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街巷,下雨天的低窪的水潭,走過的時候會濺起一片的泥點。
鞋子會弄濕的。年少的沈淮這麼想著,帆布鞋上的泥點非常難處理,需要刷很久很久,那些黑色的汙點才僅僅是變淡,無法再恢複如初。
他站在屋簷下,仰頭看天,烏雲陰沉地像個罩子一樣,將眼前的世界的包裹。明明家就在咫尺之遙,可在這樣的天氣裡,那短短的距離仿佛被無限拉長。
母親還在家裡等著嗎?她的咳嗽有好一點嗎?她看見我又拿了滿分的卷子,應該會笑吧?
她笑起來,是最好看的。
他這麼想著,準備牟足勁一口氣跑向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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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猛地驚醒,渾身冷汗淋漓,黏膩的感覺令人十分不適。
他睡在沙發上,靳磊躺在地上,他的被子早就踢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雙腳不知何時搭到了沙發邊緣,睡相十分不優雅。
他撫著額頭起來,去廚房給自己倒杯涼水清醒一下。從廚房的方向,能看見左鐲的房間門沒有關緊,縫隙間透著一些微弱的光線,像是電腦屏幕反射的光。
她還在工作,沒有睡覺嗎?
沈淮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拿著水走回沙發前。然而身上黏糊糊的汗漬讓他實在難以安睡,便起身去衛生間打算洗漱。
打開門,卻撞見了左鐲。
“不,不好意思!!”
沈淮驚慌失措地閉上眼,飛快地帶上門。幸虧他反應得快,什麼都還沒看清。
然而下一秒,門卻從裡麵被拉開。隻見左鐲披著浴巾走了出來,發梢還滴著水,顯然是剛洗完澡。
“你要用衛生間嗎?請吧。”她說得自然,像是剛才的插曲都沒有發生。
“嗯……不好意思,我應該敲門的。”
沈淮的臉通紅,眼睛隻敢看著地麵,根本不敢抬頭。
“沒事,我已經用完了。”
左鐲注意到他低垂的頭和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神,像極了縮頭的鴕鳥。沈淮個子很高,比靳磊還要高出一些,因此左鐲從未用這樣俯視的角度打量過他。少年的身材頎長而骨感,後頸與脊背相連的那片肌膚上,細密的汗珠清晰可見。淩亂的發絲間,露出的耳尖泛著紅,仿佛隨時會滴出血來。
她驀地笑出聲,“怎麼到現在還沒睡,你還認床嗎?”
沈淮還是沒敢抬頭,他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可這樣視野裡全是左鐲修長的腿。她的睡衣是短款設計,更是顯得她的腿又直又細。
少年的喉頭滾動了一下,搖了搖頭。
左鐲見他這副局促不安的模樣,心中莫名升起一絲惡作劇的念頭。她故意湊近沈淮,壓低聲音問道:“那是做噩夢了?還是夢見其他什麼東西?”
她的聲音如絲綢般柔軟,氣息輕輕拂過沈淮的耳畔,帶著沐浴後的濕潤和溫熱。沈淮隻覺得心跳驟然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沒……沒有!”他結結巴巴地回答,身體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像是要與左鐲拉開距離。
他終於抬起頭,直視左鐲的眼睛。
左鐲觀察了他半晌,突然一個跨步到他跟前,伸出手將他額前淩亂的頭發撩了起來。
少年的五官如刀削般分明,眉目清秀而又透著一股英氣。他的眼睛宛若深潭,此刻卻因慌亂和羞赧而變得霧蒙蒙的,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像蝴蝶的翅膀。
左鐲盯著他看了許久,眼神專注而又似有所思。她離得那麼近,近到沈淮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溫度。
沈淮感到一陣口乾舌燥,臉上的紅暈蔓延到了脖子根。左鐲離他太近了,近到他幾乎能數清她睫毛的根數。
“你明明長得挺好看的,怎麼像是要把自己藏起來一樣。”左鐲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談論天氣。
她說著,手指緩緩下移,輕輕刮過沈淮的鼻梁,最後停在他的唇角。
“這裡……”她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他的唇縫,眼神變得玩味,“也是很漂亮。”
沈淮徹底石化了。他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他從小到大接觸的女性不多,即使在學校裡他也是冰山係的那類人,不像靳磊能和男男女女都成為兄弟和閨蜜。左鐲的話語和動作太過曖昧,曖昧到他幾乎要懷疑她的真實意圖。
可左鐲卻又表現得那麼自然,仿佛她隻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完全沒有其他旖旎的想法。
這種反差令沈淮困惑不已,也讓他的心跳更加劇烈。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我……”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試圖組織語言,“你想要做什麼?”
“我?我沒怎麼呀。”左鐲歪著頭看他,眼神有幾分調侃,“怎麼,害羞了?”
