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喜歡,所以欺負(1 / 1)

悠揚又略帶傷感的古風曲調悠悠響起,光幕上浮現出一幅泛黃又色彩絢麗的古畫。

長長的卷軸上,是一個麵容英俊的男人,他身著黑白純色束袖長袍,腰細腿長,頭戴一頂墨藍色內監官帽,三千長發都被收攏於高帽當中,雪白的臉上紅唇微勾,卻笑非所笑,看著那雙內斂而又幽深的眸子,殺意和黑暗才是最直擊人心的感受。

男人潔白的左手上躺著一株快要枯萎的蘭花,怏怏的沒精打采,而他的右手持刀,刀收在刀鞘裡,腰間彆著染血的長鞭。

他就站在陰暗長道出口,像是剛刑罰完某個犯人徐徐走出,麵朝光明,背後的陰影卻像巨獸張開深淵巨口擇人而噬,從他的腳底蔓延出大片腥紅,紅中帶著點點的白色蘭花屍體,而畫上的他仍然在笑。

明暗交織,血腥的紅與蘭花的白形成強烈的衝擊,讓整幅畫充滿了一種破碎又割裂的視覺感受,畫上人那笑容看久了,竟讓人越來越心裡發寒,又無端的覺得他的笑竟像是在哭。

看著畫上之人的那張熟悉的臉,這一刻,所有見過曲蘭頌的人都沉默無言。

“那真的是我們認識的蘭頌公子嗎?”

“那是曲蘭頌?他怎麼變了這麼多?”

無數人質疑和不解的聲音響起。

光幕中古古的聲音傳來。

【這是傳世閣中留存的曲蘭頌的畫像,雖長相出眾,但是不是覺得……他有違史書中所記載的那樣芝蘭玉樹的高雅貴公子模樣?】

古古當然理解個中原因,畫神畫人美而有神,不是浪得虛名,更不會弄虛作假。

【天網成立時間越久,世人對他的形容好像就隻剩下陰狠毒辣,滿手血腥。

或許,滿門被滅的血仇和無奈成為內監,曲蘭頌真的在這經年累月的痛苦和絕望中被磨蝕的一點點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可誰又能說,自己在經曆他這番變故後又能一如當初呢?】

【後來的無數人啊都在感歎,如果當年曲家沒有被滅,他的父親親人都尚在人世,他自己也沒有因為報仇而不得已成為內監,一生都活在仇恨當中。那麼,他大概也會如那個時代的許多世家公子一樣,吟詩作賦,風雅無邊,最後入朝為官,風光無限的過完自己的一生,平安而順遂。】

【可世事沒有那麼多如果。】

多的是造化弄人和被命運無情捉弄的人。

古古的語氣低沉下來,光幕的畫麵也重新變回他的模樣。

【萬幸的是,不管曲蘭頌變成什麼模樣,哪怕世上所有人都忘了曾經那個芝蘭玉樹、清冷高雅的蘭頌公子,蔣明橖也一如當初、從生到死的愛著他。】

聽到這個愛字,曲蘭頌不由的眼神飄忽了一下,有些難為情,但心底亦生波瀾。

他倒是沒有在意主播說的死字,人生在世,誰不會死?

所以他不過分關注這一點,隻是那句從生到死,很難不入人的心裡。

【蔣明橖這個人啊,咱們先前就說過,他最大的缺點就是嘴硬,但他對曲蘭頌也是真的好。】

【據史官相墨在自己的隨身散記中寫到,這位蔣大將軍平時因為嘴欠沒少得罪人,但得罪最狠的還是天網首領曲蘭頌,每每和曲蘭頌見麵,都要惹得對方嗆他一句,有時甚至還要動手打起來。】

這叫好?

光幕底下一群人腦袋冒問號。

古古臉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有些人是不是在想,蔣明橖這哪是喜歡曲蘭頌啊,分明是看不慣他才對吧?】

【但主播自己是個男人,正所謂男人才最了解男人。蔣明橖為什麼放著彆人不針對,偏有事沒事兒就來氣曲蘭頌呢?】

【嘿嘿,這恰巧是因為蔣明橖幼稚。】

幼稚?

蔣明橖的大腦理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詞的意思,站起來大罵光幕。

“你才幼稚!本小爺堂堂七尺男兒怎能拿我和一稚童比?!”

