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上貢假天狐 “我可代為上貢。”……(1 / 1)

佛羅海南邊有一漁村名為道諳,據說“天狐”一戰失勢後,便一直藏匿在道諳村中養傷。

既然他已霸占了雲遮月的殼子,還真不好說雲遮月會不會也穿進他的身體裡。

但月流裳向來是個行動派——與其坐在海底猜,不如親自去看看。

“主人,您身子未愈,飼夜擔心……”

“他連九尾都煉不出來,擔心什麼呢。”

月流裳本是慣於獨來獨往的,可是這鳥死命要跟著他。

也好,若倆人當場開個認親大會,他正好省了一一找去的功夫,直接將他們一網打儘——來自不懼天地牛逼慣了的天狐仙尊臨時打好的算盤。

“也是,”飼夜屁顛屁顛地飛在他身後,“但您身上到底被這陰險狡詐之徒設下了禁製,今時不同往日……”

“本尊此去逮住了他,何愁解不掉身上禁製?”

嗯……話剛說完,月流裳便不著痕跡地彎了下唇,還真解不掉。

“哦也是,還是主人深謀遠慮,月流裳自己創造的靈樞鎖他自己肯定有解法!到時咱們就,嘿嘿嘿……”

飼夜為他過人的頭腦深感誠服,卻覺羽毛上陰風嗖嗖,不禁回了鳥頭,“……可是主人,他怎麼也跟來了?”

月流裳步伐微頓,回眸看去一眼。

雲袖蟬翼似薄的耳鰭微微振動,墨發狼狽垂散了滿身,衣裳也亂了,像是被海浪衝上來的一般,擱淺在乾燥沙灘上動彈不得。

那蒼白的頸間滲入了沙礫,貼著瓷玉般脆弱的肌膚在日光下更顯靡亂晃眼。他見月流裳垂眸望來,儘管慘兮兮卻還是沒什麼精神地朝他撲騰了一下尾翼,一副蔫巴無助的可憐模樣。

月流裳:“……?”

正是春三月,碧波翻浪,爍粒似金。

雲袖似是被那灼熱的日頭烤得有些難受,伏在沙灘上輕輕地眨了眨眼。

“哥哥,”他難耐地動了一下,發間沾上的沙粒滑散下去,“此程,能否帶我一起?”

月流裳眉眼不動,問:“理由?”

“鮫人之血,可作血障。刀槍不入,百毒不侵。”雲袖虔誠地凝視著他,“哥哥眼下受禁錮牽製,所能發揮出的靈力尚不及三成,若真出了些不便應對的棘手事情,也能暫借我的血障保自身無恙。”

倒也不用那麼轟轟烈烈。

“你而今甚至無法化形,”月流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也沒有俯身去幫一幫他的意思,“到了岸上吸納不到水分,便不怕乾死?”

“不怕。”雲袖唇色都白了,仍執拗地輕聲道,“隻要能待在哥哥身邊便好。”

月流裳自覺此說法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因此累贅大軍再添一員猛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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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諳村臨海而建,捕魚為生,年頭不足百,約莫隻有十幾戶人家,都是傍海而生的小蚌精。但總有風塵仆仆的修士熙來攘往,因著佛羅海域著實太大,一時片刻走不出去,便不得已需得停下來暫住一宿。

於是村民們陸續接待了幾個外來修士後,便商量著在村落外沿,建了一座供人歇腳的小型客棧。

眼下月流裳便在客棧裡“吃瓜”。

“天狐降世,食人供奉。前去上貢的回來一個就閉關一個,還說是得了天狐指點。”

有人一腿架在凳上,撚著塊海邊盛產的椿瓜往嘴裡送,啃完了吐著籽兒說:“若真有這麼玄乎,咱們也去湊湊熱鬨成了。”

“我看彆,剛才村長婆婆挑人時我去看了一眼,說是須得身強體健、靈力充沛的男子。這事兒也太奇怪了,上貢便上貢,怎麼還跟挑資質似的要選人去呢?命不久矣找親傳弟子了不成——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雲遮月被天狐一劍捅穿後,到底死沒死?”

關於這個問題,月流裳也很想知道。

他坐在簾內靠窗的桌邊,衣襟前的空間扭曲了一瞬,冒出個烏黑烏黑的腦袋來——很快又縮了回去。

小二往桌上放了盤瓜果,笑道:“客官,贈您的椿瓜!”

月流裳頷首致了謝,小二走後,雲袖才慢悠悠地從他拿靈力化出的透明衣袋裡鑽出來。

鮫人到底引人注目,方才月流裳為他施了個“縮小訣”,順帶再給他附了個水咒,讓他不至於吸多了空氣窒息而死。眼下雲袖隻剩巴掌大小,遊到那桌角乖巧地坐了,倒也變得彆有一番趣味。

他掀著魚尾,說:“依哥哥看,這天狐之說是真是假?”

