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傾讕的這席話,並沒有想要影射任何人的意思。但他的眼神,卻剛強地直接對視上了懿蓉,讓對方覺得這就是衝她來的。
而與此同時給出反應的,還有站在一旁的蔚蔚。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她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心情一下子變得美妙了起來。
聽見蔚蔚的笑聲,許傾讕收回眼神,有些不解地問著:“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蔚蔚搖頭,“沒,你說得很有道理。”
她隨即再次抓住許傾讕的手,直接漠視掉了懿蓉搖搖晃晃的身形,帶著他往樓上走去。
他們回家本就不是為了跟懿蓉鬥嘴,所以也沒有必要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耽誤太多的時間。
彆墅共有三層,頂層有一半是玻璃房的構造。
陽光透過玻璃層,可以直直射進屋內。夏天一定會烘烤難耐,但對於正處於深冬的此刻來說,卻溫暖得剛剛好。
牌位被放置在了一個單獨的小隔間裡。這是實木建築,隔斷了外界源源不斷的熱量,充盈著木質香味的小房間裡多了一絲寧靜。
蔚蔚鬆開了許傾讕的手,走上前去簡單地收拾了下。
許傾讕抬眸環顧。蔚長安和付清荔的黑白照片在台麵上左右放置,照片上的兩個人笑得和藹,眉目中的慈祥並沒有讓許傾讕感到半分不適。
在簡單整理過後,蔚蔚重新走回許傾讕的身邊,向他介紹著自己的父母。
“這是我父親蔚長安,也是我們集團先前的董事長。”
她將手掌又指向另一張照片,語氣不自覺地放緩了許多。
“這是我母親……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感受到了她的低落,許傾讕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蔚蔚也察覺到了自己肩角處傳來的力量,她抬頭向著身邊的人看去。
“你跟你母親長得很像。”
許傾讕先前就有看到過付清荔的照片,此刻站在這裡,他又仔細地對比了一番。
“你的五官幾乎是跟你母親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眉骨,臉型,哪怕是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都是很秀氣的走向。”
聽到這話,蔚蔚先是呆愣了一兩秒鐘,隨後便輕笑著垂下頭去。
“除了我爸,好像沒有人說過我長得像我媽媽。”
“在家人之外,沒人會記得我的母親是誰。有人誇獎過我長得很好看,但沒有人會提及我媽媽的長相。”
黑白照片中的女子,和現在的自己幾乎年齡相近。但她的時光,卻被永遠定格在了這個最值得綻放的年紀。
蔚蔚試圖和照片中的付清荔對視,但她捕獲到的,隻有油墨印刷而製成的空洞。
她深吸了一口氣,“好啦,今天就不搞這麼深沉的了。”
蔚蔚帶著許傾讕走得更近了一些,兩個人分彆給牌位上了香還磕了頭,她又扯著許傾讕說了些話後,二人便緩身站起。
香火燃燒的速度很快。畢竟是木質房間,倘若是火種殘留的時間太長,容易造成火災隱患。
他們還沒來得及退出,香火就已經燃燒殆儘,隻留下了層層帶著餘溫的香灰。
香灰也需要有人留下來打掃,蔚蔚回頭看了許傾讕一眼,“你先去二樓的書房等我吧,下了樓梯右拐第二個房間就是。”
許傾讕點了點頭,隨即應下。他隱約覺得,蔚蔚可能還需要一個單獨的空間,來抒發自己的情緒,所以便沒有過多停留,直接轉身走出了這個小房間。
他按著蔚蔚的吩咐下到了二樓,右拐第一個房間的房門緊閉。
他本想直接跨過的,卻在路過的瞬間,聽到了裡麵的談話聲。
“現在公司裡就蔚蔚一個人,你還擔心什麼?”