蔣明橖氣得想上天把光幕中人打一頓,可惜他不能。

古古接著調侃,【相信我們有些男同胞啊,在小時候就做過扯小女生辮子的事兒,更甚者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捉弄行為,但還是那句話,他為什麼放著彆人不捉弄,就單單要欺負他呢?】

蔣明橖被這一句問住,他想起自己從前每每針對曲蘭頌的行為,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

古古意味深長的笑。

【因為喜歡,所以欺負啊。】

【這就像我剛說的,小孩子才總喜歡欺負讓自己心生好感的人一樣,他想要的是引起對方的注意,但可惜方法用錯了,總顯得有點兒幼稚又好笑。】

【但可能蔣明橖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還喜歡了一生,所以缺乏感情經驗也是可以理解的。】

確實挺好笑的,不少人經過主播的點撥也多少明白了一些蔣明橖那些幼稚行為背後的真實心理,隻有蔣明橖莫名感覺羞恥,牽著馬往樹林更深處鑽。

沒臉見人了,真的是一世英名全毀了!

曲蘭頌不自覺笑了一聲,耳邊聽著光幕中人繼續念叨。

【沒人能比蔣明橖的嘴還硬,可能他在很久以前就喜歡上了曲蘭頌而不自知,等到後來他終於意識到曲蘭頌的重要後,又不肯直接說出來。

所以他彆扭了,總是隔三岔五的就愛找曲蘭頌的茬兒。】

【明麵上他與曲蘭頌不和,也是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一些彆有用心的人,保護曲蘭頌。】

【比如兩人打著打著,曲蘭頌的手上功夫越來越好,再比如曲蘭頌多次遇險總能提前得知消息,從而做出防範,這還不都是因為,曲蘭頌敵人次次總要找上蔣明橖這個‘明麵上曲蘭頌的死敵’進行合作,要對曲蘭頌不利。

但他可能沒料到,蔣明橖這個男人口是心非起來有多嚴重,不光賣了他不說,還在曲蘭頌應付不過來的時候,暗地裡出手幫他殺自己的合作夥伴?】

【哈哈,論不當人還數蔣明橖做的出眾,那些笨到找他合作的人估計到死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誰出賣了自己,也真是倒黴催的。】

這一刻,不少人樂了,哈哈大笑。

接著古古語氣漸低。

【但瞞的再好,哪怕是曲蘭頌這個當事人也被騙過去,但愛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這樣的事情出的多了,總有聰明人發現貓膩。】

接著光幕畫麵一轉,是一段茶樓中眾人正在議論著什麼的畫麵。

【視頻中,幾個身著布衣的路人正在低聲交談著。

仔細聽,其中一人探著腦袋,鬼鬼祟祟的說道:“你們聽說了沒,聽說蔣大將軍和一男人不清不楚的?還有人親眼見到他們抱到一起的。”

另一人哧笑,語氣不屑,“什麼男人,不就是一無根之人,你要說曲蘭頌就說,何必拐彎抹角的,現在誰人還不知他二人苟且之事了?”

“噓!你不怕被天網的人聽到啊!”

“有什麼好怕的,世人皆知的事,曲蘭頌敢做還不敢認?”

“聽說他當年還是名傳京都的才子呢,竟是個斷袖?也是可笑,不知曲丞相泉下有知會不會氣的後悔生這個兒子。”

“那蔣明橖還不是,放著大把的美人不選,專挑個不男不女的內監?怕不是就好這一口兒。”

“嘿嘿,不過你還彆說,那曲蘭頌長得確實不錯,要是個女人就好了。”

“不過他倆不是不和嗎,怎麼還生出……私情……”

無數的竊竊私語鑽進樓上房間中人的耳朵裡。

蔣明橖一個大男人,此刻臉上已是一片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他握緊拳頭,轉頭對身後人道:“你等我下去打碎那些人的牙!”

坐在桌子對麵的人一身黑色錦衣,麵白如玉,臉上無悲無喜,見蔣明橖快步要出去,聲音不大的問。

“你生氣了?你生什麼氣?”

蔣明橖沉著臉,咬著後槽牙,“他們憑什麼這麼說你!?一群吃飽了撐的,隻知道嚼舌根的人!”

曲蘭頌看著他的背影,語氣依然淡定。

“你現在這幅樣子倒真像是被人說中心事、抓住把柄惱羞成怒,蔣明橖,你在氣什麼?”

