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1 / 1)

聽著,親愛的 酒拾玖 4622 字 10個月前

蔚藍的天空一碧如洗,幾縷薄雲懶洋洋地飄蕩著,似乎也被夏日的炎熱所蒸融。驕陽肆無忌憚地揮灑著熱量,將大地籠罩在一片灼人的高溫之中。

昨晚忘記關機的電視裡,主持人用一成不變的語調播報著:“今天是2017年6月21日,夏至,全市大部分地區將迎來持續高溫天氣,最高氣溫可達38°C,請各位市民做好防暑降溫工作……此外,今年的高考分數線將在2日後放榜,請各位考生注意查詢。你們即將迎來人生的新篇章,祝願各位考生都能入選理想的大學……”

窗外,夏日特有的蟬鳴已經開始了它們一天的循環,單調而又規律,仿佛在倒數著什麼。

這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夏日。

“你聽我說哈,我姐人很好的!她現在在一個很有名的新聞社工作,工資應該也很高,肯定是租了個大房子!咱倆住那兒綽綽有餘!”

一個高亢的男聲在狹窄的巷弄間回蕩,驚起了棲息在電線杆上的一群麻雀,它們撲棱著翅膀四散而去。

在他身後,跟著另一個少年。他的頭發似乎有段時間沒好好打理了,略顯淩亂的劉海幾乎遮住了眼睛,令人擔心他會不會因視線受阻而不慎撞到路邊的障礙物。

兩人各自拉著一個大號行李箱,在磚石鋪就的路麵上緩緩前行。箱子的輪子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咯吱咯吱”聲,在這寧靜的周末早晨,無疑是個擾人清夢的噪音。

“靳磊,我們這樣不打招呼就來,你姐姐真的不會介意嗎?”那個男生有些擔心。夏日高溫讓他鼻尖上很快凝結了點點汗珠,令眼鏡都變得滑了。

靳磊拍了拍胸膛,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樣:“哎呀,彆擔心。都和你說了,我姐超級寵我,我說東她絕對不會往西邊去的!”

……

“滾!”

房門驟然打開,一個冷冽的女聲猝不及防地響起,伴隨著一張寫滿不耐煩的臉。

這是個年輕女子,如海藻般的長發略顯淩亂地散在肩頭,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因為睡姿的原因翹起,一支筆隨意地彆在耳邊,給她平添了幾分知性的味道。

她的臉上雖然帶著明顯的倦意,眼下的黑眼圈也十分深,卻依舊能看出她是個美人胚子。那雙略帶淩厲的眼睛此刻正射出不耐煩的光,高挺的鼻梁上有顆痣,吸引著少年的目光。

靳磊瞬間慫了,徹底沒了剛才的自信,他訕笑著後退兩步,試圖緩和姐姐明顯已經爆表的怒氣。

“姐……我這不是高考完了,想來看看你……”

“你高考完了關我屁事!”左鐲冷哼一聲,語氣不善。

今天雖然是周六,但作為可憐的打工人哪有休息這一說?算起來今天已經是左鐲連續熬夜加班的第七天,她的身心都在疲倦的臨界值。好不容易趕完了紐約那邊稿件的中文版發布,正眯了一會,就被靳磊那呱噪的聲音吵醒。

她這個易燃的火藥桶,自然立刻爆炸。

“姐,咱們都多久沒見了,我這不是擔心你一個女孩子住危險嘛……”

左鐲挑眉,一臉懷疑靳磊的用心:“我都住了快一年了,你現在開始擔心了?”

她的目光掃過兩人身後那兩個碩大的行李箱,太陽穴突突直跳,“你們想來我這蹭住?”

“姐弟之間用‘蹭’這個詞是不是太傷感情了?”靳磊強撐著最後一點尊嚴,正想據理力爭,可左鐲淩厲的眼刀一掃過來,他立馬縮了縮脖子,偃旗息鼓。

“我這小窩容不下你們兩個大少爺,你不是帶著老頭的卡嗎?隨便哪家五星級賓館住上一個月,他也不會有意見吧?”

