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對家大魔頭 像一朵帶毒卻絕豔的柔……(1 / 1)

天晝年間,仙界八尾天狐與妖界魔頭玄霄尊主決戰佛羅海。

此戰驚天動地,佛羅海域猶如神威壓境,被天狐執一柄月缺劍攪弄得天翻地覆,翻江倒海地動蕩了足足九天九夜才終於息至平靜。

眼看那海麵死水無瀾,再觀這岸上寸草不生,終於有人壯著膽子過去搭眼一瞧——

人,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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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佛羅海底。

“主人您昏迷半月,如今醒來可有什麼不得勁的嗎?可恨那天狐臨死都不忘給您設下靈樞鎖,真是氣……”

赤羽鯪鳥抖落著火焰般灼燒的羽毛立在碧水珊瑚上,尖喙一張一合間竟有陰險的三四歲童聲傳出。

它狡猾地歪著鳥頭,鳥嘴兒一張還待再喳,便被隻手懶散地捏住了喙,強行噤聲。

這手亭亭而展,瘦白如玉竹,應浸在瓊宮玉池裡斟酒、隱在太虛曄庭的冷霧裡撚棋。

可此刻撥過它鳥頭,將赤羽鯪鳥黑豆眼撥得委屈一眨巴,啪嗒啪嗒掉起了赤紅色的小珍珠來:“主人……”

“你方才說……”這手的主人雪睫微垂,半掩了睫下流金般的色澤,“天狐,死了?”

他抬手去接珍珠時,長發猶如落雪般自肩頭躥滑下去,垂到了腳跟。後又逐流輕輕漂浮起來。

那雙裸露出的腳踝不堪一握,甚至,承了一道枷。

靈樞鎖,浮於腕間猶如玄金水霧,不死不滅,無法可解。

無論仙人妖,被圈住就即刻封印住了自身修為的七成,唯有元神離體消逝,至死方休。

此技刁鑽,不可謂不狠毒,問世後連隻路過月宮的狗精都得繞著道走,生怕這位天狐仙尊一個不開心給它脖上套個狗鏈子。

這輩子妖途儘毀。

可古有馬失前蹄今有狐失後爪,而今被那靈樞鎖牢牢鎖著的靈魂,卻並非什麼玄霄尊主雲遮月,而是如假包換的天狐本尊月流裳。

是的,他也不知怎麼回事,一劍將人釘在岸上後再一睜眼就穿進了這具殼子裡,反正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爪。

事已至此,真是可喜可賀。被雲遮月那股靈力席卷上來時他還以為自己要死了,意識朦朧間,他想——

死早了,第九條尾巴還沒長出來。

——現在彆說第九條尾巴了,能長出第二條都得是鮫人界生物奇跡。

他要他毛茸茸還暖和的漂亮尾巴,不想要冷冰冰還紮人還反光還膈應的一尾破鱗片。

月流裳覺得他可能要先輕輕地碎一下了。

赤羽鯪鳥哪知道這些,仍不知天高地厚地嘰喳道:“是呀主人,藍溪帶人去尋您時,隻看到您在岸上昏迷不醒,卻沒有見到月流裳的身影,飼夜猜,該是神魂俱滅,死透了吧。”

月流裳聞言惋惜地想,恐怕死透的人不是我。

他撚動著珍珠垂睫沉思,指尖一不小心用了點力,便見珍珠剔透的表麵“嚓”地碎出道罅隙來。

三界第一魔頭發起冷飆的時候,全然沒有傳聞裡那般嚇人。

甚至恰恰相反。他白睫金瞳,膚發如雪,斂眸思忖時,眉眼間淡得像是拘著捧千年不散的霧。

恍惚間,如見悲天憫人的神仙。

“……”飼夜咽口唾沫,不明白是哪裡觸怒了他,遂試探著伸出隻翅膀輕輕搭在神仙指間,“佛羅海一戰結束後,您與天狐兩敗俱傷,有不少腦殘想去撿漏。藍溪說他找到您時,礁石邊藏了不少圖謀不軌之人……”

