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外的人也沒想到變故發生的如此之快。

【天網的存在威脅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他們本以為這次泰山之行,背後針對之人是蕭臨淵這個皇帝,可萬沒想到,一波刺客湧來,一番聲東擊西後,要殺的人竟是曲蘭頌?!

原本圍攻在蕭臨淵身邊的人突然齊齊將刀頭對準不知不覺落了單的曲蘭頌,蕭臨淵率先察覺到不對,忙出聲提醒。

“曲蘭頌,小心!他們是為你而來的。”

話音未落,蕭臨淵親自下陣,提著劍一路向曲蘭頌方向殺去,所過之處,黑衣刺客皆身首異處。

他動作利落,身邊還有不少貼身保護他的人,自然不怕刺客圍殺,可曲蘭頌不同,他身邊的幫手一個接一個倒下。

不等蕭臨淵帶人殺到他麵前,曲蘭頌被不知從哪兒射來的暗箭射中,一箭正中後背。

曲蘭頌從前隻是個文弱公子,後來為報仇藏身宮廷受了不少苦,身體更差,現在的一身武藝還是做了天網首領後與人打架打多了才會的,其實自身實力不算強。

被這一箭射中,曲蘭頌直接禦力,半邊身子跪倒在地。

蕭臨淵皺眉,再也顧不得堵在身邊的刺客和自身,直接衝殺過去,他一邊抵擋周圍刺客的進攻,一邊後退護住曲蘭頌。

“曲蘭頌,你才是真的千萬不容有失,不然等蔣明橖回來,朕要如何向他解釋?”

他沒有看到,在他身後,半跪在地的曲蘭頌此刻眼神已然有些恍惚,身體更是搖搖欲墜。

在想明白自身為何出現這些狀況之後,他垂著的頭,臉上無力的揚起一抹慘笑。

“臣怕是……等不到他了。”

“什麼?”

蕭臨淵隱隱聽到他的低語,以為自己聽錯了,疑心的回頭看去,隻見曲蘭頌身體一軟正好倒在地上的一幕。

在看見對方昏昏沉沉倒地時,蕭臨淵意識不妙,忙上前,“曲蘭頌,朕的監察使,大名鼎鼎的天網之首可不能倒在這一場小小的刺殺裡麵。”

“曲蘭頌?”

蕭臨淵拔下曲蘭頌背上的毒箭,準備嘗試將毒血吸出來的時候,曲蘭頌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不同意讓蕭臨淵為自己涉險。

餘光瞥見箭頭上那一抹如煙霞的紫時,他心中已經有數,搖搖頭:“不必勞陛下費心了,臣知道這是什麼毒。”

“你怎知的?”

“西日儘,沾此毒者皆活不過一天。”曲蘭頌估摸著以自己的身體,算算時間,他苦笑,“最多還有兩個時辰便會毒發身亡。”

“無藥可解,不必白費力氣了。”

蕭臨淵如何能信他這喪氣話言,語氣低沉,一點時間也不敢耽擱的將他扶起背在背上,準備突圍。

“不試試你怎知此毒無藥可解?等回京,自有百裡疾替你想解毒之法,不用你一個外行人瞎操心。”

曲蘭頌沒有動作,語氣甚是平靜,“西日儘,本是臣求百裡神醫研製出來的,他那裡現在有沒有解藥,臣自然是清楚的。”

他說完,感覺到背著他的蕭臨淵身體一僵。

蕭臨淵緩緩扭頭看曲蘭頌,像是在分辨他是不是在說的假話,可看到曲蘭頌仍是在笑,慢慢的,他表情中帶上某種壓抑。

“這毒臣本是想拿來對付一些不願意吐露出真話的犯人的,中毒者先是頭暈目眩,然後體會到全身如針紮般的痛苦,若一日之內得不到解藥,便會複發而死。”

“臣前些時候才從百裡神醫那裡得知,此毒研製成功了,可沒想,第一個用上這毒的,竟是我自己。”

蕭臨淵手指攥緊,也意識到一件事情。

“百裡疾身邊有他們的人。”

曲蘭頌笑著沒有說話,嘴角的苦意展露無疑。

“百裡神醫當時還說,此毒甚烈,怕是到了今天他也還沒研製出解藥,讓我小心點用。”

可到頭來啊,最先死於此毒的是他。

曲蘭頌平靜的說完,卻並不見一點懼怕,“臣希望陛下不要告訴百裡神醫臣的死因,隻說臣是死於刺客毒箭便好,不然,他怕是一生都會有愧吧。”

從自願成為天網之首時,他其實就不期望自己最後的下場能好到哪裡去。

但這是他願意的,比起一個普普通通的內監,曲蘭頌更願意去做天網之首,還能更大的實現一點自己的價值。

縱使成了內監,曲家不在,他也還是曲蘭頌啊。

可他不想讓自己的死給彆人帶來不好的影響,他死都死了,也不是百裡疾的錯,平白無故還要勞人內疚一場,曲蘭頌才是真的要感到愧疚了。

“曲蘭頌!”

