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白雪罩滿頭(1 / 1)

“阿兄,這些年明橖阿兄待我很好,整個蔣家上下也對我很好。”

蔣家並沒有隱瞞她的身世,這麼多年也始終拿她當親生女兒對待,她很感激。

曲雲婉看出曲蘭頌麵對自己時的無措和笑容裡的不自然,她對曲蘭頌近些年來的狠厲手段有所耳聞,明白對方在擔心和害怕什麼,心裡卻隻有心疼。

那是她親生兄長啊!

曲蘭頌點頭:“嗯,為兄知道,你在蔣家我很放心。”

“那阿兄知道明橖阿兄為何對我這般好嗎?”

曲蘭頌沉默,輕輕移開視線,不敢去看少女的眼睛。

“當年我被他找到時,正在乞丐窩裡被一堆孩子欺負,差點餓死之時,是他及時出現把我帶回了蔣家。”

這麼多年了,幼時對方滿身風霜的出現在她麵前,把她抱回家的畫麵還清晰的印在腦海中,不敢忘,也忘不掉。

“蔣明蘭,我現在的這個名字是他取的。那年他二十二歲,把我帶回來時,天上正好下著大雪,他就在雪地裡整整跪了一天才讓爹娘鬆口,把我留在蔣家。”

曲雲婉聲音平靜,沒有怨忿,沒有不滿,有的隻是慶幸。當年她爹娘也對留下她這件事幾經猶豫,但最後到底是不忍再看她流落在外,所以冒險將她留了下來。

曲蘭頌隻知道是蔣明樘救了自己妹妹,卻不知當年細節,是他欠蔣明樘的。

“當年阿爹還問他,為何要執意留下我?難道就不怕給全家招來禍事嗎?”

“阿兄猜明橖阿兄是如何答的?”小姑娘眼珠一轉,俏生生的看向曲蘭頌。

後者心底一虛,麵上的表情也略有些不自在,撇過頭去嗡聲嗡氣的說了句,“不知。”

少女柔和緩慢的聲調響起。

“他說,因為我是阿兄唯一的妹妹,是你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咱們父親為官清明,一生為國為民,最後卻落得個黨爭失敗自刎的下場。如今,哪怕賭上所有,他也要救我。甚至,被逐出家門時也在所不惜。”

曲雲頌頓住,更加沉默。

蔣明樘的第一個理由是為曲蘭頌,不為任何彆的。

曲雲婉沒有側頭去看彆扭的兄長,天邊的雲彩如仙女的錦織輕柔飄逸,遊龍化鳳,她的眼前好像還浮現著多年前記憶中的那幕。

從前桀驁不馴的青年滿目滄桑和悲涼,不惜長跪雪裡也要救下她,漫天的飛雪罩了男子滿頭,滿身,可他依然跪的筆直,眼中的雪埋不掉的倔強。而那時,小小的她正因身體虛弱隻能被仆人捂著厚被無能為力的透過門縫看著這一切。

“那時年紀尚小,還不懂什麼,如今思來,方知情深……”

曲雲婉悠悠的歎氣,看向曲蘭頌,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輕柔且堅定。

“阿兄,明橖兄長一直心慕你,哪怕是我這個妹妹亦有所不及。”

曲蘭頌先是一僵,而後整個人像是被定住。

半晌,他抽出被曲雲婉握在掌中的手,起身像是在逃避什麼,隻丟下一句,“下回阿兄得空了再來看你。”

說完,不等曲雲婉挽留,飛也似的離開了這方院落。

蔣明橖等候在院外,像是替二人把風,又像是在等人。

在轉過身見到曲蘭頌的那刻,四目相對,先前的尷尬好像又回來了。

對視間,兩人站在原地沒動,蔣明橖手緊張的背在身後來回搓動,尷尬的說了句,“你們……這麼快就聊完了?”

曲蘭頌點頭,“嗯。”

蔣明橖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曲蘭頌神情看起來很鎮定,哪怕知道有一個男人愛上了自己,神情也依然是如此平靜。

他疑惑的問蔣明橖,“你不是討厭我嗎?為什麼又看上我?你喜歡我何處?”

考驗來了,蔣明橖立馬正經回複。

“沒有!我不討厭你!大概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就不討厭了!”

他結結巴巴的還想說什麼,曲蘭頌聽懂他的潛意思,直接接話道。

“也就是說,從前你確實是討厭我的。”

“啊?”

這話也能這麼說嗎?

蔣明橖懵了,反應過來想解釋,但曲蘭頌像是根本不想聽,冷冷丟下一句。

“既然討厭我,那就討厭我到底吧。我曲蘭頌,根本不稀罕任何人的愛,尤其是你的。”

蔣明橖愣愣的看著曲蘭頌和自己錯身而過,這一次,再沒有阻攔。

他立在正午的陽光下,曲蘭頌的身影消失了很久,他的身體還依舊呆立的像塊木頭。

不知多久過去,蔣明橖的身體微微彎下,背影不再挺直,好像在瞬間失去所有精氣神兒,變得頹喪。】

視頻放完,古古的聲音打斷許多還沉浸在那段視頻中未回過神來的人們。

【在那之後,曲蘭頌和蔣明橖決裂,有曲蘭頌出現的地方,就不會有蔣明橖的身影出現,反之亦然。】

【因為兩人間關係降到冰點,一時間,有關他二人是斷袖有私情的流言倒是少了很多。】

【我猜啊,蔣明橖是以為他不喜歡自己,甚至可能是厭惡自己對他的感情,畢竟在當時,斷袖之情真的是被人所不恥,曲蘭頌一個出身名門、從小熟讀經書的大家公子又怎會喜歡上一個男人?何況還是他這個從小跟自己作對的莽夫?】

【類似於這樣的想法,讓蔣明橖很難不產生這種自卑的情緒,從而退避。】

【可曲蘭頌真的對他心無所感,一點兒喜歡都沒有嗎?】

古古準備切視頻的手一頓,好心給了個提醒。

【接下來要看到的視頻可能會很虐,所有觀看這段視頻的粉絲們請自備好紙巾,不然一會兒哭得形象全無可不怪我哦。】

虐?紙巾?

