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1 / 1)

養嬌記事 得來 4665 字 8個月前

若是此刻蕭越知道自己的軼事在民間被傳成了這樣,大抵會歎一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後悔自己隨口為喬婉眠起的假名字“王幼雪”不夠特彆,以至於喬婉眠那雙不怎麼好用的耳朵再次空耳。

若乾年後蕭越回憶起這一段,都恨不得穿越時空改假名叫“花小珠”,畢竟他就是因為這茬事,差點丟了夫人。

當然,那些都是後話了,此時此刻,蕭越還在開陽跟盛昭帝扯皮,而喬婉眠正毫無形象地蹲在馬車車角,認真回憶鄱河煙火前無意間聽到的刃刀的話:

“可不是嘛……我家主子……若雪,真真是天上地下少見的妙人……喜歡得很。”

“說是如癡如狂也不為過……張司直……提前備禮……”

再加上那兩個路人小廝的話,喬婉眠心裡明鏡似的。

蕭越要娶的就是與他門當戶對,仙女似的吳若雪。

那廝看著不近女色,實則一麵與吳若雪談婚論嫁,一麵趁打雷占她喬婉眠的便宜,恐怕直到吳若雪在寺中罹難,蕭越才徹底下了決心將自己送走,如今還為吳若雪拒絕尚公主。

自己是被蕭越玩弄了?不,也算不得。

畢竟蕭越連一句似是而非的情話也沒對她說過……

那去怪誰呢?難道還要怪她意誌不堅定被蕭越迷惑了心神嗎?

不管,就要怪他。

人渣。花心大蘿卜。討厭鬼。

喬婉眠正兀自氣惱著,馬車門被人拉開。

喬應舟笨拙的伸手又縮回去,想安撫喬婉眠又不敢,拘謹著問:“怎麼突然哭了?”

喬婉眠疑惑摸摸自己臉頰,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臉哭濕了。

她拒絕承認自己是為蕭越傷心了,胡亂抹了把臉假裝無事發生。

喬應舟靠近女兒,“到底怎麼回事?若是蕭……他欺負你了,你跟爹說,爹就算拚了性命,也會為你討回公道。”

喬婉眠被爹爹的氣息包圍,再忍不住,將頭埋在喬應舟胸前,哭唧唧,“沒人欺負我,我要找一個比他好百萬倍的夫君,嗚嗚我再也不見他了。”

喬應舟用腳將車門帶上,嚴肅問:“你們有沒有?……”

喬婉眠搖搖頭,淚珠子跟著被甩飛。

喬應舟心中鈍痛同時,也暗自鬆了口氣。

還好,事情未到不可挽回的一步。

他撫著女兒單薄的背,道:“是爹不好,將你那樣托付了出去,回頭我們就找一個疼愛眠眠的郎君入贅,有爹爹和郎君一直守著,沒人能再欺負你。”

……

過了啟東就是長留山,長留山以南時值盛夏,以北就已經有秋意了。

行車在長留山間,過半的時間都是冒雨淌著泥濘前行,喬應舟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同斂劍感歎,“今年恐怕又會是一個嚴寒,不知會不會有影響……”

斂劍不以為然,抱著道友貧道同歸於儘的想法,黑著臉道:“凍我們更凍齊國的孫子,他們不好受我也就能接受。”

喬應舟:“……”

斂劍回頭看一眼縮在幾層毯子下,抱著梨兒取暖的喬婉眠,想起刃刀的叮囑。

他不覺得自家主子對喬婉眠有什麼特彆,但臨行前刃刀桑耳對他耳提麵命,說絕不能虧待了喬婉眠,否則日後他會後悔。

不可能,他辦差事還沒出過岔子。

斂劍還是聽勸的,為防真將人凍壞,他繼續道:“長留山都開始落葉了,這麼走下去喬姑娘恐怕撐不住,我們尋一個村子休整一兩日,為姑娘添置些厚實衣物毛毯再繼續走罷。”

