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魄(1 / 1)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

周遂毫不猶豫地跟著她,輕聲哄著:“消消氣消消氣,我聽說雲藏月的屍身被靈峰宗宗主帶走了,要不,我們去靈峰宗看看?”

池然突然停在原地。

周遂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小心翼翼地站在一邊:“怎、怎麼了?”

池然沉默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哭出聲:“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周遂一臉無措,他伸出手想抱抱她,卻也不敢。

池然實在是太難過了,自己跟雲藏月相處的時間不多。

最初也隻是因為她實在是厲害,所以對她很是欣賞,後來其實也隻見了幾次麵,卻沒想自己竟會這麼難過。

也許是因為雲藏月一直在為自己考慮,也許是因為雲藏月每一步都很有分寸。

她隻是不知道,沒有了雲藏月的九州到底該怎麼辦?

她額頭抵在周遂的肩膀上,哭得不能自已。

*

靈峰宗。

宿問渾身是血地走到宗門時,看到的就是簡知行和安無恙呆呆站在門前的畫麵。

他皺了皺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便又向前走了兩步。

安無恙猛地看向他,雙目赤紅。

宿問愣了一下,輕聲道:“師姐呢?”

安無恙像是憋狠了,聽到這句話頓時吼道:“師姐,師姐,誰是你師姐?”

祁安從山上下來,站在安無恙身邊道:“你先冷靜一下。”

安無恙甩開他的手,死死盯著宿問,眼裡的恨都快溢出來:“我冷靜什麼?我有什麼可冷靜的?你不是想知道師姐去哪了嗎?我告訴你,就在剛才,師姐的屍身已經被宗主煉化了。”

宿問整個人狠狠一顫,他眸色發紅:“他、他憑什麼……”

話還沒說完,安無恙打斷他:“他憑什麼?他起碼是師姐的師尊,而你,現在跟師姐一點關係都沒有。”

宿問捏著拳,指甲都快掐進肉裡,他吼了回去:“就算是師尊,他也沒資格做這種事情!”

安無恙不甘示弱,聲音比他還大:“你跟他有什麼區彆?你飲她血肉,吸她靈力,微塵裡煉她屍身,你們一個個把師姐啃得渣都不剩,你們都是一種人!”

祁安扶著她,冷靜道:“直喚你們宗主名字,小心被人聽到了。”

“聽到又怎樣?能把師姐還回來嗎?”安無恙崩潰地哭喊著,抓著身邊的石壇上的石子就向宿問扔去:“你們還我師姐!還我師姐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站都站不穩,祁安垂著眸,哪怕他早就知曉雲藏月既定的結局,也到底是扶著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宿問被石頭砸中,他也不躲,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根本沒有想對雲藏月做什麼。

他知道雲藏月要維持著自己的形象,知道她將自己推入魔界是為了保護自己。

但他也沒有恨過她,隻是無數次地在想,為什麼她把自己正道第一的形象看得那麼重?

每次雲藏月進魔界的時候,宿問其實都知道,他隱藏在無處不在的魔氣裡,掩蓋著自己的氣息,然後像入迷了一樣看著雲藏月四處尋找自己的身影。

他去天音寺隻是因為不知道怎麼麵對雲藏月,他隻是想任性一回,賭一賭自己在雲藏月心裡的位置到底是什麼樣的。

如今他知道了。

雲藏月甚至願意為了他去死。

但他不願意。

宿問隻是想知道,但不想傷害到雲藏月。

他捂著自己的臉,泣不成聲。

早知道……早知道……

淚水從他的指縫裡湧出來。

早知道結局是這樣,自己就該死在仰山城,或者死在魔界。總比現在這樣害得雲藏月死去好。

突然,九州猛地一震。

一直沉默著的簡知行紅著眼眶看向四周:“屏障破了。”

他深吸一口氣,忍下自己幾乎決堤的崩潰:“算了,安安,先去禦敵。”

安無恙咬著牙:“我不去,他們不是問為什麼師姐不願意殺魔族嗎?那就讓他們知道真相。”

她看向祁安,命令道:“你去昭告天下魔族的事情。”

祁安無奈地歎了口氣:“行行行,我去我去。”

他看了一眼簡知行,後者對他點點頭。

祁安很快離開。簡知行低聲安慰著安無恙。

一道身影旋然而至,是微塵裡。

他皺著眉看了一眼宿問:“你怎麼過來了?”

見到微塵裡,宿問頓時如同見了仇人般提著仰山衝上去。

微塵裡本來心中就有些煩躁,他一揮手,撞向宿問的靈力帶著足以致命的殺意。

三人腰間的玄玉突然同時亮了起來。

“砰”。

很輕的一聲。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安無恙捂著嘴,小聲喚道:“……師姐?”

