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母(1 / 1)

雲藏月的目光掃到袁阿弟身上。

聽到她的話,袁耀抖了兩下,卻還是一言不發,低著頭死死咬著唇瓣。

宿問瞥了他一眼,明白這是他們家裡的事情,也不好說什麼。

袁阿弟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她垂著腦袋,肩膀都隨之抖動,目光從垂著的紗簾下透出來,看向袁耀的眼神冰冷而嘲諷:“口口聲聲的維護,不過是想讓你心裡更踏實一點罷了。”

她手臂撐地,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向袁耀走去,她指尖輕飄飄抵在他的肩窩,身姿儘顯媚態,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畢竟你應該知道,你的姐姐早就因為你死了吧?”

祁安的目光一直在三人之間流轉。

這隻九尾道行極高,他竟然絲毫都察覺不到對方的氣息,這不禁讓他多出了幾分焦急。

陡然聽到這句,祁安頓時了然,他聞風而動,淩厲的攻擊襲向袁阿弟。

後者不慌不忙地避開他的攻擊,順手運起妖力將已經僵住的袁耀猛地推倒在地上。

袁耀不躲不避,就這麼硬生生地抗下了這擊。

霎時間,鮮血橫流。

她仰著頭笑得癲狂,步伐如同鬼魅一般,祁安怎麼都碰不到她。

她惡狠狠地盯著倒在地上一聲不吭的袁耀,像是敘舊一般道:“那枚靈丹分明是我為了這小姑娘討來的,你們袁家的那兩個老不死的卻不顧自己女兒的哀求,把那丹藥給了他們寵愛的兒子吃。”

她突然憤怒起來,猛地把祁安的攻擊打落,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後者直接被逼退,瞪著眼睛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口血。

“袁阿弟”斜眼睥了祁安一眼,聲如洪鐘:“ 給你姑奶奶安靜點!”

她渾身散發著駭人的威壓,話音落下,祁安整個人不受控地僵住,仿佛被千百斤的重物死死壓著,趴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袁阿弟”笑了一聲,繼續看向袁耀,語氣中帶上了些許妖媚:“要不是那枚靈丹一直護著,你早就被我千刀萬剮了。”

袁耀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原來是這樣。

雲藏月頓時明白了。

怪不得這袁耀的精氣神看上去比那隻鼠怪還好,原來是因為有靈丹撐著。

“袁阿弟”看向麵色複雜的雲藏月。

早在第一次見麵時她就察覺到了,儘管雲藏月一直收斂著氣息,但這麼多人裡,她依舊能察覺到隻有這個女修修為最高。

她向來對修為高的女孩子沒什麼惡意,對雲藏月笑道:“小姑娘,你是這唯一的女孩子,應該知道臉有多重要吧?”

雲藏月沒說話。

她也沒想等雲藏月回應,隻是看著她的臉,眼神微微放空,仿佛想起來什麼往事,她喃喃:“多好看啊,要是她吃下那枚丹藥,肯定能像你一樣好看。”

話音落下,她又突然暴怒起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岌岌可危,暴漲的妖力帶著濃濃的殺意猛地襲向袁耀。

雲藏月厲聲道:“宿問,躲開。”

離袁耀最近的宿問下意識腳下運起靈力,幾乎是擦著那道妖氣躍至一旁。

他微微喘氣,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袁阿弟”。

處於目標周圍的宿問能躲開已是不易,更何況身為攻擊目標的袁耀,他避之不及,被一掌掀翻,渾身上下都布滿了血痕,血如泉湧。

宿問有些愧疚,他身為仙門弟子,本該保護這些凡人的,但他瞥了袁耀一眼,卻驚詫地看見袁耀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簡知行提劍擋在宿問身前,小聲道:“這什麼情況?”

宿問搖搖頭:“我不知道。”

哪怕是如今頂好的丹藥,也未必能讓傷口恢複得這麼快。

“袁阿弟”笑了笑,又看向雲藏月:“你看,他根本死不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雲藏月垂眸沉默兩秒,沉聲道:“極品丹藥,九轉還陽丹。”

簡知行好似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宿問眨眨眼睛:“那是什麼?”

簡知行歎了口氣:“上古丹藥,隻有天尊才能煉製,所以如今世上已經沒有這種丹藥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袁府的時間線就可以確定是靈魔之戰發生前了。

隻是,這位冒充袁阿弟的女子究竟是誰?為什麼會有天尊的丹藥?

“袁阿弟”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答對了,小姑娘真聰明。”

話音未落,她神情又突然變得悲傷,顯得格外神經質:“她被趕去林間砍柴時,總是與我玩耍,那時候她的獸麵臉還沒那麼誇張,隻是麵中稍微有些凸起。”

似是怕眾人誤會,她加重語氣:“但她那時候還是很可愛。”

雲藏月看出她沒有敵意,雖不知為何突然述說起舊事,但還是看著她認真道:“後來就開始嚴重了是嗎?”

“袁阿弟”點了點頭:“哪家小姑娘不喜歡漂亮?她變成那樣就再也不敢出門,整日以淚洗麵。我實在不想她這樣下去,便求到天尊那,用百年修為換來了這枚丹藥,隻要她服下,就能重新變回正常的模樣,她就不需要再這麼痛苦了。”

說到這,她的表情再次猙獰起來,又朝著袁耀狠狠打了一掌:“誰知道她的爹娘,那對豬狗不如的爹娘!”

