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被突如其來的強大靈力震懾到，地牢裡的無極宗弟子皆趕到衛影身邊形成包圍圈。

“哈哈哈.....”

空曠的地牢裡回蕩著衛影放肆的笑聲，像是奸計得逞後的快意。

他捂著胸口緩緩從銅壁旁爬了起來，大聲道。

“出來吧，銜玨，我知道你來了，藏靈符的威力可沒這麼大。”

地牢裡回蕩的笑聲令琉璃聽得心底發毛，總感覺這聲音似曾相識。

直到聽到“銜玨”名諱。

什麼？

他來了？

還躲起來了？

關鍵是，還看著她挨打？

這年頭欠債的都這麼“狗”嗎？

琉璃瞬間就火了，摘下頭上的木簪作勢便要往下擲。

“還算有點覺悟。”

終於，銜玨如珠玉般華美的嗓音回蕩在闊大的地牢上方。

一道亮眼的白光一閃，銜玨一身雪衣降落於琉璃身旁。

他今日的狀態似是比上次好了很多，發髻整齊地梳起成髻，被一支造型古樸的木簪固定，雪色的暗紋直裰，袖口與領口均用金縷勾花，愈發飄逸不似凡人。

見到來人，琉璃想了想，姑且將擲木簪的手收了回來，隨意夾在指間。

“銜玨師叔！是銜玨師叔!”

被挾製住的崔普大喊，並趁著對手出神的間隙勉力一搏，逃出製約。

觀戰的無極宗弟子皆被這位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唬得神情一滯。

“如此大費周章喚我來，可是有事？”

銜玨抬腳，步至衛影麵前，周圍的無極宗弟子紛紛為其讓開一條路。

衛影抹了把嘴角溢出的血，緩緩抬眸，他宛如鷹隼般的陰翳目光死死盯著銜玨，黑色的瞳仁略略泛紅。

“你的琉璃姑娘是魔，不知這算不算.....”

衛影的話還未說完，琉璃便察覺不對，她能感覺到他的掌心在悄悄運靈，可他身前的銜玨宛如定住似的僵在原地、沒有任何措施。

他在施展通識之術！

“彆看他的眼睛！”

琉璃緊張大呼。

終於明白這些天來衛影如此古怪的由來——他是玄策！

隻有玄策才會通識之術。

他根本就不是衛影。

然而琉璃的喊話話音還未落，蓄靈的衛影目光一凜，對著眼前的銜玨便狠命是一擊。

黑色的靈力衝身而出，整個地牢隨之一蕩，他身旁守衛的無極宗弟子皆受其衝，慘叫聲不斷。

琉璃也連忙轉頭為潘楊氏與綠意施展靈力罩。

“銜玨！”

見潘楊氏無礙，琉璃頂著黑色靈力遊走過的濃煙朝銜玨大喚一聲。

然而待她用靈力化開層層濃霧，卻見一身雪衣的銜玨仍如方才般立於衛影身前，毫發無傷。

“我不信。”

銜玨利落的嗓音在一片無極宗弟子的哀嚎聲中格外響亮。

衛影喘著粗氣朝他抬起頭來，神情不解。

“我說，我不信她是魔。”

銜玨重申，好整以暇的嗓音中帶著狠厲。

下一瞬，他運著金色靈力的右掌朝他一擊。

衛影整個人便像被一股巨大的平麵力量推到銅壁上，臉都被擠壓得變形，身後的銅壁又被壓了個人形。

連旁觀的崔普都不由咂舌，停下了手中對峙的動作。

這幾日不見，銜玨師叔如何變得這般強了？

衛影好歹也是個半神啊！還有個渡劫的玄策在身後操縱。

地牢一默，眾人皆驚異不已。

琉璃也隨之愣在原地，不過令她震驚的不是他突如其來的靈力大漲，而是那一句為了故意炸他而得到的“不信”。

琉璃的指腹在木簪上僅存的琉璃珠上反複摩挲，拿不準他到底為何這般說。

隱在人群中的安澤林也霎時醒悟過來，認真觀察著當下的局勢。

“你胡說，你....分明見過她的魔身！”

被強大的靈力壓得喘不過氣，可就像是置氣般，衛影非要在這件事上爭個高低，明明一開始這隻是個引誘銜玨上當的托詞。

“你還真是沉不住氣啊。”

“玄策。”

銜玨淡然發嗓，卻因暴露出操控衛影的真身，讓整個地牢的氣氛崩到最緊。

那日西山，隻有玄策才看過琉璃的魔身。

玄策這回可謂是不打自招。

下一瞬，銜玨一個瞬移，閃現到無極宗弟子之中，對著偽裝成無極宗弟子的玄策就是一掌，他被直直打得釘在銅壁上，又落下。

方才被擊中的銅壁留下一個人形凹陷。

“衛師兄！”

一名無極宗弟子呼喚，衛影整個昏了過去。

那些方才還在捂著傷處喊疼的弟子，忙不跌爬起來站在銜玨身後對無極宗道袍的玄策嚴陣以待。

安澤林神情一凜，回想起方才的情形，意識到自己與其他無極宗弟子因是中了他的通識之術，才會隨他如此狂妄粗魯、不顧是非地針對琉璃等人。

心下悔意頓生。

“魔又如何？”

