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雲藏月是被街道上敲鑼打鼓的聲音吵醒的。
她翻了個身,又閉著眼睛躺了幾秒才猛地跳起來。
“還要去街上看長泰皇帝遊街!”
她慌慌忙忙地穿好外衫。
每天躺在靈泉裡讓她都有些懈怠了,竟然一覺睡到大天亮。
她看了一眼時辰,還有一刻鐘,連忙收拾了一下便下樓了。
店家看到她,迎了上來:“姑娘可是要去看遊街?”
雲藏月點點頭,問道:“你這有什麼能拿著吃的東西嗎?”
……
一炷香後。
雲藏月拿著一塊燒餅站在人群後方。
她咬了一口,酥脆的外殼破裂開來,散發著陣陣香氣,惹得周圍人頻頻向她看去,直吞口水。
她沒察覺,跟著人群看向楚為橋來的方向。
皇轎異常奢華,兩側簾子大開,兩個身著華貴的人一左一右地坐在轎中,微笑著向周圍的百姓打著招呼。
雲藏月掃了一眼周圍激動的百姓,這倒是有點萬人空巷的架勢。
周圍有人興奮地說著話:“寒玉泉出世,咱們皇上看上去對魔族的存在感覺也不怎麼在意,你說,九州的動亂會不會很快就要結束了?”
另一人接話道:“那肯定啊,我看如今也算是向著好的方向去了,總得有個盼頭吧。”
雲藏月聽了兩句,便沒再繼續待下去了。
不過她總算明了了為什麼楚為橋會在這等亂世做出此番聲勢浩大的行為。
為了穩定民心。
天下混亂,百姓苟活於世,總要有點希望。若是楚為橋整日張口閉口都是魔族,那下麵的百姓自然覺得事態嚴重,長此以往,士氣便弱了。
這般想著,雲藏月便準備離開尋找機會混進壽宴裡。畢竟自己要想觀察溫宗主,起碼得見到這人吧。
她兩三口吃掉了手裡的餅,正欲轉身,卻意外地跟人群中的一個人撞上目光。
無數記憶紛亂踏來,這一瞬,幾乎與十年前她與宿問再次相見時的場景重合,心臟跳如擂鼓,她無意識地空了幾拍的呼吸。
宿問?他怎麼在這?
雲藏月慌忙移開目光。
自己接下來還得去找溫宗主,要是跟這小子碰上頭,他肯定要跟著。
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雲藏月也沒辦法預測,所以還是先不跟他碰麵的好。
雲藏月忽略掉宿問眼中的驚詫和焦急,假裝沒聽見那幾聲混在鼎沸人聲中的“師姐”,貓著腰隱入人群。
她左繞右繞拐進一個小巷子裡,放緩了腳步。她忽略快要跳出來的心臟,努力將思緒回到正軌——該怎麼混進壽宴裡?
這楚為橋似乎跟周遂有點交情,要不去天音寺問問周遂?
但先不說自己能不能找到周遂,他也未必會願意幫自己,甚至還有可能提前暴露自己已經回來的事情。
真是愁人。
雲藏月“嘖”了一聲,抬起頭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走進了一個死胡同裡。
她歎了口氣,認命地轉頭想回去。卻不料撞上了一個溫熱的懷裡,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霸道又強勢地卷住了她。
她猛地後退了兩步,見鬼似的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宿問:“你、你怎麼在這?”
宿問愣愣地看著雲藏月,眼眶泛紅,他喃喃道:“師姐,真的是你……”
雲藏月捂了捂臉。
剛才不是甩掉了嗎?怎麼又跟上了?
她悶聲道:“不是我,你看錯人了。”
說完,她便想從宿問身邊擠出去。
卻不想後者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近到雲藏月的呼吸中都滿滿是他的氣息。
他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師姐是覺得,我像世人一樣已經忘記你長什麼樣子了嗎?”
他哽著嗓子,目光一眨不眨地直視著雲藏月,像是生怕自己一眨眼對方就會消失在自己麵前一樣。他語氣裡帶著祈求:“你是還在怪我嗎?對不起,你打我、罵我怎麼樣都好,但彆再這樣躲著我了,好嗎?”
宿問手心滾燙,燙的雲藏月都覺得她的手腕快不是自己的了。
她沉默了一瞬,實在沒想到宿問會這樣說話,看來自己之前那遭還是對他刺激太大了。
雲藏月隻是在思索怎麼回答,但宿問看著她沒有任何表情的側臉,一下子慌了神。
他眼淚一顆顆砸下來,倒豆子一般向雲藏月解釋:“我之前去天音寺是因為靈峰宗那裡守衛得太好了,根本沒辦法再弄出裂口出去,我隻好從天音寺附近出來了。當時靈力枯竭,沒辦法在沒有魔氣的地方久待,所以才會一直待在靠近裂口的天音寺。”
還沒等雲藏月反應過來,宿問像是害怕雲藏月打斷他的解釋,又劈裡啪啦地說了一堆:“後來我實在是太想見你了,才答應溫宗主幫忙引出魔族來,但我沒想到他會在那麼多人麵前為難你,還找了一堆人說那種話。”
他哽咽了一下,聲音裡帶著哭腔:“我真的不知道他是那個打算,我隻是太想你了,在魔界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我從來沒有恨過你。”
雲藏月終於能插上話了,他這段話信息有點多,她隻能抓住自己最關心的問:“你……你想我什麼?想我在林中推你的場景嗎?”
