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1 / 1)

聽著,親愛的 酒拾玖 3984 字 10個月前

淅淅瀝瀝的水聲在浴室裡回響,沈淮站在蓮蓬頭下,任由溫柔的水流衝刷著自己。水汽氤氳,模糊了視線,卻無法遮掩他心中的萬千思緒。

左鐲方才的話語縈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一間房。

沈淮知道,左鐲剛剛經曆過那樣的事,心裡肯定是後怕的。現在自己的存在,能給她帶來莫大的安全感。

沒有絲毫旖旎的臆想。

他深吸了一口氣,關掉了花灑。在心中默默排練了無數遍台詞,終於鼓足勇氣,推開了浴室的門。

“左鐲,我……”

映入眼簾的,是左鐲安靜酣睡的側顏。疲憊在她眉宇間織起了一張網,將她囚禁在夢裡。

之前心中打的無數草稿和話語,都化成唇邊的一絲無奈的笑。

沈淮怔怔地看著她入了神,眼神變得無比柔軟。他輕手輕腳地走向衣櫃,取出一床備用的被子,打算去沙發上將就一宿。

“一起睡吧。”

左鐲的聲音如不期而至的雨落在屋簷上,在身後響起。

沈淮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他緩緩回過頭,對上左鐲澄澈的雙眸。

原來她醒著,靜靜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沒事,我可以去沙發上。你……好好休息。”他一向伶俐的舌頭竟然有些打結,說起話來都磕磕絆絆的。

他聽見左鐲輕笑了一聲,她拍了拍身側的空位道:“床這麼大,我們兩個綽綽有餘。”

左鐲似乎看穿了他的局促,嘴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彆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可是,我說不定會。

沈淮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順從地走到床邊。他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在左鐲身邊躺下。

他的身體繃得筆直,如同在站軍姿,雙手規矩地放在身側。一動不動,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碰到左鐲。

“那我關燈了。”

“哦,好……”沈淮自己也不知怎的,即使麵對簡單的話,他的反應也是結結巴巴的。

隨著燈光倏地熄滅,整個房間裡變得朦朧起來。空氣裡,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色中交織。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淮覺得自己的手腳都麻了,身邊終於傳來了綿長的呼吸聲。預想左鐲應該已經睡熟,他小心翼翼地翻過身,正準備換個姿勢睡,卻在下一秒,他的手被人一把拽過。

左鐲無意識地拉著他的手,像是要汲取溫暖一般,將沈淮的掌心貼近自己的臉龐。

不一會兒,沈淮感受到有溫熱的液體沾染在掌中。

她在哭。

剝去了層層外殼下,她的脆弱呈現在他的麵前。這種和她平日裡形象的差距感,令沈淮不禁悸動。

他想要湊近一些,他的手腳突然一陣抽搐,疼痛襲來,險些讓他叫出聲。沈淮咬緊牙關,想要伸手舒緩一下僵硬的肢體,卻不小心帶動了身體。

這一動,驚擾了左鐲。她在睡夢中皺起眉,嘴裡發出幾聲似有若無的呢喃,令沈淮立刻僵住不敢再動。

他屏息凝神,生怕再驚醒左鐲。所幸,過了一會兒,左鐲又恢複了平靜,呼吸重新變得綿長而悠遠。

沈淮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左鐲清明的雙眼。

左鐲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在黑暗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對不起,吵醒你了……”沈淮覺得抱歉,聲音帶著些許嘶啞。

她輕輕搖了搖頭,望著他,問道:“你為什麼會來?”

沈淮的眼神飄忽:“嗯,嗯……是,靳磊!他給我分享你的信息,讓我幫忙送過來。”

左鐲繼續追問:“我明明讓他安排快遞送來,怎麼你自己來了?”