“姐,實不相瞞……”靳磊把手背在身後,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吞吞吐吐地說,“我們這次是……離家出走……”

“砰”地一聲,門被關上了,留得靳磊和少年一臉震驚,麵麵相覷。

“姐!!你不可以就這樣不管你弟弟我啊!!”

靳磊反應過來後,開始瘋狂地捶門,可無論他怎樣的聲嘶力竭,門內始終沒有回應。

“靳磊,你是真的不靠譜……”一直身後冷眼旁觀的少年終於開口,果然他的擔憂成了真。

靳磊怎麼能接受在好友麵前丟臉,強撐著麵子說道,“我姐隻是現在起床氣呢……一會,一會就好了……她心很軟的!”

“可我怎麼覺得她頑固得就像塊石頭……”少年冷著臉吐槽,“而且她剛才開門的時候我看了一眼,這個房子大概就一室一廳,咱們倆住的話,隻能在客廳打地鋪……”

這一切都有預兆,在他發現這棟樓老舊得連個電梯都沒有的時候,他就有預感這個房子應該沒有靳磊所說得那麼高大上。最後還是他們倆男生扛著大行李爬了六樓才找到了這個房間。

“咳咳咳……阿淮,這是咱們邁出獨立的第一步,肯定是有各種困難的,作為男子漢,怎麼能輕言放棄!”靳磊尷尬地乾咳了幾聲,鄭重地拍在這個叫阿淮的少年肩上。

阿淮掃了他一眼,他就不該相信靳磊這個不靠譜的!不過眼下最要緊的便是要解決住宿問題,畢竟他們倆口袋裡的錢,僅僅買高鐵票就已經花了大半,如果真要讓他們去找酒店,可能住不了幾天就得被人轟出來。

左鐲所租的這棟樓時代久遠,設施簡陋,所以連個電梯都沒有。每一層隻有三戶人家,而且樓梯之間必須經過走廊,這也意味著每個要上樓的人,都得經過左鐲的門前。

他眼珠子一轉,已經有個計謀。他拉了拉靳磊的衣袖,對著他耳語了幾句。

房間內的左鐲已經躺在了沙發上,不知為何,門外靳磊鬼哭狼嚎的喊叫聲和敲門聲已經停了下來,這對她來說終於躲得個清淨,正準備翻身繼續和周公相見,卻再次聽見了敲門聲。

“靳磊,我都說了……”

左鐲拉開門,正準備對自己的弟弟進行最後的警告,卻不料麵前卻是樓上的張阿姨。

“唉,張阿姨,怎麼是你?”左鐲立馬語調降了下來。

“小左啊,不是我說你,我天天在街坊群裡強調要注意公共道德,道德!你們這些小年輕啊,都沒往心裡去!你看看這些行李堆在樓道裡,你讓阿姨我怎麼上樓!”

張阿姨側開身子,隻見樓道裡兩個碩大的箱子擺成一列,隻留了極小的縫隙夠一個瘦削的人側身而過,而對於張阿姨這樣的身材,確實有些難為她了。

“啊,抱歉抱歉……”左鐲立刻鞠躬道歉,心裡翻來覆去把靳磊不知罵了多少遍。她朝樓道裡喊了一聲,“靳磊!”

果然見到靳磊“噔噔噔”地上了樓,“姐!什麼事!”

左鐲靠在門上,指著樓道裡的箱子,開始發號施令:“你給我把這些箱子搬走!”

換做以前,靳磊聽到她這冷聲命令,早就乖乖照做。但是今天,他卻一反常態,摸了摸後腦勺,一臉抱歉地對左鐲說:“姐,抱歉,做不到。”

“哈?”

靳磊解釋道:“你們這棟樓沒有電梯,我和我兄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兩個大箱子扛上來,現在我們算是沒力氣把這倆扛下去了……”

左鐲腦門上青筋暴起,“哈?那怎麼辦?就讓這堵著?”