銜玨對著玄策道。

他的嗓音亦如往常般波瀾無驚，像是在反問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可落在琉璃耳裡，卻如平靜的海麵霎時引起山呼海嘯，她的心臟開始不由自主地猛烈跳動，方才那支欲被她丟棄的木簪，如今緊緊地攥在她的手心。

“我們無極宗的律法裡有哪條戒律規定，魔就一定該殺？”

他繼續道。

看似平淡的反問宛如利劍出鞘，正中在場所有人的靶心。

無極宗隻有一條律法規定——妖魔，凡殘害百姓者，格殺勿論。

“那你就那麼肯定她未曾作亂、禍害他人？”

玄策的反駁針鋒相對，他趁著對方思索的間隙，一個掙力，掙脫桎梏，在空中旋了個跟頭，緩緩對著銜玨直起身來。

銜玨卻眼眸一頓，許多個明豔的身影在他靈台一閃而過。

西山那日，她以劍挾他，不過不忍同伴遭難；求雨前夕，她以命相挾，不過爭一身清白；求雨當日，她願以死明誌，留真相於無極宗；穀雨火化那日，她不惜下跪隻為替他求一個無悔。

此等不懼生死、不畏強敵、敢愛敢恨的奇女子，縱使是魔，他銜玨也護定了。

“我信她。”

“無論她是人是魔，我都、護定了。”

銜玨堅定的嗓音在空曠的地牢久久回蕩，掌心運起強烈的明黃靈力，看樣子是要在此與玄策一決高下。

“你當真閉目塞聽....”

玄策被銜玨逼至牆角，自知不敵，嗓音帶著抖。

“這琉璃姑娘到底是不是魔啊？”

“先彆提琉璃了，這衛影可是玄策，今日先活著吧。”

“有銜玨師叔呢！我覺得琉璃姑娘不是，連師叔都這麼護她...”

四周人語漸起，琉璃卻陷在原地，感覺她的世界驟然陷入一片沉寂。

“砰”地一聲。

蒼穹墜落、山體塌陷、地穀乍裂、海嘯龍吟。

琉璃顱內的世界仿若在瞬間坍塌。

在一片混沌蒼茫、寂寥無聲當中，一道刺眼的暖光徑直射入。

接著混沌裂開縫隙，光芒擴展、席卷大地。

霎時萬物歸位、草木複蘇。

匍匐鳥兒長出翅膀，斷壁殘垣開出鮮豔的花。

他，信她。

一個她從來沒指望過得人，一個見過她的魔身仍對她深信不疑的人。

霎時，她的心仿佛又活了過來。

“潘楊氏！醒醒啊！”

沉寂的地牢裡，綠意的呼喚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顧不了太多，琉璃轉身上前查看，隻見潘楊氏已陷入昏厥、不省人事。

探靈，發現她的心脈竟有了放緩的趨勢。

“堅持住啊！”

琉璃的嗓音帶著抖。

她立即運靈，豔紅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輸入潘楊氏的體內，可她的身體卻像是漏了一樣，根本聚不住靈力。

“你自己救回的孩童，可要自己安置好！我才不會幫你。”

見麵前的潘楊氏毫無反應，琉璃拿話激她，卻先落下淚來。

那麼好的潘楊氏。

即便她用儘全力，仍無法扭轉乾坤。

她不由失聲痛哭起來。

這頭準備朝玄策發起攻擊的銜玨聽到琉璃的哭聲，卻猶豫了，他抬起的掌心滯在半空。

“快去吧，你的小情人在喚你呢。再不去，可就晚了。”

衛影陰惻惻嗓音在銜玨的耳郭遊蕩。

銜玨分神探靈，發覺潘楊氏此時的情形確實十分危急。

如果隻能二選一。

他目光一凜，照著玄策便是狠狠一掌，接著毫不戀戰地抽身離去。

玄策被擊得嘔出一口黑血，卻顧不得歇息，趁銜玨轉身的間隙立馬化作一股黑煙溜走了。

“彆跑！”

意識到玄策要跑，崔普出聲要追，卻撲了個空。

他的盾匿之術果真了得。

銜玨匆忙趕至琉璃身旁，顧不得解釋，掌心現出玉靈珠，扶起潘楊氏，就把玉靈珠整個推到她的體內。

玉靈珠應聲而碎，化到潘楊氏身體的各個角落。

潘楊氏灰白的麵色霎時變得紅潤。

“有用，真的有用！”

琉璃眼含熱淚，長鬆一口氣，抓著銜玨的衣袖便歡呼起來。

看著眼前雀躍的女子，銜玨的眼眸也不覺染上潤澤。

許是心中惦念之事落了地，下一瞬，琉璃卻整個暈了過去。

銜玨一把將其抱住，一探靈才知，她身上好幾處劍傷都刺得很深，有的傷口甚至仍在血流不止。

都自顧不暇了，還偏要守護彆人。

銜玨頓時有些惱怒。

卻又發覺，似乎這樣才是真正的她，不覺唇邊綻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