傾讕鼓足了一口氣,他的胸膛明顯漲起又沉下,“隻要我回到許氏集團,你就會恢複我的資金鏈,對嗎?”
許千仞搖了搖自己身旁的手機,“我現在就可以聯係銀行,解凍你所有的關聯卡。如果你不放心,我也可以讓人擬定一份合同,這是最有保障的方法……”
“可以。”
許傾讕不想再繼續聽下去了,他直接打斷了許千仞的陳述。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