蕭臨淵顯然也沒想到,對方此刻遭受的危機,起因竟是在他自己,又氣又恨又無奈,忍不住說道:“你說你好端端的,要他製什麼毒?!”

“走!”

蕭臨淵再不與他囉嗦,將人背在背上加快速度衝破周圍人的包圍,“那百裡疾能製毒,自然就能研究出解藥!起因在他,最後當然他也能解決這毒!”

“他必然能救你!!”

蕭臨淵說的肯定,卻也是賭一口氣在,可曲蘭頌並不抱希望。

身受此毒的他,最能體會到這毒發作起來的厲害。

他此刻已慢慢開始感覺到全身好似有針在緩緩的紮穿皮膚,隻等再過一段時間,那無形中的針就將刺穿他的內臟,一寸寸、一個勁兒的往他身體裡紮的更深。

這種感覺太折磨人了。

曲蘭頌卻還有心思想,這毒當真有效,也不枉他特地排隊找百裡疾等了足足有半天時間。

蕭臨淵背著曲蘭頌,一路衝下泰山,快馬加鞭趕回京都。

卻在剛好到達京都城外時,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陣陣馬蹄聲。

映照著金色的夕陽,那一片鐵騎中高高揚起的蔣家軍旗在塵煙中飄蕩,一襲金甲的將軍騎著烏黑戰馬奔在最前頭,手持戰戟,好似踏破雲霞而來,雄姿勃發,金戈鐵馬之氣勢衝雲霄。

而他之所以這麼急,不是因為彆的,而是因為他正奔著自己的心愛之人而來。

“蘭頌!!曲蘭頌!!”

隔了數十丈遠,馬上的二人聽到了風中男子扯著嗓子的嘶喊。

人未至,聲先聞。

“曲蘭頌!你敢死!老子明天就挖了你祖墳!!”

“鞭屍!掘墓!”

“讓你死後都不得安寧!!!”

蕭臨淵聽完,撲哧一笑,輕聲的對身後似已陷入暈迷中的人說:“聽見了嗎,曲蘭頌?你若真敢出事,我可不會攔著蔣明橖,我自己還怕這廝掀了我的皇宮呢。”

不知是蔣明橖的聲音太凶,還是蕭臨淵的貼耳警告起了作用,曲蘭頌幽幽轉醒。

他虛弱的伏在蕭臨淵背上,臉色蒼白,渾身疼的幾乎沒有力氣說話,卻仍想睜眼再看看那個一言不合又要挖自家祖墳的家夥。

“這話,都說了幾十遍了。”

“這莽夫……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好好說話?”

蕭臨淵看著一馬當先朝他們衝來的將軍越來越近,一邊回道,“你也知道他說話不好聽,得罪的人也多,將來若無你幫他,怕是他日後終會成眾矢之的。”

曲蘭頌虛弱的笑了一聲,雙臂無力的垂落在蕭臨淵肩前,“不會的……陛下是聖明之君,不會讓他落得這般下場的。”

“若是有一天,他發起瘋來,也請陛下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要與他計較。”

“臣也等這一天,等了許久了。隻是,臨了,怕是辜負陛下好意了。”

曲蘭頌說完,語氣中好像還帶著釋然。

蔣明橖已近在眼前,不等馬停穩,直接一個翻身從馬上下來。

幾不可聞的一聲歎從蕭臨淵口中溢出,生死啊,不過短短一瞬間。

他翻身下馬,將曲蘭頌從馬背上抱下來,蔣明樘看著麵前似連意識已快要渙散的人,不敢置信。

他不過就是出京打了場仗,不過就是出去打了場仗!

怎麼就這樣了,怎麼就這樣了呢?!

“蘭頌……曲蘭頌……”

“你睜開眼,你再看我一眼啊!”

蔣明橖顫抖著想要上前接過曲蘭頌,可在手臂快要碰到曲蘭頌之時,又僵在了半空中抖個不停。

他隨身殺敵的那一柄戰戟足有百斤,在過去被他舞得虎虎生風,再重的重量在他眼裡也不值一提,可此刻卻像重若泰山一樣,從他的手中滑下狠狠砸在地麵。

蕭臨淵抬頭看了眼金燦燦的落日,粉紅的雲霞浮在天邊停留不去,好像在竭力想要挽留住這一抹殘陽。

西山儘,日落西山殘陽儘。

日落日有出,人去人不在。

蔣明橖眼淚無聲的一串串滑下,也像在挽留曲蘭頌最後那一分一秒都在流逝去的生命一樣。

時光和生命,是世間任誰都抓不住的東西。

蕭臨淵將曲蘭頌交給蔣明橖手中,帶著周圍眾人後退百裡,一直走到再也看不到那兩人身影的地方為止。

他給了二人最後的安靜獨處時光。

蔣明橖擁住曲蘭頌,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好像這樣就能叫醒那個即將進入沉眠的人。

