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藏月麵無表情：“師尊，我想您似乎漏掉了一些條件。我一個人的靈力就算再澎湃，九州魔氣入體的人沒有百萬也有數萬之眾。哪怕我再次自爆，也沒辦法救下所有人。”

聞言，微塵裡停下了笑，搖著頭看向雲藏月：“不，藏月，我怎麼舍得讓你再次自爆？這也太暴殄天物了。”

他抬手，手中立馬出現了一個狀似夜明珠的東西，他道：“你看，這是珊瑚珠，能吸收大量靈力，你隻需要將手放上去，它就能將你全身的靈力吸入珠內，我就能拿著珊瑚珠先去救人，等你靈力恢複，再輸入靈力就好。”

他說得輕鬆，似乎從未想過靈力被儘數吸走會有多難受。

雲藏月體驗過那種難受。

其實就是當時自爆的疼痛減去斷開靈脈的疼。雖不致命，但想來也是異常痛苦的。

雲藏月垂下眼眸。

微塵裡此舉，儼然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隻要不死就能一直重複利用的工具。

好可笑。

自己竟然一直把師尊當成唯二的家人。

良久，她才抬頭道：“我可以答應你。”

微塵裡眼中的光亮更加灼熱，雲藏月繼續道：“但再次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三個問題。”

微塵裡笑了一下，道：“藏月想知道什麼，問便是了，師尊都會如實告知。”

雲藏月點點頭：“第一，當年天尊帶人迎戰魔尊，鎮守後方，私自關閉屏障，將外界所有九州百姓攔在外麵的人，是不是你？”

屋內一瞬間寂靜得令人有些恐懼。

微塵裡定定看著雲藏月，後者不慌不亂，直直地迎著他的目光。

良久，微塵裡笑了一下，但卻毫無溫度，顯得格外薄涼：“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那必然是因為我察覺到了什麼，或者說，我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足以將目標鎖定在師尊身上。”雲藏月不卑不亢，淡定回擊。

微塵裡又是一陣沉默，他看著雲藏月的目光有些冰冷，他勾唇：“是我。”

雖然早就有所猜測，但親耳聽到微塵裡承認，雲藏月還是覺得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輕輕地碎了。

可能，是自己一直的信仰。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偏頭笑了一下，看向微塵裡：“為什麼？你這麼多年一直將目光放在屏障上，是因為不想讓那些已經被你拋棄的人回來揭穿你的真麵目嗎？”

微塵裡搖搖頭：“藏月，你還是太年輕了，等你到了我當時的情況，未必有我做得好。靈魔一戰，天尊慘敗，魔祭陣開啟，如果我不關閉屏障，不止外界的那些百姓，整個九州都會變成魔族。”

他頓了一下，麵部有些扭曲：“是我，救下了他們。”

雲藏月語氣鏗鏘有力：“不，當年的屏障明明可以隔開魔氣，魔尊死了之後，天尊還能救下未能進屏障的百姓，何來慘敗一說？你說的這些，根本都是在自欺欺人。”

微塵裡突然嗤笑一聲，指著身後水幕裡痛苦的百姓，麵露嘲諷：“救下他們？這位天尊大人所謂的救，救是讓百姓變成這種不人不鬼的樣子嗎？”

雲藏月沉默了，她不知道天尊獻祭究竟是為了做什麼，但她明白，當年儘數消失的魔族必然不可能莫名其妙消失。

如果沒有天尊，那些百姓都會被魔氣殺死，九州大地將沒有一個活口。

甚至千年後的今天，如果攻打如今九州的是真正的魔族，幸存的百姓真的還有活口嗎？

微塵裡還在嘲諷：“如果不是我，所有九州百姓都會死，犧牲他們，救下能救下的人，我有什麼錯？”

雲藏月輕輕摁了摁太陽穴：“那你就不管那些屏障之外的百姓了嗎？他們的命，就不值得你為之努力嗎？”

微塵裡語氣淡漠：“為了救下所有人而將本可以救下的人拖入深淵，你覺得，這才是對的嗎？”

雲藏月沒說話，微塵裡繼續道：“如果當時是你，你會怎麼做？相信那所謂的屏障能隻將魔氣隔絕在外，放任那些已經沾染上魔氣的百姓進來？”

他嘲諷一笑：“若真是這樣，整個九州的人都活不下來。”

他看著雲藏月垂著的眸子，擺了擺手：“算了，我說了，你還是太年輕了，與你爭論這樣的話題，還是為難你了。”

他頓了頓，又道：“你不是說想問三個問題嗎？還有兩個呢？”

