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贅(1 / 1)

養嬌記事 得來 4503 字 8個月前

溫漸言溫和一笑,“小生家貧,沒有婚配。”

喬應舟感覺自己被天上掉下來的準女婿砸得發暈,“好,好,你們年輕人坐坐,我們出去說話。”

村長兩口子疑惑地被滿麵紅光的喬應舟推出屋子,欲言又止。

這書生是不錯,但一窮二白,也不必這樣急著將女兒托付給他吧?喬小姐這樣的品貌,嫁到大戶人家去不成問題。

難不成另有文章?

喬應舟這般已經跟把心思明說出來沒有區彆,喬婉眠低著頭,略有羞赧。

感情上她剛懵懵懂懂開了絲竅就被蕭越照頭一盆涼水潑下,在她眼裡招贅婿跟招個哥哥沒什麼區彆。

她羞澀的點在於,對普通男子來說,接受自己後半生吃軟飯不是件輕鬆的事,她家,軟飯也未必夠吃……

溫漸言大概覺察出這父女倆對他有想法,低著頭扮演自己的角色,看起來比喬婉眠局促得多,手指尖似乎都暈上一層淡粉,他蜷了蜷手指道:“這,孤男寡女,於理不合……”

明明緊張到結巴,聲音卻像清泉淌過,讓人莫名舒心。

喬婉眠心尖一顫,還是個可愛的小古板呀。

她攙他靠牆坐起,道:“公子不必多慮。”

趁著溫漸言觸電似的慌忙躲她,喬婉眠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公子看起來脾性很好,是不是從來不會與人發脾氣?”最好不要像蕭越,惹到他就說些冷言冷語,凶巴巴沒個好臉色。

“在下亦是凡人,還是有脾性的,不過在下實難想象,何人會忍心苛責喬姑娘。”

陰暗逼仄的後罩房突然就變成了春夜草原,微風清朗。

這話算是熨貼到了喬婉眠心坎裡,她眨眨眼,從眉到喉結,認真打量一番榻上的虛弱公子,認真在心裡盤算自己那一盒東珠能不能換來這個俊俏溫柔的相公。

喬婉眠輕柔道:“日後就叫我婉眠罷。一會兒藥熏好了,我再來看漸言哥哥。”

溫漸言突然就從公子變成了哥哥,呆怔著恍惚回話,“好,好,多、多謝。”

喬婉眠剛退出去,房梁上一塊陰影就動了動,“殿下,咱們何時動身?”

溫漸言唇角的笑淡去,合上雙眼,聲如清潭,“為何?”

“這小娘子身份絕不一般,他們身邊跟著的暗衛亦是身手不俗,瞧著像是蕭家的人。”

“師父猜得沒錯,蕭越去華因寺,就是想讓這個女子假死脫身。”

想到那夜喬婉眠對他和其他刺客的無視,溫漸言麵上浮起一絲笑意,“沒想到我與她這樣有緣,竟又碰上了。她可是蕭越欺君的把柄,消息說,蕭越稱她名為‘王幼雪’的。”如今成了他的婉眠妹妹。

房梁上的陰影倒吊下來,正是消失了許久的齊國鬼手池亦行。

他自虐似的反複摳著自己手臂上還未愈合的結痂,“管他什麼雪,殿下被蕭越重傷至此,還等他找上門?”

“紛亂之際有女子主動要護著本王,本王怎忍心離開。”

“殿下該不會是動了什麼風花雪月的心思吧?”池亦行側目。

臥薪嘗膽十年的質子逃出敵國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找王妃,這是不是太荒謬。

早知道文辭會出師便會一頭栽進溫柔鄉裡,他當年就該安心留在齊國陪他的姬妾。

溫漸言,也是文辭,輕笑一聲,風輕雲淡,“你也看出來了?婉眠妹妹的爹似乎很著急給女兒尋個歸宿,你說最終會不會是,我帶著她一起回齊國?”