不懂什麼意思。

但後半句話聽懂了,是光幕中人叫他們準備好擦眼淚的東西,這也反應接下來發生的事可能不是什麼好事,甚至會叫人哭得肝腸寸斷。

但這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故事才會讓光幕中人給出警告?

【昭元十三年,大宸之主蕭臨淵赴泰山,舉行祭天大典。

一行文字結束,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行浩浩蕩蕩的車隊,鏡頭拉近,馬車中坐著一身龍袍的蕭臨淵,他的右手側坐著曲蘭頌。

馬車裡,蕭臨淵疲憊的按著一邊的太陽穴,眼神瞥見一旁的人,開口打破安靜。

“蔣明橖後天就帶兵回來,到時你二人有什麼話不如說清楚。”

見曲蘭頌不答,蕭臨淵頓了頓又道,“蘭頌,我知你顧慮,可人生在世,其實並沒有那麼多必須要遵守的規矩。規矩是人定的,也是人改的。誰規定所愛之人必須是異性。”

“男歡女愛好像是世間定律,可再一細想,哪怕是不符合這一定律又怎樣呢?

人生幾十年,死後皆化作一捧黃土,實在沒什麼好計較的。”

曲蘭頌端坐著,麵容成熟而不減俊美。

他先是不語,沉默了一會兒後,道:“陛下,臣並非是在意這個。”

他抬起頭,眼神像是落在前方的車壁上,又像落在虛無,落在記憶中那個數次將自己氣的不行就得意的大笑的少年。

“臣有時也會想起他。臣會想,當年那個頑劣好玩的少年怎麼突然就成長為今日的大將軍了呢?”

曲蘭頌輕柔的嗓音裡待著感慨,迷茫。

“他是世人口中的戰神,而我隻是陛下身邊的一條鷹犬。沒了我曲蘭頌,他風光的一生就會少一個被世人攻訐的汙點;若我和他執意站在一起,不管是我還是他,承受的都是永世的罵名。”

曲蘭頌抿唇笑了一下,不在意的說道:“我已經身處地獄了,縱使再討厭他,也實不必這般害人,還要扯著他陪我一起下地獄。”】

看見青年臉上的那一抹笑,不少人心裡一震。

此時,或才有一些人明白過來,曲蘭頌為何拒絕蔣明橖的心意。

【“你心裡有他嗎?”

蕭臨淵問。

曲蘭頌不答,低頭眼中有迷茫,亦有不解,可更多的還是沉默。

蕭臨淵又道:“在你看來,沒有你,他是身上少一個汙點;可在我看來,蔣明橖怕是巴不得沾上你就永生永世都不甩掉。”

“他這人身上的汙點還少嗎?若是多你一個,估計做夢也會笑醒吧。”

曲蘭頌被他這調侃逗得無奈,拖長了音調無奈喚,“陛下……您又說笑了。”

蕭臨淵:“朕可沒有說笑。”

“等這次蔣明橖回來,不如就由朕為你二人牽線,省得朕有事要尋他時,你便躲開,朕找你時,他又跑得無影無蹤。”

“陛下,若是從前的曲蘭頌,必不會有怯步不前的一天。如今的我,隻想求一個周全和安穩。”

泡在怨恨苦海中數年,曆經世事,看的事和殺的人多了,他便越不想再回憶從前的自己和從前的記憶,可過去和現在的對比是如此強烈,強烈到他想忽視不能,想做回過去的自己更是做不到。

因為做不到,才想,可越想,才越自卑於自己的現在。

眼看蕭臨淵又要說什麼,曲蘭頌目光俞加無奈起來,隻得再度使用拖延大法。

“一切等日後再說吧。陛下眼前的要務,還是這次祭天大典。”

他說道:“自您登基以來,這還是您頭一回舉行祭天,不容有失。”

蕭臨淵肉眼可見的表情寫滿無趣,他說道:“該準備的人,你都準備好了,朕還有什麼可操心的?”

這話說完,曲蘭頌不答。

至於話中的意思,兩人都懂。

這次祭天大典不過就是對付背後想要刺殺蕭臨淵的一個局而已,為了應對今天會發生的一切,曲蘭頌早已在暗地裡布下重兵,就等著那些人自投羅網。

但不知為何,馬車臨到泰山腳下時,曲蘭頌卻多提醒了一句。

“陛下要保重自身,不管發生任何事,還請以自身安危為已任,您的肩上,擔著的天下萬民。”

蕭臨淵臨要下車的動作一頓,眼中閃過疑惑,“你怎麼了?突然說這話?”

怪怪的,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

曲蘭頌也不知道今天自己這是怎麼了,隻是瞑瞑中,他心中總似有些不安。

他搖頭道:“沒什麼。隻是觀陛下素來行事無忌,臣怕您一個不小心就……”

就嘎了。

這話他不說出口,蕭臨淵猜也能猜到他的意思。

不以為意的直接拆開車簾下車,隻留下一句,“朕身邊有你,自不會有任何危險。”】

可他沒想到,這次曲蘭頌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