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船(1 / 1)

養嬌記事 得來 4201 字 8個月前

蕭越醉酒那晚喬婉眠離開後,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在榻上烙了大半宿的餅,腦子根本不聽使喚,隻是反複回憶捂在她腰上那隻手烙鐵似的溫度。

想不通的事就不想,反正想不通。

抱著這個人生準則,喬婉眠蒙著被子呼呼睡了個昏天黑地,第二天醒來,已經換上新的腦子了。

唯一留下的,就是她知道,蕭越對她確實已經到了情難自禁的程度。

有點苦惱,又有點得意,眼前冒出前世蕭越穿著喜服的樣子。

喬婉眠心情複雜地歎氣。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冬天,若是萬幸保下小命,蕭越會不會求娶她?

可她若沒死,以蕭越的身份,又會不會隻想讓自己當個妾?有救命之恩在,他若是苦苦哀求,她可如何是好……

就這麼驢子拉磨般反複琢磨了兩日,喬婉眠什麼都沒想明白,隻好再次把目光瞄向了話本子。

娘親走得早,身邊亦沒有女眷,連刺繡都是旁人偶爾好心指點兩下,更無人教她有關男女之事。至於桑耳——

喬婉眠那日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桑耳,結果她敲了半晌門,被桑耳拒之門外。

桑耳的聲音聽起來沙啞得很,定是還在為方嬤嬤難過,喬婉眠不好意思再去麻煩她。

反正桑耳也說過,話本子裡什麼都有。

她剛翻開新一冊,門外傳來刃刀的聲音:“喬姑娘,一會兒準備準備,入夜主子要去遊船。”

開陽城入了大暑後,雨水漸少,連風都是溫熱的,唯有鄱河兩岸清涼些。

不少人會每夜流連鄱河,或與友人飲酒聽曲,或與家人敘話賞月,更有甚者,乾脆招一二花娘,就宿在船上。

“好,我曉得了。”喬婉眠應下後,心裡後知後覺地漫上一絲怪異感,她又問道:“你們去嗎?”

刃刀溫和:“我另有安排。”

“好。”

刃刀離去後,喬婉眠望著虛空,久久沒有動作。

這兩日她與蕭越也有過接觸,但身側大多有旁人,沒什麼好顧慮的,蕭越的言行也與往日一樣,矜貴又惡劣,不見那夜醉酒後的溫柔。

但……共乘一船,秉燭夜遊,更像是話本子裡說的情人相會,喬婉眠立到百寶紫檀方角櫃前,猶豫看著左右兩邊的衣裳。

左邊,是她從喬家帶來的,皆是樸實的男子式樣,醜了些,但能清楚傳達她對蕭越無意;右邊,是蕭越這段時間陸續送給她的,精致繁複,堆得老高,大半她還沒穿過……

小小的人兒,就那麼呆呆在櫃前立了兩刻鐘,等她終於下定決心,膝蓋已經僵了。

……

晚膳後,喬婉眠換了衣裳。

對蕭越的忌憚還是比不過女子對美麗事物的偏愛,她一邊照著銅鏡,一邊琢磨,什麼“女為悅己者容”,那些老學究都在渾說,她明明是“女為悅己容”。

拉開屋門,正巧與推門而出的蕭越打了個照麵。

那人少見的穿了淡色,月白廣袖長袍外是玉色金線竹紋圓領右衽,墨發一半被白玉銀冠高束,一半散在腦後,打扮的像氣度高華的文雅士子,眉眼間的流露的英氣又為他添上幾分意氣風發。

喬婉眠垂下眼簾問安,暗自懷疑蕭越才是“士為悅己者容”。

蕭越倒真像個風流公子一般做派,將一把白玉骨架折扇伸到喬婉眠麵前,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的問:“又在心裡琢磨什麼壞事兒呢?”

喬婉眠被迫抬頭,視線撞入蕭越的桃花眼中。

兩人明明沒有接觸,腦中卻再浮現那日夜裡被蕭越擁在懷中的情景,喬婉眠的腿莫名有點發軟,被蕭越觸碰過的耳廓與腰間更開始發燙。

她慌亂一瞬,避開與蕭越對視,乾巴巴道:“大人這樣穿也很好看。”

蕭越看著喬婉眠。

又是這樣,用羽毛一下下撓他的小伎倆。

她的確是知道自己優勢的。

含情看他一眼,再慌亂彆開,脈脈一水間,欲拒還迎,欲語還休,再配上那些笨拙的甜言蜜語。

若是用到旁人身上,那人恐怕早墜雲間了。

但她自然不會那樣看旁人,喬婉眠心裡隻有他蕭越。

蕭越收回折扇,讓扇子挽劍花似的在喬婉眠麵前繞了兩圈,看著小丫鬟沒什麼見識的睜大眼,滿意轉身:“愣著做什麼,走罷。”