說話人語氣張揚,這種鄙夷之氣甚至不加以絲毫掩飾,“隻要把她搞下來,剩下的事情一切都好說。”
許傾讕心覺不妙,他掃了一眼周圍。
空蕩的二樓走廊裡,沒有除他之外的第二個人。
在一切檢查完畢之後,他躡手躡腳地靠近那扇緊閉的房門,竊取著裡麵肆意傳出的信息。
這個聲音他隱約有些熟悉,好像是蔚衡懿的。
他聽了許久,也沒有捕捉到第二個人的說話聲。許傾讕大膽猜想,蔚衡懿很有可能是在跟其他人打著電話。
但通過他們對話的內容來看,這似乎是一件對蔚蔚很不利的事情。
房間內,蔚衡懿始終沒有停下他來回踱步的行動。
腳步的節奏反映出了當前人物的心理活動。
看得出來,蔚衡懿現在很緊張。
“你不是乾網絡信息的嗎?”
蔚衡懿緊握著手機聽筒,他的手指放在嘴角處,似咬非咬的小動作,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局促不安。
“你能不能攻入他們集團的內網,讓他們資金鏈徹底凍結徹底斷開?”
不知道電話那邊的人說了些什麼,蔚衡懿聽後,倒有了些氣急敗壞的模樣。
他順手將桌台上的擺件拽扔在了地上。幸好不是什麼易碎製品,地上也有毯子充當緩衝,這才沒有鬨出更大的動靜。
“你他媽是真蠢還是假蠢?!”
蔚衡懿在努力控製自己不說臟話,“以你的身份,跟他們公司提起係統合作,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吧?你稍微對你的係統動動手腳,再把他們的資金一點點掏空,最後完美全身而退,這不就行了?”
他說得輕鬆無比,但事實上的操作卻難如登天。
蔚衡懿耐著性子,聽著對方的人掰扯了兩三分鐘後,這才算是耗儘了他最後的一點耐心。
“能他媽有什麼風險?!”
他一腳踹在了衣櫃上,突如其來的撞擊聲,讓門口偷聽的許傾讕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你要是不做,信不信我把你那些破簍子全都捅出去?”
蔚衡懿沒再繼續跟對方做著廢話輸出,而是果斷地掛掉了電話。
仿佛是預感到了這則通話即將步入尾聲,許傾讕踮著腳,近乎無聲地先跑進了隔壁的書房裡。
書房屋門緊閉的那一刹那,蔚衡懿推開了他臥室的房門。
他倒是沒有遇到許傾讕,反倒是跟剛從三樓下來的蔚蔚打了個照麵。
心虛的神情剛要在臉上體現,就被蔚衡懿硬生生地壓製了下去。
他顯得有些煩躁地撥弄了自己的頭發,栗色發絲缺少精致的打理,此刻正軟趴趴地貼在蔚衡懿的頭皮上。
順毛的他,平添少了好幾分的戾氣。
但他的語氣卻是依舊直衝無比。
“你怎麼在這?”
他掃視了一眼蔚蔚,兩人之間的身高差,得以讓他俯視對方,“你怎麼回來了?”
“我回我自己的家,還得跟你報備?”
蔚蔚冷笑一聲,她的氣勢直接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你還真是你媽生的乖寶寶。”
跟懿蓉不出彆致,蔚衡懿也一下子氣紅了眼。隻是還沒等著他衝上去,跟蔚蔚好好理論一番,對方就已經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徑直走進了書房中。
房門被她緩緩推開,蔚蔚又迅速利落地上了門鎖。
她注意到許傾讕就站在書桌旁,便迎了上去。
“沒等太久吧?”
許傾讕搖了搖頭。
他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像是有什麼事情藏著掖著,卻沒有辦法告訴自己。
蔚蔚洞察過太多,她自然也領悟到了對方的意思,便主動開口詢問:“現在沒什麼事了,我們就先走吧,我送你回家。”
許傾讕稱自己目前暫住在畫室裡,兩人今天的碰麵也是在畫室,所以蔚蔚也沒有多問,就開車直奔目的地。
見他沒什麼話要留給自己,推門就準備要下車,蔚蔚開口叫住了他。
“剛才在家裡的時候,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那個時候隔牆有耳,不方便說。現在在車上,再說就沒有什麼顧慮了。”
許傾讕開車的動作頓住,幾秒過後,他收回自己伸出的手,挺直的腰背又緩緩靠回座椅之上。
“我路過的時候,聽到了蔚衡懿的一些事情……”他頓了頓,斟酌著自己的措辭,“是關於你的……”
出乎許傾讕的意料,蔚蔚倒沒有什麼太驚訝的動作。
他一時之間也有些困惑,“你不意外嗎?”