等著撿屍。

話未說完,寢殿前那扇拿天沁流珠玉磨製成的大門轟隆移開,飼夜還沒反應過來,便覺身前驟然一股恐怖的靈力傾剿而出,將它渾身的毛都給吹得斜斜奓向一邊。

玉門應聲而碎。

月流裳在炸毛海鳥驚恐萬分的眼神裡愣了一愣,隨後垂下眼去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自己那雙纖瘦骨感的手。

你好?

什麼毀天滅地反人類的手。

“尊……尊主……”

價值連城的天沁流珠玉門被轟成了玉門碎片,隨湧動的水流慢慢蕩開,露出了其後一張目瞪口呆的臉。

臉前還橫著一雙交叉狀護體的湛藍大螃蟹鉗。

身後還跟著群嚇得化出了透明蝦尾的小弟,兵器還叮鈴當啷掉了一地。

真·蝦兵蟹將。

“尊主可是……”

蟹將目光急急往飼夜那邊投去,見鳥強裝優雅實則抖得跟個篩糠似的在那拿喙梳理羽毛,便知道惹了禍事,心裡一沉,急忙帶著一幫蝦兵半跪在門口,就差給祖宗磕頭了,“屬下有罪,請尊主責罰!”

堂堂七尺男兒竟生生被逼出了哽咽的聲音。

他家尊主聽得心虛,抬了抬袖想讓他起來,“你聽本尊……”

不好意思,用力了點,你聽我跟你解釋。

“尊主,你不要再說了!”

“……”

“是屬下僭越,竟敢擅自違背您定下的‘不帶來路不明之人進入佛羅海’的規定,屬下罪該萬死,今夜便離開佛羅海自裁謝罪,絕不汙了尊主您的眼睛!”

“不,倒也……”

倒也沒那麼嚴重,隻是我跟這身體不熟,再被你一嚇,沒太控製好力道。

“蝦一蝦二!”蟹將藍溪義正辭嚴地跪挪著轉身,吩咐手下,“去將那煉氣期的小鮫人扔出佛羅海,尊主不喜歡看到礙眼的東西!”

“是!!!”

“罷了。”尊主打發似的抬手一撇,沒什麼耐心地拂袖轉身,“把他帶上來。”

那雪白的發如同天極冰川上亙古不化的霧,更像情絲,隨他轉身的動勢纏綿地繞上身子。

隻給蝦兵蟹將們留下一個驚豔眾生的背影。

藍溪仰慕地望了半晌,單膝跪地頷首道:“是!帶上來。”

月流裳坐在冰霧玉床,碎發下沒什麼情緒的眼神淡淡盯著玉磚透亮透亮的某處放空。

忽然磚麵上浮顯出一道虛影,夾著些溢彩流光的透明泡泡,似盛開在冰池裡的黑蓮般吸引了目光。

睫羽禁不住隨著浮動的泡泡上抬,見那漾動的黑裳浮於水中綻開了偌大一朵,少年點漆似的睫稍稍一垂,便正巧撞進了月流裳看來的眼神。

他眉輕蹙,薄紅的眼尾微微下撇,眼底不知是被殿中水晶似的飾物流轉映的,還是真的因為剛剛哭過,垂下烏濃的睫毛望來時水光瀲灩,似是含了要人承不住的情。

像一朵帶毒卻絕豔的柔軟罌粟花,拿了毫無攻擊性的皮囊欺騙彆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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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主,”藍溪說,“屬下帶人趕到時,便是這位鮫人小兄弟守在您身旁,才無人敢上前撿……呃,帶走您。”