……

還未到鄱河邊時,已能聽到岸邊酒樓妓館傳來的曲聲,琵琶如珠落,古箏如流水,遙遙相應,倒也交織的和諧悅耳。

喬婉眠大半歲月都在閨中,今日才知,就算不是花燈節,街市夜裡也這般熱鬨,在心底偷偷給喬應舟記了一筆。

她跟在蕭越身後,隔著一層薄薄帷帽,近乎貪婪的看著身邊一切。

接連又錯落的燈籠將長街點亮,與她擦肩而過的行人各自與身邊人討論著家長裡短,一旁的小販吆喝著攤上的新奇物件,她尚來不及細看,已行至下一家攤子前……

直到刃刀的聲音響在身前,喬婉眠才注意到,他們已經到鵲橋邊的堤岸附近,麵前是一尾算不得大的船。

說算不得大,隻是因為鄱河中,零星還漂著幾隻兩層或三層高的遊船。

蕭越的船隻有一層,船頭有幾張矮凳,後麵的船艙外璧木雕精致,鏤刻著淩霄花,趁著夜色栩栩如生,透過窗可見裡麵桌椅俱全,還能隱約瞥見裡間床榻圍著的輕紗帷幔。

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原因,她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船……不大正經。

她看著蕭越瀟灑邁到船上,咽了咽口水,推脫道:“大人,這船婢子大概劃不動,不如叫刃刀也留下……”

蕭越回眸,輕嗤一聲,向她伸出手,“刃刀已經有約,今夜換我伺候你。”

喬婉眠呼吸一窒,救命,好像更怪了。

她的臉唰的紅了個透,默默在心裡後悔不該看那麼多奇奇怪怪的話本子。

那人似是無所察覺,手動了動,“快上來。”

“……哦。”喬婉眠慢吞吞伸手,謹慎地抓著蕭越手腕踏上船,才想起什麼,回過頭有些新奇的問:“刃刀,你今夜在此處有約?”

刃刀眼神虛虛往一側瞥了一眼,壓著嘴角道:“算得上。”

喬婉眠順著他的目光一看,眼睛瞬間睜大。

不遠處柳樹下那個一襲水墨色長裙的女子,是桑耳!

往日裡各種被忽略的小細節開始猛烈攻擊喬婉眠的腦子,她嘴唇翕動:“那,那那你,你們……”

她還沒組織好語言,就被蕭越一把撈到船中,蕭越不耐道:“有約還不快去?”

刃刀最後欣慰的看一眼船中兩人,腳步輕盈地離開。

他早說了,隻要主子開了竅,他們這些跟班自然也就有望成婚了。

當然,斂劍例外。

……

喬婉眠被蕭越趕到內室去準備糕點,都是現成的,她隻需要將果脯蜜餞還有那些精致糕點碼放齊整些。

船微微漾,拂過水麵的夏風吹進屋裡,再經過冰鑒,舒爽非在蕪閣中可比。

喬婉眠連頭發絲都覺愜意許多,滿足的眯著眼想,難怪富貴人家都喜愛這般渡夏。

她看向船頭的蕭越。

月光並兩岸的通明燈火照似乎格外偏愛他,給他身上鍍了層半透的光暈。蕭越身上的月白廣袖隨他的動作拂動,那從容而矜貴的姿態像不費力似的。

真的那般輕鬆嗎?

迎麵來的另一艘船上,兩個小廝滿麵汗水與油光,喘著粗氣劃一艘差不多大小的船。

喬婉眠同情地挪開目光,暗歎蕭越確實繼承了蕭老將軍的天賦。

鄱河這一截水道不算寬廣,畫舫輕舟有些密集,個彆大些的船甚至需要早早避讓著,麵得狹路相逢。

其他船上的人多在甲板上飲酒賞月,也有人叫了花樓裡的女子,邊唱邊舞,但最吸引喬婉眠的還是與她隔著飄渺煙波的岸上繁華。

她開始回憶方才都經過了什麼鋪子,街邊的小攤都賣些什麼吃食。

蕭越步伐太快,她都沒看清呢。

……

“很喜歡?”

蕭越的聲音冷不丁在她耳邊炸開。

喬婉眠渾身一震,險些叫出聲。

她極快極隱蔽地嗔了一眼蕭越,“喜歡什麼?”

蕭越道:“喜歡開陽城,喜歡富貴繁華。”

“喜歡的,”喬婉眠認真點點頭,“婢子沒怎麼見過。”

“想與喬祺留在開陽?”

喬婉眠才想起蕭越還站著,自己反倒坐在椅子上,忙慚愧站起身,邊倒茶邊說:“婢子也很想去西原看看。”

看看……隻是看看?

蕭越咀嚼著這兩個字,覺著有些酸澀,便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懶散坐下,打算隨船在河上隨波。

他揚揚下巴,示意喬婉眠坐到對麵,而後道:“將帷帽摘掉罷。”

他們臨窗坐著,附近船上的人能輕易看到她的樣子,喬婉眠帷帽摘到一半,偷感十足地問:“大人,我現下不用藏著了?”

蕭越垂眸,神情隱匿在陰影中,“這兩日不用。”

……

遊船的都是富貴人家,蕭越遇上不少熟人。

對方在甲板上與蕭越互相寒暄,注意到蕭越船裡明豔女子後,曖昧的笑笑,“蕭大人難得好興致,在下就不打擾了。”

蕭越也不多言,潦草告彆。

喬婉眠已然完全放鬆,忘記了來前心中的擔憂,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蕭越叨叨童年時的演武場,蕭越與他人見禮時,她就一聲不吭安心當她的小鵪鶉,直到耳邊突然朦朧傳來刃刀的聲音,

“可不是嘛……我家主子……若雪,真真是天上地下少見的妙人……喜歡得很。”

若雪?還是幼雪?似乎沒聽真切。

是在說她在唐策生辰宴上見過的那個吳幼雪?

喬婉眠順著聲音來源探出腦袋,想知道怎麼就從蕭越說到了吳幼雪,或是什麼其他妙人的頭上。

還有,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