她說著,竟然伸出拇指,輕輕抹了一下沈淮的唇。
沈淮隻覺得那一小片皮膚像是被烙鐵燙過,灼熱得幾乎要燒起來。他下意識地抿緊雙唇,身體也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
“姐……”他啞著嗓子,聲音微不可聞,“你彆……”
“我怎麼了?”左鐲挑眉道,神色無辜地反複什麼事都沒做,“我隻是誇你長得好看。怎麼?不習慣被女生誇獎嗎?”
她說著,終於收回了手,退後一步,給沈淮讓出通往衛生間的路:“行吧,你用吧。如果要洗澡的話,左手邊是熱水,右手邊是冷水,可彆看錯了。”
她的語調上揚,像是作弄調笑人一樣。
“好,好的……”沈淮如蒙大赦,迅速溜進衛生間,“啪”地一聲關上門,仿佛在躲避什麼洪水猛獸。
左鐲望著那扇緊閉的門,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靳磊帶來的這個小弟弟,還挺可愛的。
她聳了聳肩,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在衛生間裡的沈淮靠在門上,直到聽見了左鐲關上自己房門的響聲,才敢鬆了口氣。
他翻過身,背靠在門上,腦海裡都是剛才的畫麵如雪花般紛紛閃過。
腦海裡,左鐲的手指似乎還停留在他的額前,指尖似有似無地擦過他的皮膚,帶來一陣電流般的酥麻感。
她的皮膚很白,湊上來看著自己的時候,呼吸噴在他的眸中,那種若有似無得癢勾著他的心一起不適。
她的眼睛,就像電影裡的配樂,無限循環在他的腦海裡。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沸騰了起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下麵,果然……幸虧他躲進衛生間及時,不然他可能一秒都沒法在這個房間裡繼續待著,甚至沒法再正臉看靳磊了。
沈淮突然有些後悔,為什麼自己會答應靳磊離家出走這一決定,如今陷入了這樣的一個騎虎難下的局麵……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客廳,靳磊率先從睡夢中醒來。他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噴嚏,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毯子不知何時跑到了沈淮身上。
“這家夥!”靳磊氣不打一處來,心想兄弟竟然搶他的被子,也不怕他著涼。想到這裡,他二話不說,一把將沈淮身上的毯子“唰”地抽走。
然而,當毯子掀開的那一刻,靳磊傻眼了。
當沈淮醒來的時候,耳邊都是靳磊隱忍著錘地的笑聲。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手摸索著,發現自己的毯子不知道去了哪裡。再往下,他看見自己的腿間,隆起了一個小帳篷……
“我*!”
沈淮忍不住咒罵了一聲,立馬用一隻手擋住,另一隻手胡亂地在地上摸索著毯子,試圖掩蓋尷尬的境地。可靳磊這家夥怎麼可能會讓他如願,也立刻將毯子的另一角拽住,就是不讓沈淮得逞。
“靳磊,我警告你,現在給我放手!”沈淮咬牙切齒地說,食指直指靳磊的鼻子。
靳磊卻不以為意,朝他做了個鬼臉,挑釁道,“唉,我就不放,你能怎麼樣?”
沈淮二話不說抄起身旁的抱枕就朝靳磊砸去,正中他的臉。
“沈淮!我今天不教訓教訓你,我就不姓靳!”靳磊怒吼一聲,撲向沈淮,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對左鐲而言,周日睡到11點是最理想的狀態。因為這個時間醒來,洗漱一番就能享用美味的午餐,再愜意不過。
然而今天,她被門外的叮叮咣咣吵醒時,瞥了眼手機,才七點過半,甚至比平日裡上班的時間還早。
還讓不讓人好好過周末了!
“靳磊!”
左鐲怒氣衝衝地拉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客廳裡一片狼藉:沙發墊東倒西歪,抱枕、毯子、衣服散落一地,而罪魁禍首正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腳,雞飛狗跳。
“大清早的發什麼瘋!”左鐲忍無可忍,一個箭步衝上前。拎著兩人的衣領就將他們拉開,“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靳磊見到左鐲出來,一臉八卦地對她耳語:“姐,你知道嗎,我剛剛看到沈淮,他……”
說著沈淮就抄起一個抱枕丟過去。靳磊怒地轉過頭,對上靳磊一副“你敢說,我就殺了你”的表情。
“鬨夠了沒有!”左鐲頭上青筋暴起,她哪裡還管靳磊的八卦,一手提起他的耳朵,語氣不善,“我不管你們發生了什麼,現在給我消停會兒!再吵就都給我滾出去!”
“痛痛痛!知道了,知道了!”
靳磊一邊揉著剛剛被左鐲扭疼的耳朵,悻悻地閉上嘴,不敢再造次。沈淮趁機搶回毯子,迅速裹在腰間,耳根紅得快要滴血。
左鐲環視一周狼藉的客廳,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深吸一口氣,指著地上的一片狼藉,語氣冰冷:“現在,給我把這裡收拾乾淨。不然今天誰都彆想吃飯!”
說完,她“砰”地一聲甩上門。
不知為何,沈淮感覺她關門前,眼角似乎掃過了自己的腰間,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不會吧,一定是自己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