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時紅了眼眶，向前走了一步，有些不敢相信地輕聲喊道：“師姐？”

雲藏月起身，點點頭：“嗯。”

簡知行的眼淚奪眶而出：“師姐，真的是你。”

又是這句？

雲藏月嘴角抽了抽。

簡知行一個箭步衝上來，猛地抱住了雲藏月。

宿問剛俯身將仰山撿起來，正準備收刀入鞘，看到這一幕，他頓了頓，指腹磨了磨刀柄上的紋路，垂眸將刀入鞘。

雲藏月拍拍簡知行的腦袋：“你怎麼也跟小孩子一樣？”

簡知行知道此舉失禮，鬆開她，飛快地抹去臉上的淚水：“我隻是見到師姐太激動了。”

他又抽了兩下，雲藏月笑著拍拍他的背：“好點沒有？”

簡知行點點頭，言語裡還帶著一點哽咽：“這十年裡，我和安安都在想你。”

他餘光掃到走近的宿問，停下了正準備述說這十年經曆的動作，突然覺得不太對勁，他指著宿問：“師姐你怎麼還跟他在一起？”

雲藏月剛倒了一杯店家送來的茶水準備喝，聞言差點嗆到。

簡知行語速飛快，帶著顯而易見的恨鐵不成鋼：“當年他那樣對你，還……還殺了你，師姐你怎麼能跟他待在一起？”

宿問的動作頓了頓，他垂眸，緊閉著唇，一言不發。

雲藏月愣了一下，意識到這兩人似乎都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宿問清醒的時候仰山已經捅進自己腹中，雲藏月看了宿問一眼，明白他估計也一直以為是自己失控殺了自己。

她歎了口氣。

早說啊，這麼大誤會你不憋得慌嗎？

她努了努嘴，示意兩人坐下，然後給他們兩各倒了一杯茶：“當年的事情不是宿問的問題。”

聞言，兩人皆是一頓，目光灼灼地看著雲藏月。尤其是宿問，他抬起眼的時候，雲藏月才發現他的眼尾通紅一片。

她又喝了口茶，思索著怎麼解釋：“那時候，是我自己握著仰山捅進來的。”

雲藏月思考了一下，肯定道：“當時我的目的就是死。”

看著兩人逐漸呆滯的表情，雲藏月笑了一聲：“我本來就是要死的，死前順手幫一下自己師弟，沒問題吧？”

雲藏月放在桌下的手猛地被旁邊的人握住。

她轉頭看了宿問一眼，宿問又低著頭，額前的碎發擋住了他的眼睛，雲藏月看不清他的神情，隻知道他握著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雲藏月安撫似的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宿問的手背。

簡知行語氣艱難：“什麼叫……本就是要死的。”

雲藏月挑眉：“這你也不知道？”

簡知行搖了搖頭。

這他怎麼會知道？

雲藏月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

預言的事情最多也就是宗門高層知道，或者是有傳承記憶的祁安知道，其他人或許連聽都沒聽過。

她耐心解釋道：“數千年前，天尊死前留下預言‘得民心者，以身獻祭，方解九州之禍。’微塵裡當年從民間選中我，就是為了讓我做這個‘得民心者’。”

“哦，對了，所以這個也要解釋一下。”雲藏月頓了頓，繼續道：“當年我在你們麵前的樣子都是裝的，我本來性格就不好。”

“沒有，師姐性格很好。”宿問突然出聲，他的聲音還帶著點嘶啞，似乎還沒從剛才雲藏月的解釋中回過神來。

雲藏月笑了一下，沒有反駁：“總之，我原先是準備先找機會跟你們說清楚情況，再去獨自做這些事情，卻沒想到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出現，還沒來得及跟你們說，就來不及了。”

解釋完，她又有點好奇：“所以，知行你這些年都在為我報仇嗎？”

簡知行還沒從這巨大的信息量中回過神來，聞言愣愣道：“……是啊。”

雲藏月偏頭笑了一下，又正色道：“其實也挺好，我看你修為大漲，估計也跟這些數不清的切磋有關吧？”

簡知行點點頭：“宿問得了你的靈力後修為大漲，我打不過他了。所以隻好日日修煉，一有長進就來殺他。”

雲藏月“啊”了一聲：“那跟之前也差不多。”

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前，簡知行消化傳承的時候，確實經常與宿問切磋穩定境界。

雲藏月這麼一說，兩人之間的尷尬又微妙的感覺頓時消散了不少。

簡知行抿了抿嘴，準備先道歉：“抱歉，我……”