馬車裡陰沉昏暗,遮住了喬婉眠發紅的麵色。

蕭越給她的衣物有好些灰鼠毛狐裘一類厚實的,但都被她一氣之下留在蕪閣,現在隨身帶的不足以支撐她繼續前行。

斂劍身上還有其他任務,喬婉眠不想因為自己的失誤拖累他。

“要不我們就此兵分兩路,五日後在西原邊鎮宿城再見。”喬婉眠一邊艱難看著輿圖,一邊建議。

“到了宿城彙合後再一起往歸直山走,眠眠這個提議還節省了時間,”喬應舟道。

斂劍擰眉看著輿圖。

他要繞道去彆處將蕭越與太子在那邊暗中組織的一支秘密軍帶到西原,在那期間喬家父女要等在宿城,不如現下就分道各忙各的。

且除了他與幾個明麵上的護衛一路護著喬婉眠與那一車蕭越外祖家的靈位,還有另一隊暗衛跟著,他們足以保證一個小女娘的安全了。

總不會出什麼岔子罷。

“也好。”斂劍看向窗外道,“看到前麵半山腰上的村落了嗎,你們就去那村子,過兩日準備好後再啟程去宿城。”

斂劍說完就跳出車子去安排,幾個時辰後,喬婉眠與喬應舟停在了長留山上的郭家村村口,斂劍則帶著人離開。

郭家村人口不多,放眼望去整個村裡也就二三十幢稀稀拉拉的泥瓦房。

村長披著鬥篷,看著麵前幾人身材魁梧,行止有度,猜測他們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便恭敬對喬應舟道:“老爺,我們村青壯都上城裡去了,這能住人的空房也沒有幾間,您要是不嫌棄,就去我那宅子裡休憩兩日。屋裡除了我與我老婆子,還有昨日從山溝溝裡救出的一個書生,也算安靜。”

喬應舟牽著馬車,掏出幾顆碎銀塞給村長,道:“有地方給我們歇歇腳就好。那書生身份您可查驗過,不會是什麼危險人物罷?”

村長擺擺手:“嗨,怎麼會,這兩日雨天路滑,他趕路跌下山崖摔成了重傷,腿都未必能保下,便是有心也無力行惡。”

“哦?是斷了腿?”

“不止,肋骨也斷了兩根,肚子還被樹枝捅了個窟窿,可憐呐……”

喬婉眠與喬應舟幾乎是被全村人簇擁著到了村長的泥瓦房前,村長夫人殷勤將喬婉眠扶下馬車,忍不住搓搓她單薄的夏衣,“可憐見的,聽你們口音是從都城來的,沒想到這長留山留不住春夏吧……屋裡爐子正巧燒著,快先烤烤祛祛濕氣,小娘子彆擔心,那書生安排在後罩房,不會衝撞的。”

喬婉眠被村長夫妻的淳樸熱情感染,道:“哪裡有什麼衝撞呢,我還想讓阿婆帶我們去看看,能不能幫幫他。”

“先用些湯麵先暖暖身子。”村長夫人不由分說,將喬婉眠推進了廂房裡。

窗外秋雨濛濛,屋裡紅泥火爐。

喬應舟與村長喝了幾盞熱酒後道:“方才也沒見幾個年輕人,更不會有郎中罷。”

村長笑道:“我們山裡人平日哪用得上郎中,有什麼小災小病都是我們夫妻治,實在不成了才去外麵請郎中來,那書生摔得重,小四去城裡給他請郎中,明日也該回來了。”

說著說著,突然沒了聲音,整個人抽了魂似的看向喬婉眠。

原來是喬婉眠為了吃湯麵,摘掉了帷帽。

白皙的小臉膚如凝脂,暈著一層燭火的光暈,烏眸紅唇,清純與嫵媚共生,矛盾又和諧。

村長夫人猛地拍了下失神的夫君,賠禮道:“老頭子一時看呆了,小娘子莫怪。原以為我們這一生見過頂頂好看的也就是那個書生,沒想到天下還有更標誌的美人。哎呀,真是不夠看。”

喬婉眠對這樣的誇讚早習以為常,略顯羞赧地笑了笑,問:“阿婆說那書生也生得好看?”