雲藏月深呼吸了一下，暫時壓下方才的情緒，冷靜道：“好，第二，當年仰山城魔氣肆虐，所有魔氣儘數進入宿問體內，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這件事情她一直有所懷疑，此刻問出口，她竟意外地有些放鬆。

微塵裡輕挑了一下眉：“這都被你知道了？”

這算是承認了，雲藏月苦笑了一下：“如果我沒猜錯，仰山的刀身一直都在仰山城吧？當年魔氣之所以會率先侵入仰山城，就是為了用魔氣喂飽這把魔尊的佩刀，讓魔氣重現九州內部。”

微塵裡接道：“仰山一旦吸收夠了魔氣，整個九州都會陷入混亂，所以我隻好布陣將仰山城內的所有魔氣引入宿問體內。”

他頓了頓，繼續道：“本以為這孩子必死無疑，沒想到他竟然活下來了。所以他的體質一定極為特殊，說不定能幫我解決千年前遺留下來的問題，所以我才將他帶回靈峰宗，尋找壓製魔氣的辦法。”

恰好，那把刀帶在宿問身邊能幫忙壓製魔氣，但當時仰山周圍滿是屍體，它源源不斷地吸食著血肉，微塵裡稍一靠近，就差點被仰山控製，成為它的飼料。

無奈，他隻好先把宿問這個爛攤子扔給雲藏月，等仰山被血肉喂飽了，才將刀取下帶回靈峰宗。

他展開手臂，笑道：“你看，雖然當年我拋棄了屏障外的百姓，但我還是一直在尋找救下他們的辦法，我這千年的所作所為，跟那位所謂的天尊比起來，才是救下了更多百姓吧？”

雲藏月極力克製顫抖的手指，質問：“那你有沒有想過，救下屏障外百姓的機會的代價是什麼？是宿問的生命！”

微塵裡無所謂道：“一條命換千千萬萬的命，這很劃算。”

雲藏月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微塵裡，她實在是沒想到，平日裡微塵裡竟是如此的道貌岸然。

她與微塵裡相處數十年，竟從未發現他真正麵目。

微塵裡有些不耐煩：“最後一個問題，問完就把靈力都給我吧。”

雲藏月點點頭，她臉上沒什麼表情：“第三，從宿問進靈峰宗……不，從我進靈峰宗開始，到後來的金陽秘境，九尾領地的陣眼，遠古森林裡那個水幕，還有我的死和借玉還魂，這些，都是你計劃好的吧？”

雖然是疑問句，但雲藏月問出來的語氣卻是肯定的。

有前兩個問題的鋪墊，她已經基本上知道了微塵裡的想法。但她還是看著微塵裡，似乎依舊不相信自己敬愛的師尊，竟然會是這種人。

微塵裡也沒隱瞞，直言道：“對，所有的一切，都是基於那個預言，那個天尊出征前交給我的預言。”

“那個預言，我隻告訴了你前一半，完整的預言是‘得民心者，以身獻祭，方解九州之禍。民心所向，則為天道認可，民心所散，則為萬民得救之基石。如此，方可獻祭陣法，解其根本。’”

“我按照預言所說，將你獻祭，但卻沒想到，這所謂的解決方法竟然是解開屏障。”他麵上帶著些許被人耍了的憤怒。

但很快，他又穩住了情緒，繼續道：“當然，我也不是什麼神人，在計劃過程中，也發生了很多意外，比如宿問，他就是所有計劃中最大的意外。”

“但他的出現也給我帶來了一些益處，畢竟他的體質實在好用，將他扔到屏障外，外界的魔氣竟然被吸收的許多，屏障的壓力也因此少了不少。”

微塵裡說到這，笑了一下，也不再繼續。

但隻是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雲藏月垂眸，她小幅度地點點頭，然後輕聲道：“我知道了。我沒有問題了。”

微塵裡將珊瑚珠放在她麵前，道：“藏月，不管過程怎麼樣，至少，結果看上去還算不錯，不是嗎？”

雲藏月沒應聲，她毫不猶豫地將手放上去。

一瞬間，渾身的靈力像瘋了一樣被她手下那顆珊瑚珠吸走。

眩暈感讓她站立不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那珊瑚珠像是黏在她手上了一樣，死死地抓住她的手瘋狂吸食靈力，就算雲藏月體內的靈力已經近乎被它吸乾，它依舊榨取著她體內的最後一絲靈力。

靈力陡然抽空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雲藏月隻覺得渾身都在痛，每一處都像被刀捅進來狠狠攪動一般。

微塵裡將珊瑚珠從雲藏月手心裡取下來。

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他還不想把雲藏月榨乾。

他收好儲滿靈力的珊瑚珠，也沒有扶起雲藏月，隻是道：“之後我還會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