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1 / 1)

說完,他就準備離開,雲藏月疼得眼淚都下來了,她咬著牙,一字一頓道:“師尊。”

微塵裡腳步一頓,雲藏月將喉間的腥甜咽下去:“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師尊。你所做的那些事情,不配為人師表。”

微塵裡沒說話,良久,他才搖著頭笑了一下。

他沒說什麼,轉身便離開了。

水幕陡然消失,大門也順勢打開。

宿問連忙衝了進來,看到跪倒在地上的雲藏月,嚇得一個箭步跪在她身前,扶著她的肩膀:“師姐,你怎麼了?”

宿問將指尖抵在雲藏月腕間,察覺到她近乎枯竭的靈力,他近乎是瞬間回到了十年前那個慘烈的現場。

他腦內一片空白,幾乎是拚儘全力壓下了想殺了微塵裡的欲望,哆嗦著從儲物袋裡掏出補靈丹,小心地塞到雲藏月嘴裡,但由於情緒過於激動,他手一直抖著,眼淚也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一顆補靈丹抖啊抖,都沒抖進雲藏月的口中。

雲藏月歎了口氣,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柔軟的唇瓣貼上他溫熱的手心,將他手心裡的補靈丹含進嘴裡。

她渾身的力氣都卸去,額頭抵在宿問的鎖.骨處,輕聲喊道:“宿問。”

宿問緊緊擁住她,低著頭吻著她的發絲,答得很快:“我在,我在。”

她笑了一下,道:“以後,不用在意微塵裡的救命之恩了。”

宿問似乎是沒明白怎麼回事,但他還是下意識答應:“好,我聽你的。”

雲藏月終於忍不住了,淚如雨下。

她實在不願意相信,微塵裡從始至終都是將自己當成他的工具來看。

那是她曾經唯一的家人啊。

她身體顫抖,伸手環住了宿問的腰身,眼淚將宿問胸口的衣襟沾濕。

宿問輕輕拍著她的背部,小心地將靈力輸入她的體內,安撫著她各處因為枯竭而躁動的靈力。

雲藏月自從被譽為正道第一之後便再也沒有哭過。

她是正道第一,她是九州未來,她是所有人的希望。

她怎麼能哭呢?

她甚至不能輸。

無儘的風光眾人豔羨,但誰會知道風光下的女孩到底要承受多少本不該是她這個年既承受的東西。

為了世人藏起自己的真麵目,十年如一日地擺出溫和的笑容應對所有人。

被人當眾侮辱都不能當場打回去,還要等著自己的師弟為自己打抱不平。

甚至沒能保下他。

她一個人演了十幾年的獨角戲,卻連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師尊都看不穿,最親近的師弟都護不了。

太失敗了。

她將自己十幾年的酸辛和被拋棄的痛苦儘數哭了出來,一時之間竟不能自己。

她斷斷續續地、小聲問著:“宿問……你會離開嗎?”

宿問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後背,另一隻手覆在她柔軟的發上,他搖頭,堅定道:“師姐在哪,我就去哪。我不像其他人,我隻有你,我隻跟著你。”

我不愛世人,隻愛你。

他在心裡默念。

命運何其可笑,當年一心想著救下世人的少年終究是褪去了青澀心性,

而曾經那個將一切算得清清楚楚的正道第一卻不得不通過消耗自己來救下所有人。

雲藏月緊緊抱著宿問,似乎是生怕自己一鬆手,他也會像微塵裡一樣離開。

宿問輕輕撫著她的頭發,唇瓣輕輕吻在她的發上,輕聲道:“師姐,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雲藏月沉默了片刻,才埋在宿問懷裡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乾淨,鬆開了他。

宿問隻覺得懷裡一空。

他有些後悔。

早知道就再讓她抱一會了。

但他很快恢複理智。

這裡可是天音寺,若是被人發現他們兩在這,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還是先離開的好。

他看向雲藏月,後者眼裡還是瀲灩一片,眼尾還泛著紅,好看極了。

他有些慌亂地移開目光。清了清莫名乾澀的嗓子:“額,你這幾天住的哪家客棧?要不……我背你?”

雲藏月坐在地上,看了他一眼,報出了客棧的名字,然後抽了抽鼻子:“行啊。”

聽到雲藏月答應,宿問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轉頭看著她愣愣道:“啊?”

雲藏月抬著泛紅的眼睛看他:“哦,你就是客氣一下?”

“不是不是!”宿問有些著急地連連擺手,他順勢跪在地上,背對著她:“上來吧,我背你。”

雲藏月毫不客氣地摟著他的脖子,趴到他的背上。

宿問有些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站起身來向外走去:“你、你是不是還是不太舒服?”