“假。”月流裳不愛吃瓜,將盤子推到眼巴巴乾望著的飼夜那頭,“我原以為這所謂‘供奉’是一些調養靈力的天材地寶,眼下看來這‘寶’另有其人。他做不出這等事。”

雲袖垂眼而笑,“那便是有人在狐假虎威了。”

這確實不像雲遮月會做出來的事,在得知這所謂天狐攛掇人上貢時他就被月流裳排掉了嫌疑。

他可以惡,可以狠,但不會因為自己脆弱不堪就去荼毒不相乾的任何人,這是他的傲氣。月流裳再了解不過。

並且,這供奉看來也已經不是字麵意義了。

飼夜沒見過椿瓜,蹦躂過來扭著鳥頭好奇打量。

“既是上貢還需擇人,”雲袖隔著簾抬了抬下巴,“八成是在挑選合適的獵物食人精魄呢。想必回來後也並非閉關,而是被取走了魂珠怕人看出端倪,隻能將他們藏在屋裡掩人耳目吧。”

魂珠便是蚌精的珍珠,等同於人的三魂七魄。

蚌精弱小喜群居,一生的修為皆凝在魂珠裡了,若有人投機取巧拿了它們的魂珠去修煉,簡直是事半功倍,直接將魂珠裡聚集的靈力一股腦吸了便是,原地直升暴發戶。

月流裳看他一眼,覺得這小鮫人思維轉得倒是快。

他摩挲著茶盞,指尖一下一下輕點在盞沿,說:“消息放出已有半月,這半月來,每每隔日便需供奉一次,回來後便魂不守舍地‘閉關’。村裡人便是再遲鈍,也該反應出來事有蹊蹺了。”

“且村子不大,成年後尚還留在此處的大多都是些老弱婦孺。少年蚌精身子骨又薄,遠沒有壯年強盛,被選走的應都是些成年蚌精。”雲袖斟酌道,“半個月下來,村裡勞動力驟減,恐怕還能動的年輕男人都不剩幾個了吧。”

月流裳“嗯”了一聲,目光在他臉上停了一下。

“怎麼了。”雲袖微疑,“是我臉上有什麼嗎?”

月流裳安靜地思忖半晌,忽然伸指,摁上了雲袖頭頂。

食指輕輕晃了一下,雲袖烏發散蕩,身子也坐不穩了,隨他指尖輕輕地晃悠。

耳鰭微不可察地振了振,雲袖被他揉啊揉,兩頰逐漸生出了不可名狀的紅暈,難為情地製止,“……哥哥。”

他一抬手,堪堪推住了月流裳指尖。

月流裳這才若無其事地挪開手去,碎發下露出耳垂,卻是微微的紅了。

天可憐見,若非這小東西實在太過犯規,他是絕不會衝人家動手動腳的。

“讓你非要跟著,”飼夜歪著鳥頭,拿尖喙在瓜瓤上快速地戳了一嘴,“等下就被那群修士拿去祭天!”

“嗯,閣下且繼續拿那火紅的鳥毛去招搖過市。”雲袖眼皮也不抬地理著被揉亂的衣裳,臉上紅暈都還未褪去呢,便坐在桌角柔聲說,“告訴天狐,他死期到了,有種彆跑。”

“我可不像你會壞了主人的事。”飼夜仰脖吞著瓤,喉嚨裡咯嚕咯嚕,“我被主人養在海底,百年間無人識我相貌!”

“原來如此。”雲袖屈指抵在唇邊笑,“我道哥哥百年來分明做了不少大事,怎麼這之間卻從沒傳出個鳥將的名頭——想必閣下在佛羅海的地位一定舉重若輕,竟讓哥哥舍不得使喚呢。”

月流裳端起茶品了一口。

料想這小腦不發達的鳥是無論如何也鬥不過這成精的魚了。

飼夜本還為這句“舉重若輕”和“舍不得”洋洋自得,片刻後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在說它沒用、出去隻會丟人現眼嗎?

立馬朝窗外吐了籽,一抖翅膀刮著枚小勺砸向雲袖,“天殺的死魚我讓你多嘴!”

它並未如願以償看見死魚被砸成魚餅——月流裳半路將勺截了下來,還順手從瓜上挖了塊果肉遞到雲袖身旁。

算是付過了蹂躪他的報酬。

“多謝哥哥。”

雲袖立時唇角彎彎,笑得甜甜,坐在勺邊小口小口斯文地咬。

飼夜氣得埋下鳥頭狂啄椿瓜,汁液飛濺。

此局,它敗了!

月流裳瞧這倆小東西鬥法新鮮,卻也仔細凝神著在聽外邊幾桌人的動靜。聽那倆人正照著雲遮月平生做下的孽一個個數落,什麼“踏平那座城”、“燒了那仙宮”,於這倆人說出來都輕得像家常便飯。

最最讓二人熱議鼎沸的,還是“他叛出仙界無悲時,一夜墮妖殺了三十一名碎月峰弟子,全身而退”。

“月流裳回來後瑕疵欲裂,立誓要追殺雲遮月到天涯海角。”吃瓜的嬉笑道,“無悲設五峰,月流裳執掌的碎月峰統共就那三十一名弟子,雲遮月敢趁天狐不在端了他老巢,這二人的仇算是徹底結下咯!”

月流裳事不關己般置若罔聞地喝著茶,聽外邊又是一陣著急忙慌的腳步聲。

他抬手撩起半截簾子,見位拄著拐杖的老婦走進來收了傘,焦灼地與掌櫃說了些什麼。那鹹腥的海風被帶進來,給方才還喜笑顏開的掌櫃吹得都憂愁起來。

二人愁雲慘淡地交談了一會兒,掌櫃的走出來,揚聲問:“諸位修士仙客,今夜上貢,可有想一睹天狐尊容的願代勞一番嗎?”

諸人麵麵相覷,誰都好奇,卻又誰都怕成了那個出頭鳥。若真能得天狐真傳必然是好,可這事兒又太過蹊蹺,沒有個閉關之人出來現身說法,他們誰也不敢貿然應下這門差事。

正舉足無措之際,卻見有人緩步如雲,自那簾後走了出來。

他銀發金冠,神色寡淡,行如一陣雪風拂麵。

“我可代為上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