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壓城,天色陰沉得仿佛隨時都會落下雨來。明明還隻是傍晚,卻讓人覺得已入深夜的壓抑。左鐲拖著她的行李箱在凹凸不平的街道上,走進這家小縣城唯一一個所謂的“三星級商務酒店”。
酒店大堂的裝修宛如上個世紀在暴發戶間流行的“半歐式”裝修風格,充滿老舊山寨氣息的法式雕花和絲絨座椅,如今已是盛夏可牆麵上卻還留著春節時期的中式對聯,掛畫等物品,又土又洋,搭配在一起十分的彆扭。
左鐲走到前台,並未看到任何的工作人員。明明才晚上七點,本該是酒店熱鬨的時段,可除了她以外,大廳一片空曠,隻能偶爾聽見樓上傳來一些腳步聲,暗示著這家酒店還在營業。
她按了按前台桌上的鈴,半晌都還沒見到人。不得已,她隻得喊道:“有人嗎?”
接連喊了幾聲,終於有個梳著簡單發髻的中年女人從前台後麵的辦公室裡,慢悠悠地走出來。
“喊什麼喊,這不是來了嘛。”這個中年女人穿著酒店的製服,應該是工作人員。可她的態度確實一臉的不耐煩,相比起左鐲這個顧客,她反倒更像上帝。
“你好,”左鐲隻想早點入住,無視她無禮的態度,直截了當地將手機裡的酒店訂單轉給她,“我在攜程訂了七天的商務大床房,想辦理入住。”
對方瞥了那酒店訂單一眼,磨磨蹭蹭地打開電腦,嘴裡叨叨著“找不到”,“讓我看看”等推遲的話術。
能感覺的出來,對方因為左鐲催她出來而在使小性。
左鐲也懶得慣著她,保持著一副“你不乾完,你也得陪我站著”的模樣盯著她。那位工作人員見她一臉無所謂的模樣,意識到無法氣到她,隻得訕訕地說道:“找到了,你身份證掃一下。”
做完一切入住手續,左鐲拖著行李箱走到了她所拿到的113號房間。
這個房間在一樓,雖然左鐲表明自己想要換到高樓層的房間,對方以淡季酒店正在裝修為借口拒絕。
雖然內心是有不滿,但左鐲想著如今已經天黑,倒不如先入住,明天再找彆的酒店進行更換。
畢竟她預計需要在這裡住上一周,找到一個合適的落腳點可太重要了。
推開門的刹那,一股夾雜著黴味的陳舊空氣鋪麵而來。左鐲皺了皺眉,目光在房間內逡巡了一圈。斑駁的牆麵,刺鼻氣味的床單,黴味重災區的衣櫃,無一不在訴說這裡的陳舊和破敗。
她默默歎了口氣,將行李箱置於床腳。這一日的奔波確實讓她身心疲倦,動車上她基本沒有休息,都在閱讀這次專題報道的相關資料,所以此刻她隻想好好洗個熱水澡,睡上一覺。
可就在她邁向浴室的那一刻,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悸攫住了她。
左鐲猛地回身,視線直直落向身後的窗戶。雖然她基本都拉著窗簾,可在窗簾和窗戶之間的縫隙裡,隱隱綽綽的光影中,一個朦朧黑影佇立在窗外,正凝視著她。
左鐲的心臟霎時漏跳了半拍。她定了定神,緩緩走近窗邊。在做了無數心理準備後,她猛地拉開窗簾。
可窗外,什麼都沒有。
“應該是疲倦導致的錯覺吧。”左鐲抿了抿唇,心中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隻是,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記者,她很清楚,切莫讓自己的頭腦受到任何的乾擾。
她拿出手機給靳磊發了條短信,上麵是她詳細的酒店訂單和房號。
怕靳磊過於擔心,她並沒有告知自己剛剛看見的“錯覺”。
草草洗漱完畢,左鐲關了燈,打算早早入眠。畢竟明天還要換酒店和對接拆遷案的負責人,又是一整天的硬仗要打,飽滿的精神狀態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然而,到了午夜,一陣尖銳的鈴聲驟然響起,像是夜梟的鳴叫撕裂黑夜。
左鐲被惱人的鈴聲驚起,頭疼欲裂,但還是打起精神,警覺地接起。
話筒裡,一片安靜,但隱約間,還能聽見一些喘氣的聲音。
“喂?哪位?”左鐲試探地詢問。
回答她的依舊是無言的沉默,隻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個喘氣的聲音似乎變得越來越粗,越來越大聲,以及……越來越急促。
很快,左鐲確認這不是錯覺,那個喘氣的聲響像是故意一般,震耳欲聾。
突然,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正當她想要再追問時,一陣斷斷續續的機械音傳來。