月流裳“嗯”著收回目光,不急不緩地在玉池裡淨手。

玉麵上映出那漆如晚夜的魚尾。他拖著長長的尾翼,宛如掀滅一場幻夢般,將倒映在月流裳瞳孔裡上浮的泡泡都給搓破了。

月流裳輕輕歪了頭,問:“你從哪裡來?叫什麼名字。”

“蓬萊仙島,雲袖。”少年唇角微微上翹,那色澤飽滿殷紅欲滴,稍稍晃了月流裳的眼,“今歲恰巧活了五十年,還未化形。”

“蓬萊仙島與這裡很遠,”月流裳淨了手,將指尖綴的幾滴光團珠子甩開了,“你出現的時機很巧。”

一般這麼篤定地問話,挨問的人肯定是要倒黴了。藍溪為這陰晴不定的主聽得冷汗涔涔,不禁給少年捏了把汗。

“不巧。”豈知雲袖非但不懼,還乖順地笑道,“常聽人提及玄霄尊主威名,多年仰慕後得知佛羅海一戰,那便必然是要來親眼見見的了。”

藍溪感動地抹抹鼻涕淚花,隻覺好難碰到個同道中人。

月流裳問:“那你行至此地,可看見了天狐蹤影?”

“這倒是不曾了。”雲袖微一思忖,說,“不過卻看到沙灘上有些金色血痕,看著像是天狐的。不大明顯,被風沙吹得隱隱約約,很快就瞧不見了。”

雲袖這話,約莫是不假。

月流裳確是受了傷。那會兒雲遮月重創後本已無力反擊,卻受其元神自行庇佑,蕩出了毀天滅地的靈力波動——但一觸及收,莫名其妙又撤回了雲遮月體內。

也因此,致命傷後再加靈力反震,雲遮月此番八成是無力回天了。

雲袖見他若有所思,唇邊溢出了柔軟笑意,說:“尊主哥哥不必急於追拿天狐,眼下先調養好身體才是最要緊的。我們人魚不同彆的族類,受再重的傷隻要不死,都是可以慢慢愈合的。”

月流裳眉眼不抬,神情瞧著沒什麼興趣,“怎樣才會死呢。”

好似隻是厭倦了塵世生殺,自言自語地說。

豈料雲袖竟跟給初來乍到的新手解惑一般,竟真的揣著十足的耐心答了。

“元神隕滅,必死無疑。”

月流裳想理該如此。誰家元神爆了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活下來呢?不過他當時刺下那一劍,為了一擊斃命,特意瞄準了雲遮月的心臟位置,如果這都能不死,那……

“哥哥知道的。”雲袖笑盈盈的,嘮家常一般說,“我們鮫人,是沒有心臟的。至於元神麼,也不會迂腐地存在體內等人來滅。畢竟想拿我們滋補的人實在太多了,總得有個自保的法子不是?”

“……”

月流裳睫羽微頓,渾身的血液都好似在此時凝固了。

鮫人一族得天獨厚,與天狐一樣吸納天地靈氣而生。他們雖不同天狐般萬年隻得一隻,卻同天狐一樣矜貴自傲,從不群居。

但鮫人隻有一尾,不像天狐隨增尾可以令修為突飛猛進,因此相較弱小的鮫人,從來都是三界修士最好的補品。

三百年前雲遮月橫空出世時,鮫人族便已經被捕殺得瀕臨滅絕,三百年後,他以為自己親手葬送了世間最後一條僅存的鮫人。

卻沒想到——原來鮫人,是沒有心的。

“報——”

卻有一蝦兵連滾帶爬地闖入殿中,還沒等藍溪來得及開口罵,便持著嚇變調的嗓音悚然道:“尊主!將軍!那八尾天狐月流裳——可能沒死!”

“什麼?!”

“那怎麼可能呢!天狐還活著……?”

“不不不不不,即便活著應也是個強弩之末了,一切都聽尊主的,我們不要自亂陣腳!”

月流裳在滿殿陡然炸起的騷動裡“喀”一聲碾碎了珍珠,不無遺憾地想:啊,那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