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貨!”
巴掌不是頭一回落在金丞臉上,不記得第一次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但金丞總依稀記得,在自己很小很小時,金昭不是這樣粗暴殘忍,他也有過慈祥和關愛,也曾經將自己抱在懷中,背在肩上,將如花似玉的媽媽捧在手心,放在心尖。
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一個幻覺。心理學家說過,當一個人太痛苦,就會編造出從未發生的幸福,用來填補空白冰冷的心靈缺失,沉醉於其中不能自拔。正常人能分得清那是幻覺,真到分不清楚的時候,就瘋了。
金丞還分得清,沒變成一個小瘋子。
龍眼早就開始化凍,已經沒有好看的形狀,滾在地上,留下了些許的水漬,像是在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磚上畫了個哭臉。一半滾得找不到了,另外一半金丞認認真真將它們撿起來。
金啟明已經攔住了金昭,他們站在一起時,明顯看出是父子血緣。
“爸!你乾什麼啊?小丞難得回來吃飯。”金啟明緊緊攥住父親的大臂,兩個人差不多身高,他年輕氣盛,父親那不算渾濁的雙眼仍舊顯露出年輕時候的鋒利,“爸,你又這樣……”
他很無奈,能聽出他很想勸。可是對於這個家族裡說一不二的主理人,金啟明也有很多無可奈何。
金丞並不怪他,萬一金昭這孫子抽起瘋來,把遺囑一改,所有的身家資產一股腦兒塞給三弟,大哥豈不是白忙活這些年。
哈哈,孫子,這麼一想,金丞又笑了,好像自己老子真成了自己孫子,那麼可笑。
這不該出現的瘋癲笑容落在金昭眼裡,更是異常突兀地挑戰了權威。他解氣了,自然也不會大吵大鬨,反而是像看一個和家族不相乾的人,無視略過了金丞。
他拍了拍金啟明的手背,重新落座於正座之內。“股市不怎麼漂亮,邀了一位大師,請他算。說五行屬金的人最克我,全家就屬他。”
他坐下後又文質彬彬起來,隨意點評著,好似方才隻是一場誤會。桌上沒人說話,第三任妻子用力地按著金啟星的腿,自然不敢攔什麼,在這個家裡彆人都沒有說話的資格,當屬一言堂。
金啟明算是有些話語權的那位,隻有他挽起了袖口,蹲在金丞的旁邊:“流血了,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切,不用。”金丞捧著他的碗,他才不要讓金昭看出自己的狼狽不堪,要是讓他發覺自己的軟弱,那比砍死自己還要難受。
“你們慢慢吃吧,我這個金子就不奉陪了。”站起後,金丞還有些緩緩的眩暈,“我回屋睡覺去。”
金啟明從桌上抽起幾張疊好的紙巾給他遞過去,然而金丞並沒有接,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走了。樓上是臥房,在金丞記憶裡這個家格外大,總是跑來跑去,容易迷路。
金昭生在香港,往來做生意,信風水,信一切關於玄學的東西,每一樣擺設都有其特定的意義,不是旺財就是擋煞。金丞隨意打碎了一個小擺件,它碎得徹底,金丞則儘職儘責充當著“五行屬金”的相克人,充當著這家裡的煞氣。
二層的臥室很多,有金昭夫妻的,金啟明和金啟星的,甚至連三媽和前夫的兒子羅鈺都有一間套房。其次便是寵物間,養著三媽的幾隻貓。貓算不上名貴,全都是跑到家裡庭院來的野貓。
三媽心很軟,便一隻一隻捉回家,當名貓養起來。
金丞走過寵物間,一隻肥美的橘貓慢悠悠從他腳麵走過,還理所當然地踩了一腳他的運動鞋。
“你好胖啊!”金丞不放過任何一個譏諷世界的機會,再繼續往上走,他的房間在3層。