“是了,他看著像是書香世家金雕玉養的公子,但卻是個窮苦人,你們來前他還承諾,等他傷好了給我們劈柴還藥錢呢……”

喬婉眠眼睛一亮,胳膊肘捅了捅喬應舟。

父女倆對上眼神。

模樣好看的窮書生?

天上還真的能掉贅婿?

喬應舟輕咳一聲,“那個,我去看看,若能救他一命,也算積德行善。”

“老爺心善,這邊請。”村長撂下酒盞引路。

“我也去。”喬婉眠挽上爹爹,“他身上興許還有血,換藥一類我可以幫忙。”

一高興險些忘了自己暈血的事,喬應舟點點頭,跟著村長夫妻倆入了後罩房。

昏暗房間裡連蠟燭都未點,隻看到土炕上有一團清瘦人影。

村長點亮燭火,喬婉眠才看清炕上昏迷著的男子。

他看起來與蕭越差不多年歲,烏黑的發柔順搭在額前,與蕭越的氣質全然不同。

蕭越的五官,鋒利又帶有攻擊性,俊美中是讓人膽寒的壓迫,而這個書生,麵目清雋,線條既立體又流暢,眉眼間似乎氤氳著天地間的水汽,不睜眼,喬婉眠也能猜到他有一雙怎樣柔和的眸子。

喬應舟假公濟私地掀開他身上的被衾,摸了摸書生的四肢。

嗯,七尺有餘,略單薄但根骨上佳。

不知有沒有家室,若是孤苦一個,興許真與眠眠有緣分。

喬應舟又看了看他的傷勢,問:“他姓甚名誰?”

那書生眼睫顫了顫,睜開一雙蘊著湖光山色的眸子,“晚生溫漸言,先生可是村長請來的郎中?”

聲音清潤,語調溫和,即便重傷在身又帶著沙啞,仍蘊著與人品茶執棋的修養,唇角那絲笑春風似的暖人,不像有些人,要麼就拉著臉,要麼就似笑非笑地滲人。

喬婉眠對溫漸言滿意極了。

村長道:“溫公子,這位是路過的好心老爺,想看看能不能幫幫你。”

溫漸言掙紮著想起來道謝,被喬應舟按住。

喬應舟道:“方才看過了,你身上的斷骨都已接上,不會落下殘疾。我身上有藥能助你恢複,回頭熬好了給你敷上即可。聽說你暫時拮據,郎中來了的支出我也一並付了,你隻要安心養身體。”

溫漸言睫毛一顫,垂首道:“漸言此行本是要去投奔在西原的遠親,不慎跌下山崖,錢財儘失,厚顏受先生如此大恩,不知道該如何回報?”

喬應舟打小羨慕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對自己養不出這樣的清貴人耿耿於懷,此時極力壓下嘴角,詢問喬婉眠的意見:“你可有什麼想法?”

喬婉眠眼眸亮晶晶,道:“我們也是要去西原,公子若沒有依靠,可以與我們通行,我跟我爹照顧你傷勢,也不用你什麼回報……”回頭隨便入個贅就好啦。

溫漸言一直知道炕邊還立著一個二八少女,出於禮節一直沒向那邊看,聞言抬眸,正對上喬婉眠澄澈瀲灩的眸子,一時怔住,沒想到會在山中遇到如此佳人。

他心口一蕩,蒼白的臉上唰地漫上了血色,慌張挪開目光,結結巴巴道:“小,小姐,我,在下略通文墨,亦會算,算賬,若老爺小姐不嫌棄,在,在下……咳咳……”話越說越急,竟自己嗆了自己,一陣連續咳嗽。

喬婉眠知道他腹部還有個洞,又擔憂又覺得此人可愛又老實,端了水遞給他,“公子的意思我們曉得了,剛好我想要一個老師,公子若是願意,就與我們同行罷。隻是我們著急動身,不知公子受不受得住?”

溫漸言誠懇道:“小生也想儘快動身,路引就在包袱中,二位儘可拿去。若能得小姐與老爺相助,漸言感激不儘。”

喬應舟扯開包袱皮看了看,見他確是開陽人士,也放下心,隨口問道:“公子弱冠之年,可有婚約在身?可需要我們向女方家中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