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井中突然躍起六七具怪物,速度之快,令人驚訝。
公子虞忙後退幾步,起勢將周身紙幣祭起,那些怪物一看撲了個空,緩緩轉頭看向他。
“一、二……”王大喃喃道。
那些怪物猛然躍起,速度快得驚人。
同一瞬,滿屋喪紙銅幣在公子虞的催動下快速朝骷髏周身飛去,緊附在這些怪物身上。
公子虞:“靜!”
那些怪物頃刻間頓在了公子虞眼梢,怕隻再慢一毫,他就要被這怪物的利爪挖去眼珠。
“退!”
這些怪物口齒不清地呢喃著,慢慢朝後退去。
那王大看著眼前的情形,麵色煞白,嘴裡不停念叨,終於,他跌坐在井邊不停地喘氣,豆大的汗珠涔涔下落。
公子虞冷眼看他,再看看眼前的怪物,不過,與其說現在出來的是怪物,不如直接稱之為骷髏,這些骷髏幾個共用一個軀殼,隻是他們死得更早。
“這些都是男人的骨頭,並且都是年輕男人。”他幽幽道:“憑你這個十歲小孩,做不了這些,如果我沒猜錯,這具就是半年前與白玉成親的那個軍官。”
他直指最先出來的那具還未完全腐蝕的怪物,故意將“白玉”二字說得極慢極重。
王大瞳孔驟變,不自覺攥緊拳頭,牙關緊咬下唇,全身緊繃起來。
公子虞看王大這副反應,心下了然,繼續道:“讓我驚訝的是,你一個普通小孩,竟然會嗜血喂骨之術。”
他踱至王大身前,坐在井邊,溫聲問:“是藍玉教你的?”
王大渾身戰栗,他隻覺得麵前這個人讓人心生恐懼,想要逃離。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公子虞撿起井邊浸滿血的紗布,遞給王大,“收起你的小心思,我不會殺你。我們就在這裡等著,你娘馬上就會回來。”
王大瞳孔驟變。
公子虞看著滿院的可怖場景:“你們幾個小孩,從小和死人生活在一起。”
他眼神溫和下來,朝王大問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學的這個法術?”
王大緊咬牙關,沉默不語,公子虞直接抽出他的胳膊,按住其脈搏。
嚇得王大哇哇亂叫,連忙朝門邊縮去。
公子虞收回手,眸色幽深,淡淡道:“嗜血喂骨之術乃血煞宗低等控製之術,取於喂食者每日晨日最佳精血,七日一次,一般宗門非不得已不會碰它。”
他又看了眼王大,“你已經氣血虧空,活不了多久了。”
王大肩膀微顫,眼中噙滿淚水,不發一言蜷縮在角落。
公子虞靜靜看了他一會,也不再作聲,低頭朝深井望去,陣陣惡臭從其內傳來,讓人不甚惡心。
就在這時,一個藍色身影從空中掠過,迅速閃至院內。
不是彆人,正是藍玉。
藍玉看著滿院的狼藉和骷髏,看到蜷縮在角落滿身鮮血的王大,失聲喊道:“王大!”
王大猛然抬頭,眼中的淚終是奪眶而出,他想回到藍玉身邊,但看著坐在井邊的公子虞,卻還是不敢動彈。
藍玉怒不可遏,道:“公子虞,你為什麼非要與我過不去!”
說罷,拔下挽著頭發的發簪,朝雙腕處用力割去,鮮血瞬時噴出,院中的骷髏開始暴躁,甚至井內也傳來陣陣哀嚎。
院內白紙飛起,喪葬紙人蠢蠢欲動。
公子虞沉思片刻,從井邊讓開,剛起身,忽地騰然而出幾十具骷髏,抓狂般衝向公子虞,公子虞看了眼角落的王大,一手將其拎起,騰空而立,青衣飄然,俯視著院中。
王大被這一下驚住了,失聲尖叫,四肢還沒來得及在空中撲騰,就嚇得暈死過去。
公子虞眼神一凜,望著身下群魔亂舞近六十具屍骸,目光搜尋。
藍玉腕處鮮血橫流,麵目扭曲,朝空中嘶吼道:“你們這些宗門世家,不是要懲奸除惡嗎?為何他們作惡的時候你們不管,卻要來管我!”
六十餘具骷髏更加焦躁、嘶吼著、抓狂著、從空中望去讓人覺得一陣惡心。
公子虞:“我答應圓你的願,你還是這般不知感恩,既然你學的是血煞宗的功法,那我就讓你看看真正的血煞宗,是什麼。”
公子虞騰出一隻手掐訣,數十張黑紗從角落中幽幽祭起,一瞬間已飛至他周身。
此時正逢正午,夏陽高照,公子虞緩緩閉上雙目,心中默念,隻見那數十張黑紗漸漸變得奇大無比,將這小小的院落層層整個裹上。
一層、兩層、三層、四層、五層、六層、七層、八層、…….
這院內開始變得昏暗,那黑紗卻依舊層層覆著……直到將這院子完全裹挾……
視線已經不能看到任何,隻有無儘的黑暗,和黑暗……
陣陣陰風猛地不知從何而來,藍玉抖了個激靈,開始不受控地戰栗。
院中的骷髏在黑暗中發出陣陣哀嚎,他們好像不聽使喚?他們在攻擊什麼?藍玉開始後退,她不知道要退到哪裡,但是不能在這兒!