“這有什麼好意外的?”
蔚蔚輕笑出聲,雙手慵懶地搭在方向盤上,自然垂落而下的手指尖被車窗外的陽光照射著,閃爍著粉紅色的晶瑩。
“他們想要搞垮我,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她習慣性地輕歎一聲,就像是在談論“今晚該吃什麼”那樣日常,瞧不出任何被人暗暗設計的影子。
“說說看吧,”她轉頭看向許傾讕,對視上了他難掩心疼的眼神,“這次他們又要準備怎麼對付我?”
看著她淺含微笑的嘴角,許傾讕閉上了雙眼。
內心的糾結飛速閃過後,他再次抬眸,心疼的神情卻一改為堅定。
作為她的共同夥伴,這次他想跟她一起去戰鬥。
“當時他在打電話,對方是誰我不清楚,但聽起來,應該是網絡安全方麵的翹楚。”
許傾讕將自己捕獲到的信息,儘可能邏輯嚴謹地轉述給蔚蔚。
“也可能是相關業界內比較有名聲的大公司,但具體的我也不是很了解。”
蔚蔚仔細想了片刻,不由自主地順著點頭,“所以這一次,他們也跟上時代潮流了,想打信息戰?”
“很有可能。”許傾讕讚同了她給出的結論,“而且聽起來,他們好像是要準備背水一戰了,說是無論如何,都要把集團真正搞垮。”
蔚蔚看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們每回都這麼說。”
但她的神情卻是無比的嚴肅,就連方才還在享受著陽光沐浴的指尖,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蜷縮起來,一下又一下地扣扯著方向盤上的皮套。
“不過……也確實是有些棘手的。”
她的手指關節微微彎曲,有節律地敲擊在儀表盤上方的遮光板上,“沒想到他們也會與時俱進,能想出這麼難對付的辦法,也真是為難他們了……”
見蔚蔚陷入思考,許傾讕試探性地提出自己的方案。
“或許,我們可以嘗試甕中捉鱉。”
蔚蔚一下子就提起來了興趣,眸中的光霎時就亮了起來。
“怎麼捉鱉?”
“這些信息都是我偷聽得來的,在他們的視角之中,你並不知道這些計謀。”
許傾讕冷靜地分析著現狀,“那我們就可以假裝不知情,故意踏進他們精心布置好的陷阱。集團到時候會陷入全麵崩盤的假象,他們自然也會激動得露出馬腳。”
“我們就可以趁機收集證據,將他們一網打儘。”
許傾讕拿出自己的手機,推到蔚蔚麵前。泛著白光的屏幕顯示出的頁麵,正是係統自帶的搜索引擎。
“我查過了,他們這樣就已經觸犯了《網絡安全法》和《刑法》,根本是逃不掉的。”
接收著許傾讕傳輸的信息,蔚蔚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看似有些糾結,“但是,目前的流動資金並不足以撐起這場戲。”
“如果想要徹底蒙騙過對方,最起碼要做出公司瀕臨破產的這一步。”蔚蔚沉著地說出自己的顧慮,“到時候,集團的所有資金就會真的被對方徹底卷走,且留不住任何的後備資金,來維持這段空白時期。”
“資金鏈斷開超過三個小時,對於現在這種規模的集團來說,那都是致命的。”
“這個方法有些冒險。”她輕蹙著眉頭看向許傾讕,“如果資金調控不當,集團可能會真的破產。”
許傾讕似乎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在蔚蔚說出自己的理由後,他幾乎是沒有做任何考慮,就直接脫口而出。
“交給我吧,我會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