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1 / 1)

養嬌記事 得來 4277 字 8個月前

蕭越留下喬婉眠沐浴更衣,獨自去尋看守靈堂的武僧交待入夜後的行動,正準備折返,想到喬婉眠晨間隻抿了一塊小茶點,便轉道去了齋堂,碰到準備送齋飯的小沙彌。

因著有啟束那麼個挑剔的主兒在,華因寺的飯菜很是講究,就連炒青菜都拚成了幾棵翠竹,喬婉眠向來喜愛研究些稀奇菜式,她應當會感興趣。

出神想著,蕭越敲了敲門,等喬婉眠脆生生應了他,便將門推開。

滿室水汽撲麵,三折六層紗的山水刺繡屏風,朦朧透著少女白皙玲瓏的身子。

蕭越一震,在喬婉眠發出驚叫之前就猛地磕上了門。

伴隨著心臟的劇烈跳動,蕭越聽到喬婉眠的驚叫與她將自己藏進浴桶的嘩啦水聲。

他逃似的後退一步,多餘地背過身去,腦中隻剩方才的驚鴻一瞥。

那屏風是蕭越特地從蕪閣搬來的,六層清透細紗,每層流雲溪水、青黛山巒的形態都各不相同,合而為一後,其上山水便高低錯落,虛實相間,飄逸通透。

但隔了六層紗,饒是蕭越眼力再好,也難在那一瞬就看清其後風景。

隻知,喬婉眠的頸肩有著一個漂亮的折角,墨藻長發遮了她的起伏,再往下,是少女纖細的腰線。

他也想忘了,可那瞬息間無意窺見的驚豔,已經被刻在腦海。

曾經他隔著衣料,隻敢輕撫冒犯的一截纖腰,第一次有了具象化的輪廓。

……

蕭越有點煩躁地擰著眉頭,想著如何處理後續。

小半個時辰後,屋門彆彆扭扭地開了一條縫,蕭越尚在踟躕自己該作何反應,那邊的小丫鬟已經腳步噠噠地躲遠了。

蕭越腦中的混沌突然消散。

既已如此,他應當日後對她負責,除非他殘疾或是身死,再不能護住她。

蕭越唇角勾起,重新端起托盤,發現盤中的竹林已經因為他關門的動作太快,變成了一盤普普通通的炒青菜。

……

屋裡,喬婉眠穿著灰藍袍子,抱著雙膝,埋頭蹲在博古架與牆的夾角處,像是誰丟在角落裡的小藍包袱。

那頭烏黑長發也沒擦也沒梳,亂糟糟垂在背後,氤氳了一片深色,又嘀嘀嗒嗒向下落著水珠,肩膀一聳一聳,伴隨著抽吸聲,好不可憐。

蕭越那奇異的無措感又冒了出來,覺得眼下的喬婉眠像是裂了條縫的瓷娃娃,若是他敲錯一處,喬婉眠就會稀裡嘩啦碎裂一地。

“……餓麼?”蕭越試探。

小丫鬟一點反應都沒有,仍背著他抽抽嗒嗒。

“方才是我不對,但我真的什麼都沒看清。”

喬婉眠被戳到痛處,猛地轉過身子,人都險些因動作太快失了平衡,還是蕭越用托盤托了一下她才沒有滑跪到地上。

喬婉眠生氣又羞窘,怒視著他道:“你還想看得多清楚?!”

原先隻是做春夢夢她,如今竟然真的付諸實踐!

還嫌看得不清楚?!

蕭越:“……”

說漏了,失策。

小丫鬟凶完,又將頭一埋,嗚嗚嗚哭個不停。

蕭越儘管疼惜,腦子裡卻不再隻是擔心她會不會碎掉。

喬婉眠的墨發如海藻糾纏,明眸盈著水又燃著火,本色粉嫩的唇被她咬得嫣紅,微微發腫,人本身已經美得驚心動魄,偏身上還套著一件充滿禁忌感的肥大僧袍。

蕭越渾身血液都在鼓噪,整個人像把蓄勢的弓,直到隱約聽到有誦經聲:

“念起即斷,念起不隨,念起即覺,覺之即無……”(注1)

倒是適時。

蕭越恍惚回神,心中雜念未消:那衣袍,一定要帶去西原。

日後用得上。

但眼前,要先把小貓兒的毛捋順。

……

喬婉眠是真的生氣了。

不隻是氣,她連要不要找根繩子吊死算了這種事都已經琢磨過,這次她當真丟了大人,沒辦法再麵對蕭越。

平日裡對他偶有親近,還能說是因著拿蕭越當長輩依賴。

但方才她赤條條呆愣愣立在那被看了個精光,已與失去清白無甚區彆。

蕭越那般為她著迷,怎會願意當作無事發生?

定會借題發揮將她據為己有。

嗚嗚嗚怎麼辦,把柄在他手裡,他要她往東,她就得往——嗯?

