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遂微微皺了皺眉,將那宮女扶了起來。
即使自己曾在宮中待過一段時間,他也還是不太適應這些下人動不動就跪的樣子。
他看向楚為橋,解釋道:“沒有,他們隻是還有事情要做。”
聞言,楚為橋這才放下心來,應忱笑了笑,問道:“阿溫最近還好嗎?”
不知道是因為戰事頻繁,還是因為池然不想見他們,這十年間,池然從未回過長泰。
周遂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道:“她如今在風神閣過得很好,沒有來見你們也隻是因為十年前她與師尊決裂,不願回來而已。”
應忱點點頭,沉默了一瞬又輕聲道:“那你呢?對我們……還恨嗎?”
她一直覺得,本質上是因為周遂和池然幫助他們奪嫡才會出現當年的事情,所以她總會很愧疚。
周遂搖搖頭:“我沒有恨過你們,之前是因為一直在找阿然,這十年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你們。”
他苦笑著,隻覺得此刻的他的心情恐怕與十年前宿問見到雲藏月時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當時他還勸宿問不要彆扭,如今自己置身其中,倒也是如同宿問當年一樣了。
他頓了頓,眼底浮現了些許笑意,道:“所以我還挺感謝方才的兩人,也算是給我找了一個見你們的理由。”
聞言,兩人都笑了出來,應忱一邊笑著,一邊用手偷偷抹了一下淚水。
他們兩也不顧什麼尊卑禮節,在周圍賓客目瞪口呆的目光下,直接在周遂旁坐了下來。
應忱看了一眼三人圍坐的樣子,有些懷念地笑道:“我們好久都沒有這樣坐在一起過了,就差一個阿溫。”
周遂彎了彎眼,道:“之後我去找她的時候,會問問她能不能回來一趟。”
應忱愣了一下,笑道:“好,若是她不願也沒關係,不用逼她。”
周遂點頭:“這我自然知道。”
……
殿外。
微塵裡負手而立,站在廊下,明顯是在等著雲藏月。
宿問有些警惕地擋在雲藏月身前,將兩人隔開。
微塵裡轉過身,看到宿問也不意外,隻是看著雲藏月道:“回來了。”
他說得輕巧,似乎是早就預料到此事,雲藏月定定地看著他,麵不改色道:“師尊怎麼會在這裡?”
“溫宗主愛徒的壽宴,我也隻是受邀前來。”微塵裡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樣子,他又看向了宿問,卻依舊是對著雲藏月說的:“你倒是對宿問上心,剛回來就找他了。”
“是我找的師姐。”宿問臉上的警惕之色絲毫不減。
聽到宿問硬邦邦的回答,微塵裡笑了一下:“你可彆忘了,當年,是我救下了你。”
宿問抿抿唇,這點他確實沒法反駁,但還是隱隱覺得不適:“誰知道你帶我回來究竟是為了驗證什麼?”
微塵裡愣了一下,旋即對著雲藏月笑道:“看來我是救了個白眼狼?”
雲藏月勾了勾唇,轉移話題道:“師尊示意我出來,肯定是有事情要做,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見雲藏月字裡行間都是維護之意,微塵裡也沒再追究,隻是道:“宮內人多眼雜,跟我去天音寺。”
說完,他也不管雲藏月答應與否,轉身就離開了。
宿問看向雲藏月,指尖小心翼翼地扯住了她衣袖的一小塊布料,卻攥得緊緊的。他語氣裡帶著一點擔心:“師姐,說不定有什麼陷阱。”
雲藏月看著微塵裡逐漸遠去的背影,道:“要找到真相,都得付出一些代價。”
她看了一眼宿問:“害怕嗎?”