房間也是套房,金昭不至於苛待他這個兒子,再說了,金昭很要麵子,要是讓彆人知道他虐待兒子,不給好房子住,恐怕他臉上第一個掛不住。在外麵做生意多多少少都要看看家人狀況,如果一個人對著家裡人都掀桌,那麼就要考慮是否能成為一個好的合作對象。
金昭在外頭的口碑,倒是挺好。
金丞回到自己房間,放下碗,轉身來到浴室。耳朵應該沒什麼大礙,根據他從小習武的經驗而談這隻是皮外傷,撕裂罷了。他用白毛巾沾熱水,捂住耳朵歇了歇,熟練地走到床頭櫃蹲下,翻找急救箱。
拿出一個帶HelloKitty的創口貼,讓它留在耳朵上。
等到他洗完澡,又拿出一個HelloKitty,讓它留在鼻梁上。金丞換好三角褲和寬鬆的寬肩背心,把那些軟到不好吃的龍眼吃了個精光,將牙刷好之後重新躺回床上,打開手機。
家裡的事情固然煩人,可更有要緊事在心頭。
加入學生會現在就是頭等大事,朱飆這個學長雖然看上去不是很聰明,但說出來的信息很有價值。現在周高寒是新主席,大刀闊斧地進行著新學期的“改革”,整得挺像那麼回事兒。除了主席和副主席,各部門的部長懸空,正要開始長期考驗。
體育部,呼聲最高的就是江言。那個長得美又嬌氣的病包兒。
金丞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想,反正總覺得他身體不是特彆好,都怕他上了場被人一腳踹噴血。
這可真是難辦,江言他有一年的學生會乾事工作經驗,又有一群支持者,怎麼看自己的勝算都不大,所以現在的主要難題是去哪裡找自己的隊伍。
金丞從來就不是一個甘於現狀、輕易認命的人,隻要還給他留下一口氣,他就能折騰出一個比較好的局麵。
不然這些年早就被金昭給氣死了。
永遠能活過來就是自己的長處,金丞就像一個穿著“複活甲”的人,不奢望世界能對自己多好,但總歸自己也混得不差。
他把龍眼核的照片發給了江言,可回複遲遲不來。
耳道裡陣陣耳鳴,好像快失聰了,HelloKitty隻能讓自己漂亮,卻不能止疼。金丞伸直手臂,隨意地翻了下床頭櫃,白色的止疼片藥瓶滾落手中,他打開,挑出兩顆來丟入嘴巴,囫圇吞棗般吃掉。
人難受,能吃藥,等待藥效發作時,就要找一點樂子。
好想做.愛。
人生在世,及時行樂,金丞沒體驗過的事情太多,現在就琢磨著怎麼圓滿,不想留下任何遺憾。不管是他上彆人,還是彆人上他,都是零經驗,但又誘惑著他。他好像光著身子在伊甸園裡亂逛,已經站在了蘋果樹下,一抬頭就能看到紅蘋果。
好想試試做.愛。
為了減緩衝動,金丞翻了個身,隨意地翻起手機,轉手點開微博,定睛一瞧,呼吸就急促起來,像是被一頭獅子抓住了頭發,還準備惡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咽喉。
孤君更新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孤君這個ID就老老實實住在了他的收藏夾裡,同時也霸占了“最近瀏覽”。金丞閒得無聊時就點進去瞧瞧,心情不好時也點進去瞧瞧,心情好了,更要進去瞧瞧,可實際上……他根本不知道孤君這個人長什麼樣。
隻能憑借ID地區得知,他和自己同城,而是是一個男生。
為什麼知道孤君是男生呢,因為他的手。
金丞戀手戀到變態的程度。
換言之,孤君是一位隻發手的博主,可是僅僅發了手,追隨他的粉絲數量就高達30多萬。金丞相信孤君沒有給粉絲量注過水,因為自己是眼瞧著孤君慢慢火起來的,他關注他的時候,才400多個粉絲。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手呢?籠統來說,是一雙很帥的手,以及小臂。很讓人有被擒獲的衝動。
孤君最多隻暴露到小臂,有時候會戴皮手套。憑借金丞從小訓練的經驗和火眼金睛,這絕對是充分鍛煉過的手臂。薄肌貼合骨骼,骨骼堅硬凸出,腕骨莖突像勾引人一樣,而血管更是恰到好處地蜿蜒而下,凸棱出性感的高度。