“他們在得知自己閨女有了極品丹藥,居然狠心奪走要給這沒有任何問題的弟弟吃。”

袁耀又開始發起抖來,他伏在地上,捂著耳朵小聲重複著“我不知道:。

她啐了一口,滿是諷刺地繼續道:“還口口聲聲說什麼‘你是姐姐就該讓著弟弟’。那麼冷的天,他們不顧自己女兒跪在雪地裡的哀求,將丹藥塞給了袁耀。”

“等到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在雪地裡沒有呼吸了。”她靜了下來,輕聲呢喃,表情麻木,似乎是想到了當年的場景,淚水從一眨不眨的眼睛裡落下,使得聲音都變得有些斷斷續續。

袁耀不住地發抖,他鼻腔、口腔裡滿是鮮血,他額頭抵著地麵,哭得不能自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這顆丹藥是給她治病的……”

“袁阿弟”嗤笑一聲,她抬手拿掉了戴著的鬥笠,隻一刹,便幻化成了自己的模樣。

她麵若桃花,五官精致,但眼底卻瀲灩一片:“無所謂,就算知道,你也舍不得那枚極品丹藥吧。”

袁耀沉默了,他隻是不住地哭。

但這樣,便已經是答案了。

見狀,“袁阿弟”又是一陣輕蔑的笑。

“叫我祁冉就好。”她看向雲藏月,歪了歪腦袋:“你呢?你叫什麼?”

雲藏月頷首:“雲藏月。”

“雲藏月……”她皺了皺眉,似乎想到了什麼卻記不清到底是什麼事情。她像小動物一般抖了下腦袋,呢喃著:“好名字,真好聽。”

祁冉甩開腦袋裡因為“雲藏月”三個字而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模糊記憶,笑了一聲,道:“我不喜歡她的名字,你說,該給她換個什麼名字呢?”

起名字這事雲藏月不是很擅長,她垂眸沉思,腦子裡卻突然冒出一首詩來:“舉世無高見,斯文有正音。”

“正音,正音。”祁冉將這兩個字呢喃了兩遍,笑道:“謝謝,我很喜歡。”

雲藏月搖搖頭。

祁冉也沒再客氣,轉頭看向還趴在地上齜牙咧嘴的祁安。

她勾了勾唇,將威壓卸掉,祁安頓時彈了起來,崩潰吼道:“你到底是誰!我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被……”

祁冉被吵得翻了個白眼:“按照輩分,你恐怕得喊我曾祖母。”

祁安暴跳如雷:“曾祖母?先彆說你到底是不是,就算真的是,你又怎麼可能知道我是誰?”

這麼多年過去了,多少九尾狐傳代更迭,她怎麼可能知道自己的後輩哪個是哪個?

祁冉挑起眉:“你不知道嗎?血脈壓製的時候能感知到啊。”

似是想到了什麼,她頓時恍然大悟:“啊,可能你不太純吧。”

太惡毒了!實在是太惡毒了!

作為一隻以血脈純度為王的種族,嘲諷血脈不純簡直就是在祁安的雷點上蹦躂。

他頓時整個人都跳了起來要跟祁冉決一死戰。

簡知行有些無奈地攔住破口大罵的祁安,宿問掏出個手帕,給他瘋狂輸出的嘴也堵上了。

世界安靜了。

祁冉沒再管他,又變回了袁阿弟的模樣,她拾起扔在地上的鬥笠,拍了拍塵土又戴上。

雲藏月輕聲道:“你還要維持她的樣子嗎?”

祁冉轉頭:“當然,我就想這樣。”

她聲音輕輕的,像是在與另一個人交流:“我就喜歡這樣。”

她轉過頭,朝雲藏月揮了揮手,又走進了那座破敗的小院。

那院子太小了,小到無法承受祁冉濃鬱的情愫和愧疚,於是她砍去修為,砍去容貌,以那個人的模樣在她生活的地方一日又一日。

她逐漸變成了她。

雲藏月心情有些沉重,她看向旁邊滾成一團的三人,又歎了口氣:“你們能安靜會嗎?”

宿問率先從地上爬起來,微紅著臉道:“對不起。”

簡知行也很快站起身來,頭都快要埋到胸口裡:“我們被祁安拉到地上了。”

反正都是祁安的錯!

祁安沒了束縛,又罵罵咧咧地想往院子裡闖。

他實在太吵,但即使是這吵鬨的聲響也沒能壓下那聲突然冒出的低低笑聲。

簡知行有些驚悚地看向一旁低著頭笑的袁洋,小聲問宿問:“他怎麼了?”

宿問喉結滾動一圈:“我也不知道啊。”

袁洋笑著笑著,聲音越來越大,他直接捂著肚子,指著袁耀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祁安也被他笑得停下了腳步,納悶道:“這小孩咋了?”

話音還未落,袁洋眼睛陡然變成黑色,他渾身散發著魔氣,笑得猖狂:“沒想到啊,居然還有這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