他話還沒說完，雲藏月直接把兩人交握著的手擺在桌上。

她本就不喜歡把手放在桌下，加上她也沒準備瞞著簡知行，索性把手擺上來了。

簡知行和宿問皆是一愣。

宿問頓時紅了耳根，偏過頭去。

簡知行盯著他們兩牽著的手，呆呆問道：“師姐，我好像一直沒有問你，你現在跟宿問是什麼關係？”

雲藏月大大方方地晃了一下他們兩牽著的手：“就是你想的那個關係啊。”

簡知行又想拔劍了，他瞪著宿問：“你、你簡直……”

厚顏無恥，膽大妄為，目無尊卑……

簡知行不知道說哪個，一下子斷開話語。

宿問看著他，緊了緊握著雲藏月的手：“我一直不太願意跟你打，但如果你是想阻止我跟師姐，那這架我必然奉陪。”

簡知行差點跳起來，他咬牙切齒：“來，現在就打。”

眼看兩人又要打起來，雲藏月歎了口氣：“坐下。”

兩人頓時蔫了些，乖乖坐下，但雲藏月分明看見他們兩還在互相瞪著對方。

她將話題拉回來：“夜探天音寺，去不去？”

……

深夜。

三人修為都是九州一等一的，輕輕鬆鬆就避開了守門弟子的視線進了天音寺。

簡知行走在空無一人的道上，他一生坦坦蕩蕩正人君子，從沒做過這種偷溜進彆人宗裡的事情，有些擔心地問道：“師姐，我們這樣真的不會被發現嗎？”

雲藏月勾唇淺笑：“當然會被發現。”

簡知行：“？”

雲藏月笑嘻嘻：“我們來天音寺就是為了找溫宗主啊，當然要被他發現。”

“那為什麼不直接去見溫宗主，而是……”簡知行掃了一下周圍，意識到這是去哪的路後不由得有些緊張：“而是自己摸去那口古鐘？”

雲藏月看著前方那口古鐘，沉默了一瞬，才道：“你知道這口鐘叫什麼名字嗎？”

簡知行愣了一下，他確實不知道。

宿問插嘴：“凡是古鐘，都會有名字，更何況是天音寺流傳至今的古鐘，按照慣例，這鐘的名字本該人人知曉才對。”

簡知行點頭：“確實，這麼一想的確很奇怪。”

他看向雲藏月：“所以它叫什麼名字啊？”

說話間，三人已經到了鐘前。

昏暗的夜色下，那口古鐘上的祥雲泛著微微的金光。

雲藏月看著那片雲後半遮半掩的明月，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不過，這口鐘能解除幻境，自然也能構造幻境。”她運起靈力，狠狠地撞向那口古鐘，鐘聲頓時順著風聲飄向四周，“我想，很快就能知道了。”

回過神來，雲藏月已經站在了一片虛無之上。她的腳下似乎沒有實體的支撐，周圍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潔白之中，沒有一絲雜質，如同身處於無邊無際的虛空之中。周圍沒有明顯的邊界，也沒有天空和地麵的區分，隻是無儘的白色延伸至視野儘頭。

她向前走了兩步，腳下的虛無之地隨著她的走動泛起漣漪。

雲藏月挑了挑眉，看向前方。

那是一處光明之地，如同神祈般璀璨奪目，散發出的溫暖和力量撲麵而來。

光芒耀眼，雲藏月抬起手擋在眼前。

光芒逐漸膨脹，突然，一道威嚴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空靈卻又壓迫感十足。

“雲藏月，你可知罪？”

雲藏月愣了一下，朗聲道：“不知。”

那聲音沉默了一瞬，好脾氣地解釋道：“九州死傷無數，你沒有儘到自己的責任。”

“胡說。”雲藏月毫不畏懼地反駁：“我都獻祭了，還要怎麼樣？”

那聲音笑了兩下：“是，你都獻祭兩次了。”

它話鋒一轉：“但九州之禍仍在，百姓仍在受苦。身為天尊，你失責了。”

身為什麼？

雲藏月愣了一下：“你是說……我是天尊？”

這身份太過玄乎，雲藏月就算猜到了些許端倪也不敢認下。但這道聲音所說，卻是直接告知了。

這場景太過匪夷所思，雲藏月倒也不至於質疑這人。

那聲音應道：“自然。除了你，還有誰能接下天道下派的任務。”

這樣的語氣讓雲藏月對這道聲音也有了些許猜測。

“哦，你是天道？”雲藏月道。

“是。所以，雲藏月，你對九州之禍，有解決的法子了嗎？”天道的聲音聽上去沒什麼起伏。

雲藏月點點頭：“自然是有的，隻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天道不知為何，對她很是寬容，聲音不帶一絲壓迫：“好，那吾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雲藏月抬頭，四周皆是虛無，不見邊界。

她突然開口：“那我身為天尊的記憶，不能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