他的問題讓蔣明橖的腳步徹底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曲蘭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房間裡始終很安靜,曲蘭頌由一開始的不在乎,慢慢的在對方的沉默不語中感覺出什麼。

他抬頭看著男人堅持不轉過身來的背影,分不清對方是心虛不敢回頭,還是因為彆的。

曲蘭頌聲音冷靜的可怕,平靜無波。

“如果這就是今天你約我出來要說的事,那我該回去了,天網內還有事務要處理。”

他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擺,好似沒發現房間內另一人身體突然的僵硬。

不慌不忙的開門,和蔣明橖擦肩而過的瞬間,曲蘭頌留下一句。

“今後若無事,你我私下不要再見了。”

“曲蘭頌!”

蔣明橖回神,一把抓住身邊人的手腕。

“還有事?”

曲蘭頌看著蔣明橖的神色很平靜,平靜中甚至顯得有些冷漠。

而蔣明橖此刻就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他的眼中帶著控製不住的慌張、甚至還有一點惶恐。

他不知道曲蘭頌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再也不想看見他了?就因為,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張了張嘴,足足過去幾秒也沒有問出心底的話來。

兩人對視半響,還是蔣明橖先敗下陣來,他微垂下頭,聲音悶悶的說:“我今天叫你來,是婉婉說她想見你。”

曲蘭頌呼吸一亂,是很細微的變化,哪怕他此刻表情不變,但光幕外的人還是看出他此刻的心緒有了起伏。

蔣明橖依舊低著頭,語氣發悶。

“你不要拒絕她。”

“蘭頌,哪怕在外人眼裡你再不堪,她仍然全心全意的隻把你當成親兄長。”

“她想見你,想了很久,你彆躲著她。”

“你沒有什麼不好。你是她最愛的人,也是我最愛的人。”

終於,在為曲雲婉說好話到最後,像是一時說順嘴了,又像是多年憋在心裡再也壓抑不住,一個大意就這麼從蔣明橖嘴裡溜了出來。

蔣明橖也是在看到曲蘭頌半是驚詫半是意外的眼神中,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他震驚的瞪大眼睛,同樣滿臉驚詫,想捂嘴可說出的話卻不會被收回。

於是,站在房間門口的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彼此無聲的看了對方許久,還是曲蘭頌先扭過頭去。

他一把拉開房門,冷淡的丟下一句。

“走吧。”

蔣明橖伸手,想要解釋什麼,可表情從糾結到認命,最後隻得無奈的閉嘴跟在曲蘭頌身後。

好在蔣明橖雖一語驚人,但也算表明了曲雲婉的心意,順帶,也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曲蘭頌來到蔣家後院,靜靜的看著坐在院中曬著太陽的少女。

曲雲婉已經成了蔣家三小姐,少女穿著明黃色裙裳,明媚動人,宛如春天裡的蝴蝶,嬌俏可愛,她正跟一群侍女說笑著什麼,瞑瞑中好似感應到什麼,轉頭,看見站在廊下身量瘦長的男子。

曲雲婉愣愣的站起身,刹那間,眼圈兒就快速泛起了紅。

她顫聲叫了句,“阿兄……”

蔣明橖揮手,院中伺候的侍女快速退去。

曲雲婉淚眼婆娑的飛撲進曲蘭頌懷裡,一聲聲叫著“阿兄”,好像一股惱的要將長達十年的悲傷和思念全部傾瀉出來。

她抱著曲蘭頌不肯放,一邊哭一邊控訴。

“阿兄你怎麼這麼久才能看我!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舍得現在才來!”

“十年了!整整快十年!你明明知道我還活著,你就是不來看我!”

“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來看我?,我討厭你!我討厭死你了!”

曲雲婉哭得很大聲,不一會兒,眼睛都哭紅了。

當初在蔣明橖告知他曲雲婉就養在他家裡的時候,曲蘭頌是不信的,曾跟著蔣明橖偷偷來看過她一次。

可那時,他因為身體的殘缺,不敢、也不肯以這樣一幅麵貌來麵對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所以隻在確認曲雲婉是真的還活著後就偷偷走掉了,甚至沒敢讓曲雲婉知道自己來過。

可此刻麵對自己親妹妹的淚水,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真正的親人不會嫌棄他現在的樣子,也不會害怕他此刻的名聲。

“對不起……”

“阿兄對不起雲婉……是阿兄的錯。”

曲蘭頌一遍遍道著歉,身體微微發著抖。

蔣明橖默默站在一旁,沒有打擾兄妹二人的相認,甚至還退開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