“呃……我,我是怕你要的急!快遞公司不靠譜,萬一耽誤你工作就不好了。”

少年編製的謊言漏洞實在太多,左鐲笑著不打算戳破。

“唉,真的是這樣……”沈淮看著左鐲玩味的笑容,忍不住再掙紮一下。

“好好好,謝謝你。”左鐲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謝謝你,披星戴月地來找我。

左鐲閉上眼睛,似乎能看見這個少年的長途跋涉,越過山,越過海,走到自己麵前。

她知道,少年的心事。

左鐲閉上眼,在少年的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重新準備進入夢鄉。

沈淮靜靜地聆聽著她的呼吸,感受著她的體溫。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很想掐一下自己,看看這一切是否是真的。

他不敢相信,此刻抱著左鐲入眠的人,竟然是自己。

可一切都那麼真實,她依舊將自己的手攥緊在懷裡。

這個夜,真長,長得像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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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再次醒來時,被刺眼的陽光晃了眼。他不自覺伸出手遮擋,嘴裡發出些不耐的響聲。

“起床了!今天要出門。”

左鐲的聲音令他一個激靈,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沈淮直起身子,看見左鐲已經穿戴整齊,臉上還畫著簡單的妝容,正在電腦上忙碌著。

“要去哪?”沈淮不解。

“去工作。”左鐲笑了,“反正你也沒事,乾脆來當我的小助手吧。”

說著,她將一頂帽子拋了過來,沈淮下意識接住,是R社的Logo。

“好了好了,快起床,日上三竿了!”

在左鐲的催促下,沈淮簡單套了個簡單的襯衫便和她出了門。一路上他完全摸不著頭腦,隻是跟著左鐲亦步亦趨。

到了酒店前台,小張和小李已經等候多時了。

“左記者,我聽說昨天的事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小張一臉歉意,沒想到人家京城來的記者才剛到一天,就遇上這種事,無異於是打在他們這些縣辦事處的人一個耳光。

小李作為女性更是能感同身受,她拉著左鐲的手道,“真的太抱歉了,昨天我聽你說起酒店的事,就應該陪你過來……萬一真的出事,我會內疚一輩子的……”

“沒事,你們的心意我都懂。”左鐲拍了拍小李的手,也朝小張那笑了笑,“壞的是那個人,和縣裡沒關係。”

小張和小李聞言才鬆了口氣,這時他們才注意到左鐲後麵正站著一個陌生男人,異常的高挑,戴著R社的帽子,不發一語。

“這位是?”小李轉了轉眼珠子,眼神來回掃視著左鐲和沈淮,笑得一臉玩味。

還未等沈淮開口,左鐲搶先一步道,“這是我們R社的實習生沈淮。他之前有事耽擱了,昨晚才到。也多虧了他,我昨天才安然脫險。”

“哦,原來如此!多虧了沈兄弟了!”小張本來想拍拍沈淮的肩,結果發現他是在太高了,最後隻能拍在他的背上,訕訕地收回了手。

沈淮隻是略略頷首,場麵一度冷了下來。

“那我們出發吧,今天是去采訪釘子戶,陳碩,他們一家人對吧。”

“嗯嗯,走,先上車。”

車內,小張和左鐲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案件的情況。沈淮一言不發地坐在後座,安靜地聽著,大致了解了來龍去脈。

“這次我們去醫院,是要采訪陳碩的老母親。”小張解釋道,“老太太前段時間突然暈倒,一直在醫院治療。也就是從那時起,釘子戶突然變得格外強硬,死活不肯搬遷了。”

左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要點。她敏銳地察覺到,老太太的病,或許是這個案件的突破口。

“老太太現在情況如何?”她問。

“據我所知,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恐怕……”小張歎了口氣,“畢竟年紀大了,經不起這麼大的折騰啊。”

左鐲心頭一緊,不由得對這個素未謀麵的老人生出幾分同情。

沉浸在思緒中的左鐲,並沒有注意到身旁沈淮的異樣。此刻的他臉色蒼白,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用力到發白。

車子很快到了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撲麵而來,沈淮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

左鐲這才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她關切地望向沈淮,輕聲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沈淮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沒事,可能是有點低血糖。你們先上去吧,我在樓下休息一會兒。”

左鐲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終究沒有多問。她點點頭,和小張他們一起走進了醫院大門。

目送左鐲的背影消失在電梯裡,沈淮這才長舒一口氣。他快步走出醫院,來到附近的一個小公園裡。

夏日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灑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公園裡的娛樂設施略帶一絲老舊的氣息,沈淮找了一個秋千坐下,閉上眼,任由光線撫平自己緊繃的神經。

醫院……他最討厭的地方。那裡總會讓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刺鼻的消毒水味,慘白的牆壁,還有母親那無力垂下的手。

沈淮攥緊拳頭,指甲幾乎嵌入肉裡。

那是他最灰暗的記憶。

閉上眼睛,那個潮濕的傍晚的畫麵又浮現在腦海裡,細節清晰得如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得他鮮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