青筋藏在冷白皮下,像蟄伏的殺手。手更是絕,很漂亮,並不陰柔,掌很寬,但因為手指太長,比例剛剛好。每一處骨節都像精心打磨過,手指直且靈活,指甲修剪得圓潤且乾淨。攥拳時,那拳峰和手背的青筋帶有強烈的暗示。
單單是這雙手,金丞就有過很多反應。他也想象過很多,希望成為這雙手裡的玩具。指尖壓在喉結上,卡在後頸上,拇指霸道地探入自己的口腔,逼出生理性的淚水……
孤君不僅會發手,他還會一手好繩藝。有時候會發一段短視頻,詳細記錄他如何編一根美麗又結實的繩子,有時候就是一張照片。
今天他更新的內容就是一張照片,一顆洗乾淨還帶著水滴的桃子是主角,同時,它也是這一場藝術的承載體。紅色的繩子在它半熟的“身體”上捆出了完全對稱的米字型,可以看出孤君特意選擇了細一些的紅繩,好襯托水蜜桃的柔軟。
這應該是一個軟桃,咬開之後都是汁水,繩子微微下陷,留下了捆綁的痕跡,哪怕繩子不在,它的果皮上也會永久烙下印記。
金丞咽了咽口水,他相信這顆蜜桃會很甜。它就算不甜,也會被孤君玩兒成甜的,玩兒成熟透的。
等等……金丞忽然發現了隱秘的秘密,或許是太過隱秘,他內心蠢蠢欲動的興奮已經開始撞擊胸腔,往他的嗓子眼去頂。他點開照片,放大,再放大,確定沒有看錯之後,胸口的重錘感還在,呼吸充盈肺部。
控製不住了,他好像發現了孤君的小秘密。
那既然發現了,就必須溝通一下吧,萬一猜對了呢!
這一刻,金丞將家裡的糟心事拋之腦後,自己仿佛已經成為了多汁的水蜜桃,承載著孤君無處發泄的情緒,從半青半粉的不甜變成了飽滿多汁的全熟。他從未給孤君發過私信,曾幾何時,金丞想留一句“過年快樂”,但是他忍住了。
礙於軟件機製的原因,他必須珍惜這唯一的溝通時機,他將這時機當成了禮物,默默藏了很久,今天他挨了打,心情不好,他要禮物兌換!
臉皮厚的人先享受一切!今年不留遺憾!
[孤君先生,您是不是在生氣?]
深呼吸,發送完畢,金丞將手機放在胸口,祈禱著他能抽出時間看私信。給他發私信的人肯定很多,有讚賞,但肯定也有騷話,金丞的期待感無限加重,所以等待也成為了欺負人的折磨。他禁不住折磨,拿起手機反複檢查是否回複,又將那水蜜桃的照片保存下來。
要不要設置成屏保?
還是算了吧,剛剛入校開學,難免要經常當著同學的麵打開手機,交換聯係方式。總不能讓人看出自己是個變態。
想好之後,金丞將這張露餡的照片妥帖地存入了孤君專屬文件夾,等待著垂愛。一刻鐘後神跡降臨,他關注了很多年的人,真的回複了他的私信。
金丞揉揉眼睛,害怕這是止疼片吃多了的副作用,出現了讓人快樂的幻覺。
孤君:[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我怎麼知道!我當然知道!金丞壓抑住內心的狂喜,在床上蹬了蹬腿,滾了一圈,又咬住枕頭,捶了幾下,這才重新控製好表情管理。心情逐漸回落,金丞認真地回複道:[因為我了解您。您從前做繩藝作品,從來不會破壞承載體的完美。可這次的桃子出現了一個掐痕,我猜測您一定是生著氣捆了它,拿它出氣。]
發完之後,金丞又斟酌地發了一句:[如果我猜錯了,請您原諒。我隻是……太喜歡您的作品了,關注您很久,很久了。]
這一句發完,金丞再次陷入糾結,這樣說話會不會顯得自作聰明,讓孤君以為自己在顯擺,明目張膽地炫耀對他的了解?
後悔了,不該一時衝動就私聯偶像。孤君人品很好,從來沒人說他塌房,他又不睡粉,自己沒事私信他乾什麼?可是半分鐘後,金丞看著屏幕上的字,特彆希望孤君能走下神壇,降低道德底線。
孤君:[嗯。]
好冷淡哦,金丞失望了,皮膚這麼白,我操,哥們兒你是喝了液化氮嗎?
緊接著,又蹦出來一條。
孤君:[讓人騙了,心情不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