左鐲眼角瞥了一眼張阿姨,見她完全沒有走的意思,看樣如果這幾個行李沒消失,她是不會走的。

“你得讓我和我兄弟休息一下才能搬。”

“那你要休息多久?”

“嗯……”靳磊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臉,思考半晌後答道,“大概下午吧,我們打算先去吃個飯!”

左鐲頓時覺得壓力山大,張阿姨的眼睛似乎能夠盯穿她。

“那不行,樓道每天上上下下那麼多人,你這樣大家還怎麼走!”張阿姨看不下去了,看著左鐲,“你就讓你弟弟先把行李推進你屋裡,至少彆堵著樓道。”

靳磊聞言,雙手一拍,讚同地說道,“還是張阿姨有智慧,那姐,我就先把行李箱拖進來了!”

沒等左鐲拒絕,靳磊的身後突然躥出一個少年,和他一起推著行李箱進了屋。

左鐲還靠在門邊,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少年推著行李箱向自己走來。

隨著距離的縮短,少年的身影在左鐲眼中逐漸放大。她這才注意到,這個男孩子長得還挺清秀,五官精致,尤其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透著股子靈氣。

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麼像是要把自己藏起來一樣,戴著這麼大的黑框眼鏡。

她本想側身讓開,可少年已經來到跟前,行李箱幾乎要碰到她的腳。她下意識地往後一縮,背抵上了門,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退。

就這樣,左鐲和少年之間的距離瞬間縮到了不足半米。

阿淮似乎也沒料到兩人會靠得這麼近,他低著頭不敢看左鐲,可修長白皙的雙腿就這樣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那光滑細膩的肌膚簡直能掐出水來。

他隻覺得喉嚨發緊,心跳得飛快。阿淮忍不住尷尬地咳了一聲,趕緊推著行李箱進了屋。經過左鐲身邊時,他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棉織物曬過太陽後的味道,乾淨而溫暖。

兩人如願進了門,靳磊直接往沙發上一躺,開始享受空調吹出的陣陣涼風。左鐲雙手抱胸,玩味地盯著躺在沙發上的靳磊,冷聲開口道,“說,誰想的招?”

靳磊裝傻,“姐,你在說什麼呢?”

左鐲可不吃他這套,直接拆穿,“就你的小腦袋瓜裡能想出這種逼我放你進門的招?”她轉過頭看向這個少年,“是不是你?”

阿淮沒有回答,推了推眼鏡看向了彆處。

心虛了。

“唉姐,彆欺負我兄弟啦!還是你太絕情了,親弟弟都不照顧一下。”靳磊有些鬨脾氣地嘟著臉,“姐,我想喝可樂!”

“自己去冰箱裡拿,懶得伺候。”

左鐲說著便邁步跨過靳磊的腳,走之前還踹了靳磊一腳,惹得他誇張地叫起來。

姐弟兩人之間打鬨的氛圍就像個玻璃罩子,將他們倆和外人隔開。

阿淮站在入口處附近的開放式廚房裡,十分局促。他不想靳磊可以自在地躺在沙發上,沒有左鐲的吩咐,他隻敢站在原地。

“唉,你站在那裡乾嘛?過來。”

突然有人發現了自己,阿淮抬起頭,見到左鐲正朝自己招手。動作間,她的頭發滑至後麵,露出了白皙嬌俏的耳朵。

在陽光下,好刺眼。

左鐲再次踢了靳磊一腳,“你兄弟都不介紹一下,真是狗!”

靳磊吃痛地跳起來,見到阿淮還站在門口,直接翻過沙發,拉他過來。

“姐,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兄弟——沈淮!”

……

那是2017年的夏至日。中國有句話叫,夏至一陽生,它標誌著北半球進入了一年中白晝最長、夜晚最短的時節。對於北極圈內的區域,甚至迎來了太陽永不落山的極晝現象。

而那一天,少年沈淮的世界裡,也開始進入極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