喬婉眠身體突然騰空,怨念被打斷。

蕭越也不管她頭發尚還濕著,俯下身展開雙臂,一下就將石墩子似的喬婉眠囫圇個兒地抱了起來,帶著她向門口走。

到地方後,蕭越將她放下,道:“你站在此處看就會知道,我當真什麼都沒看到。”

說著,他走到屏風後去。

喬婉眠揉揉酸脹的眼睛,半信半疑地拉開門,立到蕭越推門時的位置。

蕭越身量高,屏風上地的山水與彩雲,幾乎能遮到蕭越的胸口,隻偶有角落能看出,他身上衣裳是模模糊糊一團白。

而她比蕭越矮得多,肯定全被屏風遮住了。

但喬婉眠忽略了一點,蕭越的視線比她高兩個頭,她眼裡能遮過胸口的屏風,在蕭越眼裡隻是遮住了部分腰腹。

蕭越就是在賭喬婉眠暫時想不到那些,希望暫且將她穩住,至於真相,日後有機會再說罷……

喬婉眠不疑有它,心裡好受些了,不再抽噎,謹慎問:“那你會不會因為今天,逼我做我不情願的事。”

比如逼她做妾。

“不會。”蕭越回答得很乾脆,“不僅不會,此事是我大意在先,隻要力所能及,我可以滿足你一個要求。”

但不能是現下就娶她。

時機還不成熟,若她以清白為借口,他就先發個毒誓,告訴她他會負責,好讓喬婉眠安心。

蟬鳴陣陣,像是在笑話誰,聒噪得很。

良久,喬婉眠悶悶道:“那我先攢著,你不許反悔哦。”

她又想了想,終於還是把自己憂心了許久的問題問出口:“你日後會納很多妾室嗎?”

蕭越古怪地看她一眼,長腿一邁,去一旁梨花木架子上取了棉巾,坐在羅漢椅邊向喬婉眠招招手。

喬婉眠倔勁又上來,抿著唇看地板。

——咦,屋裡怎麼還有螞蟻?

她很快被轉移了注意力,思緒早跑了,隻剩人彷佛還倔在原地。

蕭越猶豫一會,還是決定認真回答來打消喬婉眠的顧慮,他沉穩道:“我一生隻娶一妻,就算無子,亦不會納妾。”

娶妻原本不在計劃內。

但這小丫鬟,實在執著,也確實讓他,有了點旁的心思。

蕭越想著,繼續道:“就算娶妻,也要等西原之事了結後。”

喬婉眠從螞蟻身上回神,看蕭越的眼神裡有那麼點憐愛。他方才是不是說,他不能有子啊……

她安慰道:“沒關係的。”

蕭越握拳,臉色難看:“我隻是打個比方。”

喬婉眠眼神一片了然,認真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蕭越:!

他不知自己是第幾次忍下了將這小丫鬟丟到榻上的衝動,揉揉眉心道:“過來,給你擦發。”

夏日頭發晾晾就乾了,擦來擦去反而麻煩,且她仍心有餘悸,不願再與蕭越湊那般近。

喬婉眠當即便皺著臉拒絕,“那多麻煩,不必了罷。”

蕭越冷著臉站起身,驚得後退了她半步。

而後蕭越道:“你來坐著。”

喬婉眠:“……”

身後的人極耐心,一縷縷挑起她的發,吸乾水分,而後梳通,他力道把握得極好,一根發絲都沒拽痛,隻給喬婉眠帶來發根被撥動時那輕微的酥麻感。

喬婉眠舒服地眯起眼睛,虛虛看著窗外古槐。

自打娘親走後,她還從未被人這樣伺候過梳頭。

兒時父兄也試過,但他們手上的倒刺繭子時常掛住她的發,梳發時也沒個輕重,把她痛哭,以至於沒了娘親的前兩年,她一直看起來像個小瘋子。

喬婉眠愜意地享受著,暗戳戳琢磨,若是蕭越能天天為她這樣梳發就好了,哦,還想天天枕著他睡覺。

——嗯?那豈不是,嫁給他就能實現?

喬婉眠被自己不要命的閃念驚呆,趕忙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點,卻被蕭越扯掉幾根頭發。

好痛。

蕭越用篦子輕拍了下喬婉眠頭頂,“又胡思亂想什麼,挽起來用膳罷。”

……

說是帶她來玩,實際上蕭越隻敷衍地到青塵山山頂轉了轉,給她摘了幾個賣相好看卻極酸澀的果子,連隻兔子也不肯幫忙抓。

那小灰兔子可愛極了,呆呆傻傻,與他們對視半天才想起來逃跑,而後一頭撞到它身後樹樁上。

那會兒喬婉眠興奮地拽蕭越衣角,那人卻隻是含笑看著她,道:“日後再給你養。”

喬婉眠不願放棄,乾脆決定自己動手,可惜剛走出兩步,那碰瓷的兔子就一個激靈翻身起來鑽入灌木之中了。

她比丟了一大塊金子還失落,直到夜幕低垂都沒搭理蕭越,就連啟束到院中與蕭越談話,她都在房裡惱著不出,最後困得厲害,乾脆自己團了被褥睡下。

閉上眼,還全是她得而複失的小兔子。

小兔子可可愛愛,在她身邊一蹦一跳。

她正看的高興,忽聽蕭越溫聲:“本官給你烤兔子吃,可滿意?”

喬婉眠小臉一皺,正要義正嚴辭地拒絕,卻聞到一股柴火燃燒的氣味,她連忙拽住蕭越:“蕭越!不許吃我的兔子!”

心中太急,喬婉眠被自己喊醒,兔子與柴火消失。

她看清周身情況後,發現眼前場景比夢中更詭異。

她又夢遊到了蕭越的榻上,且到處冒著濃煙,十分嗆鼻。

蕭越背對她立在榻前,他的對麵,還有六個亮著兵械的黑衣人。

那六個黑衣人,正用一言難儘的複雜眼神看著方才大喊“不能吃兔子”的小娘子。

蕭越回頭睨她,眉眼張揚,“怎麼還惦記那兔子,給你捉幾個人玩玩,總行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