他活動了一下脖頸,氤氳著水汽的眸子看向窗外同樣織著水霧的黯淡山林,語氣多了兩份繾綣,

“我那朝思暮想的,故土啊。”

池亦行後背一麻,縮回房梁上,“殿下還是繼續演純情小書生比較招人稀罕。”

屋裡沒安靜一會兒,喬婉眠托著托盤回來,“漸言哥哥,藥熏好了,我幫你敷上罷。”

溫漸言似乎做足了心理準備,再麵對喬婉眠不再那樣瑟縮,他身姿舒展,半垂著眸子,清雋的側臉上帶著淡淡笑意,道:“還是換個男子來罷,妹妹的好意在下隻能心領了。”

“醫者無忌。”喬婉眠坐在榻邊解釋,“這藥可幫助骨頭恢複。”

美人含笑,菡萏芙蓉,溫漸言的心真真實實失了一拍。

他道:“漸言無以為報。”

喬婉眠咬咬唇,裝作不經意:“其實也不用報答……”

下一句該說讓他考慮入贅,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滿腦子都是那夜在船上,蕭越在外間看煙火的剪影。

討厭,陰魂不散。

明明眼前這個人比蕭越強多了,又溫柔,又有禮,也沒有色眯眯,就像桑耳話本子裡的公子。

梨兒小聲提醒:“姐姐,藥快涼了。”

喬婉眠這才回神,恨恨磨了磨後槽牙,將遠在開陽的蕭越最後罵了一遍。

罷了,婚姻大事,這次一定要考察好,過段時日再提。

喬婉眠卷起溫漸言褲腿,將敷包放上去,解釋道:“這裡麵裝了草藥,中間膽囊中灌了熱水,每日敷幾個時辰,骨傷會好得快些。”

屋中光線昏暗,喬婉眠完全沒注意到溫漸言的腿上肌肉精健結實,完全不似尋常讀書人。

溫漸言低聲:“多謝婉眠妹妹,在下日後定會報答你們的恩情。”

梨兒眨巴著眼睛,忍不住道:“這個哥哥說話真好聽,梨兒長大了,也想嫁這樣的夫君。”

她正是半懂半不懂的天真爛漫時期,倒跟大部分時間都沒開竅的喬婉眠意外的合拍。

尋常閨閣女子聽見自己小丫頭說這樣的話定會羞惱,但喬婉眠隻是認真道:“梨兒想得對,夫君就是要找溫柔專情的,省得那廝凶巴巴欺負人。”

這些年借著“溫漸言”這一身份,文辭也常能在宮外行走,因著一張人畜無害的溫潤麵皮見過不少各懷心思接近他的女子,有時常“偶遇”他的富戶千金,也有心懷憧憬的貧苦女子,甚至有獨守空房守節少婦,無論是什麼身份長相,都讓他疲於應對。

但眼前一大一小,心思明晃晃寫在臉上,卻讓他格外生了興趣。

溫漸言眼裡含了笑,溫聲:“婉眠妹妹也是這樣打算?”

喬婉眠眨眨眼,坦坦蕩蕩:“對喲,我要找一個體貼的夫君入贅喬家。”

溫漸言:“……”

入贅。

好生僻的詞。

沒記錯的話,這小娘子之前似乎隻是蕭越的小丫鬟?

他也算儀表堂堂一國皇子,在她眼中就隻是個吃軟飯的?

溫漸言默了默,目光短暫停留在喬婉眠有磨損的粗布大袖衣上,“在下隻是好奇一問,姑娘家中……可是財富頗豐?”