她努力想重新操控這些怪物,但每一次在快要成功之際總是被破,而這些怪物都會攻擊更強、更狂暴!更有甚者竟開始攻擊自己!
藍玉本就是一普通人,意外之中得了這嗜血喂骨之術,何曾見過這陣仗!她急切地念著口中法決,但卻毫無波動!
公子虞閉著雙目淩在半空,忽而豎起耳朵,隻聽不遠處草神廟方向傳來一聲巨響,他微微擰眉,雙指並攏,沉聲道:“起!”
那層層黑紗猛然撕裂成無數碎片,日光乍現!
院中的骸骨在觸到這日光的霎那四分五裂,碎成一地!
僅剩一具女屍和男屍被兩個紙人罩著,這兩具骷髏似是得到庇護般,安靜地站在原地。
藍玉一口鮮血噴出,同一時間,一股灼燒味從手臂傳來,她慘叫一聲,連忙捂著暴露在日光下的皮膚,用儘力氣爬至井邊,大口喘著氣。
公子虞緩緩睜開眼,他的眼睛黑得可怖,比這散落滿院的骷髏和腐屍都可怖,在這初夏的白日裡,竟讓人冷汗涔涔。
公子虞徐徐下墜,將王大扔向一邊,如白日幽靈來到藍玉麵前,俯身捏起她的下巴。
“嗜血喂骨。”他指著暈厥的王大,問:“是你教的?”
王大被他這麼一摔已幽幽轉醒,剛睜眼就看到公子虞這般瘮人模樣。
藍玉心中一凜,強忍恐懼,唇邊的鮮血入喉,卻依舊悶不作聲。
“你又忘了,我不喜歡重複說過的話。”
公子虞緩緩起身,如惡鬼閻羅。
王大一步衝上前來抱住公子虞的腿腕,央求道:“不是她!不是她!是我偷偷學的!偷偷跟著她學的!彆殺她!彆殺我娘!!求你了!求你了!!彆殺我娘!!!”
王大這一下,把屋內的三個孩童都引了出來,四個孩子左右抱著公子虞的腿,哭喊著:“求你了!”
“彆殺我娘!”
“哇!哇!求你了!”
“求你了!求你了!仙人!!”
公子虞一下不知該如何是好,僵在原地,隻能任由他們哭鬨,藍玉在井邊,偷偷抹著淚。
“公子虞,你這邊怎麼樣了?我來跟你說,我把白玉看丟了……”沈珩的聲音在門外歡快響起。
他推門而入,恰巧看到這一幕,一時驚掉了下巴。
沈珩不住咂舌:“兄弟,一早上不見的功夫,你連人家四個小孩都拿下了……真有你的!”
公子虞一臉無奈望向沈珩。
沈珩撇撇嘴,給了他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我也沒辦法,自己解決。為了你,我把雲淼宮得罪了,他們剛來找我麻煩了,我費了老大的勁才讓他們消停,你這又欠我一次啊。”
收道童第三步,向道童展示自己可以幫他平事兒。瞧瞧這實力,還不動心?
沈珩心中自是得意,但眼下,還得來一劑強力針,這樣公子虞還不巴巴地求自己,哈哈哈!
他看向滿院枯骨和井邊的藍衣女子,心中已猜到幾分,卻還是故意說道:“這個女人和白玉長得一模一樣…..剛才你不知,就是她突然衝出,害我被雲淼宮誤會!”
藍玉虛弱地扶著井邊,大口喘氣。
公子虞任由腿邊的四個小孩哭鬨,心裡也叫苦不迭,他除了幾年前照顧過南嶼和白虎小風外,很多年不與人這樣近距離接觸,何況南嶼也不會這般哭鬨,更不會這樣纏著自己。
他仰天長歎,怎麼辦……怎麼辦……好想回風止樓啊!
沈珩環視了一周後,看到公子虞一股欲哭無淚的模樣,覺得很有趣,他悠然搖著扇,道:“公子虞,我猜你這任務也快要完成了吧?”
公子虞終於回過神來,溫和應了一聲:“雖然人已經找到了,但還有很多疑問。”
他轉頭看向藍玉,也沒了方才的凜然:“你那術法到底是何人所授?”
藍玉早已領教過公子虞的威勢,輕咽喉嚨,道:“是我在廟裡撿到的,沒有人教我…….”
“草神廟?”公子虞問。
“是……三年前,我去廟裡求拜,無意在祖爺爺像下撿到,我…我隻想求得一個能保護自己和孩子的靈符,祖爺爺給了這個術法,是…是….是祖爺爺憐惜我。”
藍玉麵色戚容,好不憐惜,慢慢藍衣褪去,轉而成為一身素衣,她垂頭細語。
公子虞和沈珩對視一眼。
這是他們二人第一次見識到藍玉變換身姿之態。
白玉臉色灰白,從井邊掙紮爬起,走至公子虞腳邊,將四個孩子安撫下來,那四個孩童竟在轉瞬間陷入沉睡。
等她做完這一切,忽而想起來什麼,麵目發狠,雙目皺縮,素衣又極快地變為藍色:“有時候活著的人比死人還可怕,即是如此,就讓他們死了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