雲藏月腦袋有些無力地擱在他的肩膀上,臉頰隨著宿問的走動時不時貼在他的脖.頸上:“也不是,就是累了。”

“哦。”四周都是雲藏月的氣息,宿問隻覺得口乾舌燥,乾巴巴地回了一句。他向上托了托雲藏月,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索性雲藏月也沒什麼心思聊天,方才與微塵裡對峙實在是耗費她太多精力了。

宿問的背很寬闊,她趴在上麵頓覺安心,很快就睡了過去。

聽到背上的人淺淺的呼吸聲,宿問儘量放平了腳步,生怕自己吵醒她。

他微微側頭,看到了雲藏月安靜垂著的睫毛和和眼角未乾的淚水。

他收回視線,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雲藏月醒來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她眨了眨眼睛,緩慢地起身,看著床尾發呆。

“醒來了?”宿問的聲音響起。

雲藏月轉過頭看他,終於回過神來:“啊,嗯。”

宿問走過來,在床邊蹲下,問道:“本來想跟你買點吃的,但今晚街上很熱鬨,要不要去逛逛?”

雲藏月愣了兩秒,道:“好啊。”

她起身,宿問湊上去扶住她的手臂:“慢點,還有地方不舒服嗎?彆硬撐。”

雲藏月頓了一下,覺得這話怪怪的,她搖搖頭:“沒事。”

*

兩人到了街上。

今日是皇帝壽宴,楚為橋的生辰又恰好是正月十五,街道上熱鬨非凡。

兩人住的客棧旁就有一個舞獅的,鼓聲震天響。

雲藏月的注意力終於被吸引,她麵露興趣:“欸,我們去那看看!”

“好。”街道上聲音太大,宿問擔心她聽不見自己說話,特意低下頭在她耳邊回應。

略有些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雲藏月頓時覺得整個耳朵都麻了。

她咳了一聲,故作鎮定地向那舞獅的地方走去。

宿問跟在她身後,雖然在街道上震耳欲聾的鼓聲中顯得他幾乎沒什麼動靜。但不知為何,雲藏月覺得身後這人的存在感太強了。

強到她甚至覺得周圍的人聲都接近消失。

她看著人群中央精彩紛呈的舞獅表演,心思卻無法控製地飛去了其他地方。

被微塵裡一打岔,自己都快忘了宿問對自己還存著心思呢。

她有些頭疼地抬手理了理發上的簪子。

宿問垂眸,以為她反手整理不太方便,便順手幫她將簪子拔出來重新插了進去。

簪子擦過頭皮,引起陣陣酥麻。

雲藏月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她以前怎麼沒意識到這小子這麼會呢?

她歎了口氣,目光遊離地看著舞獅。

與宿問相處這麼多年,雲藏月沒想過那些亂七八糟的。

她以前對宿問的感覺分得很清楚,明白自己那時候對他的感情根本不是對伴侶的情感。

但如今,不知為何,她有些分不清了。

她不知道自己對宿問的感情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喜歡他。

但她明白的是,當下這種情況,自己實在是不想跟他分開。

不管是因為微塵裡的事情,讓自己對他有些依賴,還是因為真的喜歡他。

總之,她如今不想拒絕宿問。

雲藏月不是一個扭捏的人。

如果宿問確實付出了真的感情,她也願意一試。

兩人下來的時間本就晚了些,舞獅很快結束,街道上的人也少了一些。

雲藏月看到河邊站著一堆放花燈的人,轉身拉住宿問的手:“去那邊看看嗎?”

宿問有些愣怔地看著兩人交疊著的手,“啊”了一聲。

雲藏月沒聽清,但也知道宿問不會拒絕自己,便拉著他往河邊走。

河邊圍了太多人,遠遠地隻能看見河上花花綠綠的燈,看上去漂亮極了。

對麵河岸比較高,尋常人沒辦法從那邊放花燈,所以對岸倒是沒什麼人。

雲藏月看了一眼,立馬做出決定:“我們去對麵吧。”

宿問注意力還在兩人牽著的手上,傻愣愣地應聲。

穿過橋,兩人很快到了對岸。

從這裡看去,對麵的百姓興高采烈地在燈上寫著什麼,然後將絢麗的花燈放入水中。

河麵被燈光點綴,映出了銀邊。燈籠的光芒在水麵上跳躍著,投下斑駁的光影,與星星點點的夜空相輝映。

雲藏月小聲感歎:“真好看。”

她轉頭看向宿問:“等人少一點,我們也去放吧。”

宿問點點頭。

雲藏月又轉頭看向河麵,宿問目光依舊落在她的側臉上,十指相扣的手微微收緊。

突然,雲藏月出聲道:“你之前說,喜歡我,是認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