曲蘭頌先是安慰他不要哭,也反嘲笑回來說:“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你哭成這樣子過,怎麼如今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還哭成這樣……”

“丟不丟人……”

蔣明橖抓著他的手不肯放,七尺男兒此刻已崩潰的泣不成聲,口中仍是倔強:“曲蘭頌,要不是你!我至於這麼丟人嗎?你得賠,你得補償我!”

“沒聽哪個大將軍哭得這麼慘過,我要貽笑大方了,你曲蘭頌就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蔣明橖嚎著,說出的話卻險些將曲蘭頌這個在場唯一的人逗笑。

“怎麼還變成我的錯了……”

他頭疼又無奈。

“不是因為你還是因為誰?誰叫你亂來的!你有什麼事就不能等我回來嗎!”蔣明橖不依不饒,胡攪蠻纏,蠻橫的將這黑鍋扣在了曲蘭頌頭上。

曲蘭頌虛弱的笑著,可笑著笑著,他側躺在蔣明橖懷中的眼角卻溢出一滴淚來,也不知是蔣明橖臉上流下的淚,還是他自己眼中流出的水。

“蔣明橖,我接下來的話,你好好聽著。”

蔣明橖憤聲大喊,“我就不聽!我憑啥聽你的!你都要死了,我憑什麼聽你的話!你做夢!!”

說完,熱淚又是傾灑而下。

他愛曲蘭頌,可自己所愛之人馬上就要死了,他憑什麼要聽從他的遺言?

就憑對方心裡沒有他,自己卻還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在自己麵前死去?!

可去他的見鬼的遺言吧!

“曲蘭頌,我發誓要挖你家祖墳,掘你爹的墓!我要你曲家全族不得安寧!”

“蘭頌啊!”

感受到懷裡之人氣息越來越微弱,蔣明橖明明說著最狠的話,卻是語氣越凶,眼淚也隨之流的越猛。

曲蘭頌被他吵的皺眉,勉力睜開眼,可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來不及安慰對方,隻得撐起全身的力氣撿重要的說。

“蔣明橖,我死後,將我從曲家族譜除名,我有負父親教導,滿手血汙陰暗,一身罪孽入了黃泉洗也洗不清,我不想叫世人知道,他有我這樣一個兒子。”

他竭力抓住蔣明橖的手,唇邊是乾涸凝固的黑紅血液,到了這一步,他已不再吐血,整個人就像是回光返照。

他看著蔣明橖的眼睛是清明的,一如當年蔣明橖初見時。

那年,君若枝上白雪,清冷孤傲不染凡塵,看的久了,不知何時就走入了他的心裡,從此,再也容不下旁人。

“二願…”

“蔣明橖,我願你戰無不勝,逢戰必贏,你是大宸戰神,是人們心目中的英雄,你要助陛下掃平疆場,一統天下,為這世間帶來長久的和平,讓百姓免受戰亂之苦。”

你注定光輝而燦爛,留名青史,實不該為了一個我而背負萬世罵名。

曲蘭頌的眼睛慢慢閉起,渾身的力氣也漸漸消散。

在蔣明橖發瘋似的崩潰痛哭和哀嚎聲中,留下他在這人世間最後的一句話。

“蔣明橖,若是……來生,我們再續前緣。”

“若是什麼?若是什麼?!曲蘭頌,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蔣明樘發了瘋般的追問,“你再說一遍啊,曲蘭頌!!”

“你給我起來,你再給我說一遍!若是什麼?你給我說清楚!”

“曲蘭頌,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實現你這些願望了!你給我醒過來,聽到了沒有?!”

“本將軍憑什麼要聽你這些沒用的話,本將軍才不聽你的!”

哭喊到最後,蔣明橖嗓子都啞了,千言萬語最後還是罵回了最初的一句。

蔣明橖聲嘶力竭,抱著曲蘭頌的屍體躺倒在地上,眼中空洞死寂,口中還是一遍遍說著,“曲蘭頌,本將軍發誓要挖你家祖墳!我要把你家先祖的屍體都刨出來,鞭屍!!”

“我要你做鬼都安寧不了。”

罵到最後,徹底沒有力氣再罵,蔣明橖開始抱著懷中之人已經冷卻的身體開始哭,哭得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太陽從地平線上消失,殘陽不在,黑夜送彆大宸第一任天網之首的生,也為相擁著躺在林中的二人覆上絕望的黑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