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
楚父的現任秘書密切關注到楚少爺的言行後,立馬向楚父報告。
“楚局,小少爺他和新小夥伴相處得很好,第一天發生點口角,但很快就和好了。小少爺還和他稱兄道弟,把他當成真心朋友了。”
楚父聽完後,點點頭,“嗯,交到朋友就好。”
秘書站在一旁,又補上:“對了,小少爺還答應,要在您這給他這個朋友安排個清閒的秘書工作。”
楚父一挑眉,“嗯?這小子……哎算了,對麵什麼背景。”
“都在這裡了。十七歲,比小少爺大一點,除了懶點沒什麼不良愛好。”秘書將一份文件交到楚父手上。事實上,秘書隻是托手下去找,自己並沒親自過眼。
楚父開始翻起來,看到平平無奇的幾行介紹,已經奪目炸裂的留級經曆,一邊看一邊搖頭。
秘書心裡吐槽:小少爺就是“樂於助人”,天天救助Homeless man,到處吃空餉。將局裡弄得花天酒地亂糟糟,這次又搞個初中都沒畢業的,就算是臨聘,也不能請個孤兒文盲吧。
楚父看到一行小字,手一顫,臉頰抽動。
秘書問:“楚局,怎麼了?”
楚局長汗流浹背:“這,這”
不說檔案上平平無奇到完美的幾行字,單單夾雜其間的一個名字,就讓他渾身顫栗。
司,司徒輔……
他哪有資格人家安排工作,反過來了,跪在人家麵前,求著給自個安排,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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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手握一支樹杈,斷口滿是砍痕,斑駁得不忍注目。
很明顯,是惡魔王子楚文斌的手法。
“這是我家的果樹,你們把我家的樹都砍了,我來年春天吃什麼!?”
大叔專門網購買來兩百多棵櫻桃苗,打算在山上弄個果園吸引遊客,發家致富,隻是種了兩年,還沒等到結果子,就先被這些毛頭小子砍倒一棵。
網上老是紛紛揚揚說櫻桃園生意,農家樂如火如荼,眼見著就要成了,現在呢?現在隻剩殘枝斷葉,大叔一口血能染紅整個魚塘。
“我的樹啊,我可憐的財運啊,就這樣被你們這些外鄉人,砍沒了啊哇哇哇哇。”大叔嚎叫起來,麵目猙獰,把幼弱的小樹往地上一甩,又對黃家院子大喊,“快他媽賠我樹錢!”
楚文斌從房間裡被嚎叫聲喊出來,走到門口,見是今早熟人,撓撓頭回喊道:“彆叫了。”
大叔身子一顫,望見今早毛頭小子,下意識後退兩步,突然想起自己不理虧,便拉扯嗓子:“你們把我家樹砍了,現在怎麼辦?”
“什麼樹?”楚文斌皺眉,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屋內的陳桐聽見聲響,從門檻探出半個頭,望著群人。
大叔才不和楚文斌對質,轉頭朝窗戶放聲:“黃瑞大爺,不帶這樣玩的,出來商量!”
爺爺奶奶驚動,聞聲而出。
左鄰右裡都被喊出來,一個個端著飯盆,隔遠看熱鬨,李大叔才指地上的樹枝,挺直身板,清清嗓子。
“我剛才上山去,發現櫻桃苗嘩啦就折地上,一片狼藉。這可是兩年前從網上花了兩千大洋買的精品櫻桃苗,今年四月才剛開過花,眼見著過兩年就能結果子了,現在沒了。我問過周圍,隻有你們上過山砍樹,你們怎麼賠我!”
幾經培育的品種,不說一棵苗就要十多塊,算上時間成本,簡直要翻倍了。
“還要賠點精神損失費,少說也得五百塊!”
這句話一出,在場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碗筷碰撞聲都消失了。
李家本就是村裡的大戶,每年承包水壩,又投資果園,家裡還有摩托車,出了村裡第一個大學生,家庭條件是村裡的頭幾家大戶了。
李家小有資產,李大叔的女兒上的是個學費天價的民辦本科,一學期要四五萬。但那是大學生啊,讀完書出來,可是能飛黃騰達的。李大叔這樣的條件,咬著牙攢了兩年,才勉強湊上學費。
爺爺奶奶也知道,他承包山頭造果園這件事,現在找上門來,物證口供都擺在麵前,無論是哪家小孩闖的禍,按道理都要賠償。
隻是,隻是這五百塊。
見群人沒有動作,李大叔揚起下巴,往前邁一步:“黃瑞叔,你也知道我家裡情況,是,我家裡是有點錢,但我還要供我女兒上大學,五百塊,兩年不多吧?”