“去死……去死……去死……”
“請問你是哪位?”雖然在一瞬間被嚇到,但左鐲還是冷靜下來,“如果你再這樣騷擾,我不介意報警。”
回應她的,隻有電話被掛斷的嘟嘟聲。
左鐲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決定下樓去前台理論。
這次前台換成了一個小年輕,一個紮著麻花辮,帶著眼鏡的女生。她被左鐲氣勢洶洶的腳步聲給驚醒,連忙戴上眼鏡。
“你好,剛才我的房間接到了一個騷擾電話,你能幫我查查113號房間的通話記錄嗎?”左鐲的語氣冷靜而不容置疑。
前台的這位小姑娘似乎剛來沒多久,此刻手足無措,“這個……我們酒店的通話記錄,隻有IT部門可以查……但現在都這個點了……”
言下之意就是得等明天才能給她結果。
但她怎麼可能忍受這種騷擾到明天?還要不要睡了?!
“那你給我換個房間總可以了吧。”樹不挪人挪,左鐲隻覺得心煩意亂。
“您稍等……我查查有沒有空房間……”前台小姑娘支支吾吾,手忙腳亂地在係統裡一頓操作,卻遲遲沒有反應。
大廳裡的時鐘已經轉到兩點,左鐲揉了揉額頭,終於忍不住催促道:“還沒有查完嗎?”
她的語氣並沒有很重,可那前台小姑娘卻像隻驚弓之鳥,連連道歉:“不好意思,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係統還不熟悉……剛剛想給您開一間新房間,房卡始終刷不出來……”
小姑娘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左鐲深吸一口氣,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這家酒店的糟糕真的出乎她的意料,明天一早就搬。
左鐲暗暗想著,回到了房間。她乾脆利落地拔掉了電話線。
既然前台不作為,那就斷了騷擾的可能。
然而,當她剛躺下沒多久,走廊裡竟然隱隱傳來了腳步聲。那聲音忽輕忽重,像是刻意放緩了步速,在她的門前徘徊。
左鐲的心倏地懸了起來。她屏息靜氣,認真聆聽,一邊從自己的包包裡摸出一罐防狼噴霧,握在手裡。
可過了許久,那腳步聲卻戛然而止,再也聽不到了。
或許是因為太過於緊張耗費心神,左鐲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時,已經上午九點多了。
她匆忙洗漱整理一番,今天和縣城拆遷辦的工作人員約了會麵,遲到了可就不好了。
她簡單梳洗後,正在收拾行李,打算換了酒店後再去赴約。畢竟昨晚的經曆,實在令她如芒在背。
然而,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左鐲自從昨天被那“午夜凶鈴”鬨得一個晚上沒睡踏實,一聽鈴聲又喚起了昨天糟糕的回憶。
手機屏幕上跳動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小心翼翼地點開接通鍵。
“您好,請問是左鐲記者嗎?我是縣城拆遷辦的工作人員王義。我們領導知道你來這裡采訪這次拆遷項目,特意安排我開車過來接您,實地了解情況。”電話那頭,一個男聲熱情地說道,“我現在已經在酒店大堂了。”
左鐲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連忙答謝。
掛了電話,她看了眼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猶豫起退房的事。
乾脆還是先赴約,等采訪結束之後再回來換新的酒店吧。
想到這兒,左鐲匆匆把行李箱推到房間角落,拿起充電到一半的電腦,準備赴約。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犯了水逆,拔插頭的時候一陣電光劈啪作響,嚇得她立刻甩開。
一會兒,隻見一陣燒焦味傳出。
左鐲才發現,自己電腦的充電器竟然燒了……沒有電腦,未來這幾天她的工作根本無法進行。
她掏出手機立刻給靳磊發了條微信,讓他幫忙把充電器立刻安排快遞送過來。然後匆匆忙忙下樓赴約。
隻是,她並未注意到,在她開門之後的走廊的儘頭,有一個黑影快速側過身子,躲進了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