喬婉眠嬌憨一笑,頰側擠出兩個淺淺的笑窩:“我會儘力養活夫君的。”

看著少女單純清透的眼眸,溫漸言莫名生出了悵然若失之感,溫聲:“不知誰家公子能入婉眠妹妹的眼。”

……

百裡之外,仍是盛夏。

啟束擰著眉頭,看蕭越交給他的單子。

上麵羅列了不少女子生活用的妝奩等物件,末尾還剛補了一條:鵝絨錦被。

“你……要不隨我回華因寺看看,惠蓮方丈今日已大好,可以主持法事了。”

啟束自小跟蕭越長大,看著蕭越銀鉤鐵畫的筆跡寫下這些精細的女子用物,隻覺得他怕是前些日子受傷被邪祟侵了體,也就是中邪了。

蕭越傷還未完全恢複,麵色還有些不好看,聞言走到啟束身邊,伸手準備奪了單子,“罷了,交給你我也不放心。”

啟束逆反心起,將單子護在胸口:“我去辦我去辦!想不到你也有這樣婆婆媽媽的一日。”

蕭越睨他一眼,敲敲桌子,“鵝絨錦被不用你管。”

西原寒涼,普通皮毛不夠保暖,今夜剛好有空,還是他親自看著人尋那鴨最細軟的絨毛仔細蒸洗過後再……

“醒醒。”

啟束用自己明晃晃的光頭強行打斷蕭越的思緒,“今日蕭虔該發配嶺南了罷,你這個兄長不去送送?侯爺是不是已經打算隨行了?”

蕭越連一個眼神都不稀得給他。

啟束默默行佛禮。

是他糊塗了,蕭越隻是動了春心,不代表他自此就有人情味了。

不善哉,不善哉,那二位日後隻能自求多福了。

“刃刀。”

一道身影輕巧翻進書房,“屬下在。”

“司文和司家都安排好了?”

“回主子,都已妥當。他們不會聲張之前在大理寺前所見。不過,方才暗衛傳來消息,斂劍先行一步去尋黑甲軍,喬氏父女在長留山休整,接觸的都是些不通消息的村民,有一個重傷的文弱書生有些可疑,與他們在一處借宿。”

刃刀眉壓著眼,露出探尋目光。

斂劍果真靠不住,若是需要,他可以即時出發,去解決一下隱患。

文弱書生?蕭越輕嗤一聲。

有他珠玉在前,喬婉眠怎麼可能被迷惑。

她大概還在心傷,畢竟那小丫鬟根本離不開他。

“無礙,出不了什麼亂子。至多兩日,聖上的旨意就該下來了,屆時我們再比監察隊伍先行一步就行。”

刃刀心中莫名不安,提議:“桑耳最近的任務都已完成,她可以先去尋喬氏父女。”

桑耳這些天去暗殺了幾個與齊國有往來的權貴,閒下來時候沒少跟刃刀提及喬婉眠,是真的將這個妹妹掛在了心上。

蕭越早計劃好了要親口告知喬婉眠華因寺等等事件的真相,自然不想話都由桑耳先說儘,便冷眼看了一眼刃刀,“似乎也當派人跟著蕭虔。”

刃刀抿唇垂眸,假裝耳聾。

好心沒好報。

也就喬姑娘能受得了主子這脾氣。

——嘶,不對。

不是還有個給主子靴桶中塞畫的小娘子嗎?

這一走大抵是不會回開陽了,主子這是,已有抉擇?

……

兩日後,纏綿不歇的陰雨終於停歇,溫漸言已能勉強挪動,喬婉眠也從村長手裡買到足夠的厚實布料與皮子,一行人明日便要啟程。

村長夫婦開懷,爽快宰了家中一隻羊,在庭院中做炙肉為客人送行。

溫漸言不能食發物,坐在不遠處被雨水衝刷了兩日的低矮石磨上,拿著一根折枝教村裡的孩童寫自己的名字。

他穿著一襲白衣,身如白鶴,眼裡的光淺淡卻溫和,孩子的臟手扒在他身上,他也隻是笑笑,清如謫仙。

喬婉眠拿箸偷偷沾了一口辛辣酒水含在口中給自己打氣。

漸言哥哥這麼好,她今夜一定要將入贅的事與他徹底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