那雲藏月可要懷疑這下宿問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了。
“不是,想你是因為……”宿問慌忙搖搖頭,脫口而出:“因為喜歡你。”
什麼玩意?
雲藏月這下才算是徹底愣住了,她聲音第一次帶了點顫抖:“你說什麼?”
宿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眼淚還掛在臉上,又突然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解釋:“我……”
他“我”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但索性雲藏月聽到了,他便自暴自棄道:“我說,喜歡你。”
他語氣突然堅定起來:“因為喜歡你,我才昏了頭地想知道我在你心裡的地位,對不起。”
他眼裡還蓄著淚,認錯一般地低著頭,睜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雲藏月。
雲藏月眨眨眼睛,已經徹底呆住了,她突然想到了先前從金陽秘境出來後祁安說的話。
當時她也沒多想,畢竟祁安這人說話總是能將三分的事誇張到五分。如今看來,祁安估計是早就看出點什麼來了。
她許久沒給出回應,宿問湊近了些,小聲喊道:“師姐?”
雲藏月回過神來看了他一眼,宿問又縮了回去,小心翼翼地。
雲藏月沒忍住笑了一聲,她沒經曆過被人表白,歪了歪頭突然問道:“所以你是想追我嗎?”
宿問頓時呆住了,他結結巴巴道:“我不……也可……不是,我沒……”
他像舌頭打結了一下,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雲藏月也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得到答案。她隻是突然開始思考了起來,如果宿問對自己是喜歡,那自己對宿問的感情到底是什麼?
真的隻是一直以來所謂的親情嗎?
雲藏月細細思索了一番,覺得好像自己對微塵裡和對宿問的感情確實不一樣。
旁邊的宿問還在結結巴巴地不知道在說什麼,雲藏月一把伸出手捂住他的嘴,道:“我知道了,閉嘴。”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手心,讓她手心連著心臟都微微發癢,她下意識想鬆開,正巧宿問乖乖點了點頭,她慌忙把手放開。
他的淚痕還沒趕,看上去可憐兮兮的,雲藏月鬆手的時候,順便幫他抹了一下眼尾的淚水。
兩人一時之間都愣住了,雲藏月意識到自己剛才似乎跟個流氓一樣摸了宿問的臉,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你有辦法聯係到周遂嗎?”
宿問還在回味剛才雲藏月手指碰上自己臉頰的觸感,愣愣道:“能。”
雲藏月點點頭,頓時將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拋擲腦後,笑眯眯朝他勾了勾手。
宿問如同被勾魂一般地湊過來,雲藏月輕聲道:“你讓他幫個忙,把我塞楚為橋的壽宴裡去。”
空氣中滿是雲藏月的氣息,像一把火,燒得宿問暈暈乎乎的,他點點頭,又道:“我也要去。”
雲藏月癟癟嘴:“我就知道。”
還是之前那副德性,雲藏月都用不著猜都能想到。
但是!
雲藏月突然一頓,突然開始思考了起來之前這小子天天想著跟著自己是不是彆有用心。不過她也沒阻止,點了點頭繼續囑咐:“要是能確定他不會聲張的話,提到我也沒關係。”
“好。”宿問的語氣終於恢複了正常。
他頗有些戀戀不舍地鬆開雲藏月的手腕:“那……那你不能悄悄走了。”
雲藏月點頭:“當然,我還等著你進宮呢。”
宿問終於笑了一下,他抿了抿唇,突然臉頰紅了些,雲藏月還在疑惑他在想什麼的時候,隻見宿問猛地上前一步,長臂一撈,將雲藏月緊緊攏到懷裡。
當初的少年已經褪去了青澀,他的臉頰輕輕擦過雲藏月的脖頸,閉上眼睛,呼吸間全是雲藏月的氣息,讓他格外安心。宿問聲音低沉,像在陳述,更像是在熱烈地表白:“師姐,這十年,我也很想你。”
他被迫進入魔界的時候一刻不停地在想雲藏月,獨自一人在九州遊蕩的時候也在一刻不停地想雲藏月。
他的呼吸熾熱,像他方才緊緊握著雲藏月的手心一樣,輕輕掃在她最脆弱的地方。雲藏月頓時麻了半邊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