宿問搖搖頭,認真直視著她的眸子:“師姐在,我就不怕。”
雲藏月偏過頭,忍不住笑了一下。
自從宿問一股腦把自己的心思都說出來後,雲藏月就無法忽視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了。
畢竟他現在說出來的話,要是放在之前,雲藏月根本就不相信這會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這句話也太肉麻了。
雲藏月肩膀抖了兩下,還是憋住了笑。
孩子還小,不能傷害他的自尊心。
雲藏月咳了一聲:“嗯,那走吧。”
宿問沒注意到雲藏月的異樣,他心中慌慌的。自從看到微塵裡,他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十年前搶走雲藏月的屍身煉化這件事還在他腦海裡反複出現。
宿問捏緊拳頭。
這次,絕不能讓他再傷害到師姐。
*
兩人跟著微塵裡來到了天音寺。
說起來,宿問其實對天音寺不怎麼熟悉,麵前的山峰陡峭,峰頂被濃密的雲霧籠罩。山脈蜿蜒延伸,宛若一條長龍蜿蜒盤旋,遠眺之下,猶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天音寺獨立於塵世之外。
而在天音寺深處,隱藏著一條雲藏月都不曾知曉的幽深峽穀,峽穀兩旁聳立著陡峭的懸崖,山間溪流流淌,清澈水麵映照著周圍青蔥的樹林。穿過峽道後,周圍寂靜得有些可怕。
雲藏月快速地掃了一下周圍。
如今她的靈識異常強大,隻是稍一試探便知道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她以前也來過天音寺不少次,但從未來過這個地方。
很快,微塵裡在一處偏僻卻輝煌的大殿麵前停下。大殿宏偉壯觀,金碧輝煌,巨大的紅木門散發出古老而神秘的氣息。門前石獅張牙舞爪,雕梁畫棟。
他轉過身來,目光掃過一臉警惕的宿問,對雲藏月道:“讓你的小師弟就送到這裡吧,你單獨跟我進去。”
宿問一聽立馬急了,他一個跨步擋在雲藏月身前:“憑什麼?裡麵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嗎?”
微塵裡笑而不語。
雲藏月與他的目光對視一瞬,垂下眸來拍拍宿問的肩膀:“你在這等我。”
“師姐!”宿問攥住她的手腕,急道。
雲藏月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沒事,我很快出來。”
她湊到宿問耳邊,笑著低語:“彆擔心,如今他能不能打過我還是個問題呢。”
宿問微微一愣,入目皆是雲藏月自信又傲然的笑容。
他垂著眸,碎發垂下,遮住了他的神色,他指腹在她的手腕處反複摩挲了好一會,才輕聲道:“好,那……你一定注意安全。”
雲藏月點點頭,轉過身去看向微塵裡:“師尊,走吧。”
微塵裡沒聽見他們兩說的話,隻是笑了笑,轉身進了門內。
雲藏月跨過門檻,身後的門轟然關閉。
她沒在意身後的動靜,因為一進入大殿,她被一片漆黑所籠罩,如同置身於虛無之中,隻有腳下的地麵微弱地反射著微光,勉強讓她能看清周圍的模糊輪廓。
而在半空中,無數水幕懸浮著,如同散落在空中的珍珠。水幕之中,她看到了魔界的景象,熾熱的火焰在熊熊燃燒,骷髏般的魔族嘶吼著在黑暗中穿梭,每一張魔族的臉都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即使已經在魔氣中生存了數千年,他們的身體也依舊無法完全適應魔氣。
就像當年的宿問一樣。
雲藏月的眉頭為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微塵裡轉過身來,道:“這裡其實是我一直以來觀察魔界的地方。如你所見,那些半魔半人的人們過得就像小時候的宿問一樣,日日夜夜都要承受魔氣入體的痛苦。”
他頓了一下:“宿問之前有多痛苦,你最是清楚了。所以,這些人的煎熬,你應該也能明白。”
雲藏月垂眸,不去看那些水幕:“師尊是想讓我做什麼?”
她明白微塵裡帶她過來絕對不是單單讓她看這些水幕的,他說這些話,一定是想讓自己做些什麼。
她指尖微微蜷起,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朝夕相處的師尊可能並不是自己認為的那個樣子。
微塵裡笑了一下:“藏月,你總是這麼心急。”
雲藏月沒應聲,微塵裡繼續道:“好,那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
他運起靈力,一旁的水幕陡然變成了雲藏月在長泰客棧裡的畫麵。
水幕裡,那個魔族體內的魔氣被雲藏月的靈力吞噬,恢複原樣。
雲藏月睫毛輕顫。
她沒想到,自己剛到長泰就已經被微塵裡發現了。
本以為這些水幕隻會監視魔族的情況,如今看來隻怕未被魔氣侵染的九州內也是一同監控著的。
微塵裡看著他,一向平穩的語氣終於多了一些興奮:“藏月,你告訴師尊,你如今的靈力是不是可以完全吞噬魔氣?”
雲藏月靜了一瞬,意識到自己沒辦法在這個地方撒謊,便道:“嗯。”
微塵裡的眼睛裡閃出灼熱的光芒,他來回踱步,不由得笑出聲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預言不會錯的。當時你自爆吞噬宿問體內的魔氣時我就該猜到了。”
他當時以為宿問體內的魔氣隻是被滔天的靈力壓製下去了,知道方才他再見到宿問時才發現,宿問體內一絲一毫的魔氣都不複存在。
也就是說,他體內的魔氣分明就是被雲藏月的靈力吞噬,而不是壓製。
他看向雲藏月的目光帶著狂熱:“藏月,如今隻有你能救整個九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