雲藏月的虛影背對著他們,將微塵裡的靈力儘數卸下。

微塵裡愣了一瞬,這下他真是有點震驚了:“你還給他們留了一魄?”

雲藏月沒有說話,隻是將同等力道的靈力甩了回去。

就算是微塵裡,接下這招也有些吃力,他不由得退後兩步,目光沉沉地看著她,道:“你還真是……”

他搖了搖頭,沒再堅持:“罷了,既然你執意要保他,我也不會不顧你的意願的。”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愣在原地的宿問,轉身離開了。

宿問上前一步,淚眼婆娑:“師姐……”

雲藏月沒有回頭,她隻是側著臉,輕聲道:“這一魄隻能擋一次的攻擊。以後,就沒人護著你們了。”

她的身形開始消散,時間不多了。雲藏月繼續道:“彆怕,你們好好守著九州,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回來的。”

宿問伸出手,想碰她一下,卻沒想這道虛影直接散開,化成了點點光亮。

下一秒,三人的玄玉一起碎裂,劈裡啪啦地掉落在了地上。

簡知行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道:“安無恙,去守屏障,這是師姐的命令。”

安無恙從嗓子裡擠出來的聲音又小又細:“是。”

她伸手把眼淚擦去,瞪了一眼宿問便轉身上了山。

簡知行沒有看向宿問,隻是冷聲道:“我自認靈峰宗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所以師姐之仇,我一定會找你報,你等著。”

說完,他便拎著飛弦頭也不回地離開。

宿問看著地上破裂的玄玉,慢慢地蹲了下來,將膝蓋抵在地麵上,小心地把碎玉都撿了起來。

他四處看看,想找個什麼東西將碎玉包裹起來,卻在懷裡扯出了一塊熟悉的手帕。

他眼淚又無聲地滑落下來。

這是師姐給的。

他在心裡小聲說著,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碎玉放在手帕中央,包裹起來後塞進了自己的懷裡。

他站起身來,雲藏月剛才說的話他還記得,她說她會回來,宿問就相信她會回來。

他一步步地向平望走去。

要等多長時間呢?

宿問不知道。但隻要雲藏月能回來,他就願意等。

多少年都一樣,幾年,幾十年,幾千年都可以。隻要她能回來。

*

九州陣破,無數魔族湧入九州大地。

這一次,沒了雲藏月的幫忙,九州百姓死傷無數。

人們開始咒罵那些問責雲藏月的人,又在無數被魔族追殺的時候祈求著強者的到來。

但這次屏障碎裂受災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所有修士一齊上陣都不夠的,哪來的強者去街邊巷道救這些散落的百姓呢?

直到此時,九州百姓才陡然發現,他們之前被雲藏月保護得有多好。

一年以來,遠古森林每天都有莫名其妙的裂口出現在稀奇古怪的地方,但周圍城鎮愣是沒有一丁點的受損。

而此時,魔族居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到城內,甚至在城內燒殺很長一段時間才會有修士焦頭爛額地跑過來處理,完全比不上之前雲藏月在時的條理清晰。

一時間,人們對雲藏月的呼聲更高,他們時不時念叨著“要是雲藏月還在就好了”類似的言語。

僅僅數日,雲藏月的聲望已經直逼當年的天尊。

而在遠古森林的九尾領地內,宿問看著祁安離自己離得遠遠的,沉默地垂下眼睫。

祁安咳了一聲,道:“額,也不是我要離你那麼遠,主要是如果被安安發現我跟你有什麼交流,她肯定就不理我了。”

宿問體貼地點點頭,垂著眸輕聲道:“沒關係,你找我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九尾領地的妖王威壓太重,先前被祁安趕過來的妖獸都在外圍,一直不敢入內,所以此時他們站在深處的小村落時,周圍沒有一點聲音。

祁安:“既然你現在也不是靈峰宗弟子了,我猜你肯定沒什麼住的地方。如今我不常回這裡,所以,你可以住在這裡。”

他掃了一圈周圍的屋子,補充道:“哪間都可以,反正他們都不在了。”

宿問愣了一下,看著他疑惑道:“你為什麼幫我?”

祁安“哈哈”一笑,嬉皮笑臉:“看你可憐啊。”

宿問沒應聲,隻是直直地看著他。

看著宿問沉沉的目光,祁安也笑不下去了。

良久,他才道:“在幽穀的時候,你們都在療傷,雲藏月就來找我拜托我之後照顧你一下。”

宿問指尖蜷了一下,他聲音輕輕的:“是嗎?”

周圍的空氣都安靜了下來,宿問又道:“為什麼讓你照顧我?她那時候就知道會出現現在的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