楚文斌認出自己的手筆,有點心虛,卻張揚道:“不就是一棵樹嘛,有這麼貴嗎?你可彆敲詐我們。”
“我是這麼不厚道的人嗎?”李大叔叉起腰,“你們城裡小孩真不懂事?要不要叫村長來,把你們告到警察局去。”
楚文斌覺得他百分百在坑自己,剛想上前一步反駁,爺爺奶奶伸手拉住他,攔住雙方。
“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夾雜的鄉音帶著鄰裡間的成熟,“國強啊你不要和娃娃計較,我知道你的難處,多少錢我們賠。”
“五百,一分都不能少。”李大叔哼唧一聲,胸前抱手。
城裡孩子哪有帶錢在身上,楚文斌摸摸口袋,一愣頓,茫然望向大人們。錢全被節目組收走了,一個鋼鏰都不剩。
爺爺奶奶聽到李大叔這樣開口,手一顫,又見城裡孫子無助,緩慢掏出包著錢的絹布,掏錢出來一張張地數。
楚文斌有些東西卡在喉嚨裡,他咂咂嘴,伸手想要阻止:“爺爺奶奶,我弄出來的事,我自己能賠,不要,你們不要。”
他霎時轉頭扭向節目組,伸手呐喊:“我的錢呢?先把我的錢還給我。”
節目組扛著攝像機,想冰塊一樣,無動於衷。
“先把錢給我,求求你了,我又不是去買煙酒零食!”楚文斌急得快跳起來。
之前已經告知過了,變形時期的錢和手機不能使用。爺爺奶奶也早被告知這一點,他們低著頭,緩緩揉著每一張沾著油光和塵埃的紙鈔,數著:“一百二十、三十……”
李大叔本仗著有理挺直腰杆,可如今一轉變,他反而變得理虧起來,麵對周圍人的注目,不禁如背在芒,拉不下臉,隻好出聲說道:“我要的是他們賠。黃瑞叔,不是你。”
“我曉得,五百塊是不?”爺爺含糊地低頭數錢,“他們是我家的娃娃,你不要和他們計較咯。”
“爺爺……”楚文斌弱弱抖出一句。
這麼幅場麵,楚文斌霎時渾身戰栗,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在一刻砸回原形,呆若木雞,見著兩位老人佝僂的數錢動作,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曾想,這個曾經在街頭揮金如土,在KTV紙醉金迷的惡魔王子,如今麵對簡簡單單的五百塊,竟像個茫然的孩童一樣,變得手足無措。
倆老人湊一堆,數了好幾分鐘,合上布袋。爺爺喃喃:“錢不夠,老婆子你去拿一點。”
奶奶往屋子裡顫顫巍巍走,目標是藏在床底下用來存錢的月餅盒子。
看著蹣跚的瘦小身子,楚文斌心頭一陣難受,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說出口,他恨自己這張破嘴,他想扇自己兩巴掌。在這個場景下,他徹底變回了一個未涉世事的孩子,需要年邁節儉的爺爺奶奶出麵維護,解決爛攤子。
這是何嘗的恥辱,他是多麼的無能、窩囊。
忽地,一直窩在角落透明的尺綾,吐出幾個字:
“這,不是櫻桃吧。”
眾人沉浸在哀愁之中,這句話輕輕飄過每個人的耳畔。李大叔頓住,猛然一抬頭:“什麼?”
他本來都想退一步了,聽到有人質疑,頓時彈起來,指著對方:“你可彆胡說,我正兒八經買的櫻桃苗,雖然才十幾塊一棵,但花了這麼多心血,我都讓步了你還想推卸責任啊。”
角落裡的尺綾也抬起頭,目光落到地上的半截樹杈,往前走上兩步,蹲下撿起,“這不是櫻桃。”
他目光轉轉,落在樹葉上,宛若在確認著:“是鬆月,日本晚櫻的一種。”
“觀賞花,不是果樹。結不了果的。”
周圍人聽到“日本”兩個字,麵麵相覷,奇怪目光注視到李大叔身上。李叔猛然倒吸一口氣,手已經顫抖,心肺瞬時冰涼,“什麼叫,‘日本晚櫻’,我買的明明是櫻桃苗。網上明明白白寫著,商家也說是。”
尺綾抬頭,對周圍的反應毫不在意:“你剛剛說四月開花,還記得花長什麼樣嗎?”
李大叔停滯的腦海迅速轉動,勉強回憶起幾朵燦爛的櫻桃花:“呃,白的,外麵有一層粉的,也有全部粉的。”
“帶粉色,還重瓣,”尺綾接上,緩緩放下帶葉子的枝丫,“基本是晚櫻了,總之不可能是櫻桃。”
李大叔手聽到這個結論,已有不祥的預感,霎時轉身指他反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種過。”尺綾挪開目光,回望屋子裡燒的飯,“我就說,為什麼山上這麼多晚櫻。心裡麵還有點奇怪。”
這處地方,本來就是長櫻桃的好土地。
但普通櫻桃對旅客吸引力不足,大櫻桃也種不活,近幾年有一種新品種的精品櫻桃,又甜又大適應性還強。普及程度低,苗很難拿到。急於下海的李大叔,選擇了一個新興的方式——網購。
然而發貨地,是S市,一個知名的假苗假種子地。有的人買桑葚,三年後種出黑布林,有的人買波斯菊,三個月後牛草比墳頭還高……這個臭名昭著的發貨地早早被冠上“園林大學”的美稱。每個網購的園林愛好者,都要在這裡遭受一趟入門的毒打。
很不幸,李叔買的兩百棵苗,和櫻桃沒有任何關係,是純純的櫻花。
四月開花,已經屬於晚櫻範疇,且葉子傘形,和李叔口中的精品櫻桃並不相符。櫻桃受氣候影響很大,要能在這邊種,花期該更早一些才對,葉子也不該如此呈現尖型。
“所以說,”李叔的瞳孔裡打轉著太陽光,折射出絕望前的無助,聲音輕微顫抖。
尺綾站起來,丟下一句:“你被騙了。”
塵埃落定。
這片本該在四五月誕下櫻桃的樹林,本該變成學費和生活費的果園,如今,被變成了觀賞用的晚櫻山頭,往後將變作賞心悅目的代名詞。
無論再美麗,再夢幻,對於李大叔來說,都是一個致命的重創!
他徹底僵硬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你個小屁孩,不男不女的人妖,你胡說!”
李大叔踉蹌倒退兩步,眼中震驚放光芒,直直掛在尺綾身上。而尺綾轉身,沒有在意這聲謾罵。
他回到屋內,掀開鍋:
“啊呀,飯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