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色一淩,朗聲質問道。
“若是她是被陷害的呢?若這一切都是個圈套呢?若你是她,被構陷至絕境,會不會渴求有人來救你?”
一連串的反問令綠意立馬噤了聲。
她也不是沒懷疑過,不過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知道她爭不過琉璃,卻又突然覺得這般俠義無畏、心懷大義的琉璃,才是她熟悉的師姐。
她不覺鬆開了禁住她的手,沒了言語。
“最起碼,我們必須當麵探探清楚。”
琉璃解釋道。
她明明都自顧不暇了,可偏偏不知是從哪兒得來的勇氣,感覺身體在刹那間被灌入無窮無儘的勇氣與無畏。
她薄唇緊抿,嗓音鄭重。
“有些事,既是見了,便無法裝作沒見;有些人,若是能救,必當竭儘全力。
很快,兩人身著夜行衣的身影,一前一後地在沈府的屋脊上快速奔襲。
沈府作為一方領主的住所,內裡自然設有關押犯人的地牢,而且有兩處。
一處是關押普通凡人的,也是為大眾所熟知的地牢。
而另一處則極為隱蔽、鮮為人知,是用來關押妖魔一族的。
若非琉璃入府那段時日,遇上魔兵突襲,她曾幫忙將乘機作亂的妖魔押入其中,她還真就無法輕易得知此等秘處。
兩人飛簷走壁,一連翻過好幾處不相連的院牆,躲過層層無極宗弟子的巡邏,來到一處亭台水榭。
這處水榭,綠意並不感到陌生,位於藏經閣的後方,修有一處重簷八角攢尖頂涼亭,供行人乘涼。
涼亭對麵、也就是水榭中央立有一處假山,供人欣賞。
她平日在府內走動還偶爾經過此處,除了景色頗為雅致,並未察覺有何異樣。
下一秒,琉璃足尖點水而起,躍入水榭中央的假山上,隻見她躬身鑽入假山中央的空隙,似是撥動了某個機關,涼亭石板地麵的中央竟開了一個洞穴般幽深的口。
綠意戒備著上前探看,隱約能聽見內裡有妖獸的嘶嚎傳來,且吼聲越演越烈。
“快進!”
為防泄露地牢動靜,從身後飛身趕來的琉璃一把抓住綠意的腰帶,便拎著她衝進了地穴。
綠意甚至沒來得及驚歎一聲。
就在兩人閃入的刹那,地門迅速合攏,頃刻間帶走所有光亮。
兩人摸黑落地,耳邊充斥著此起彼伏的恐怖嘶吼,仿若下一刻就要朝她們撲來、將她們撕碎。
“阿姐,好.....黑呀~~”
綠意握劍的手一抖,不由朝身前的琉璃攏了攏。
“用靈目。”
琉璃傳音與綠意。
綠意恍然。
路不明,用靈目探路本是修士的本能,她卻因恐懼差點連這個都給忘了。
靈目一開,四周動靜儘攬眼下。
她們落地的位置應是地牢的一角,麵前一條長廊,兩邊儘是關押妖獸的鐵籠,內裡囚禁的妖物要麼被捆靈鎖牢牢捆住,要麼就是被法器死死鎮壓,隻留個腦袋或者尾巴晃動掙紮,嘶吼應是他們宣泄的唯一途徑。
許是探到地牢來了生人,吼叫的動靜越來越大。
琉璃倒是不懼,這些妖物早就被鎮壓了,縱使叫兩聲,地牢也設了結界,隻要出口被封死,內裡多大的動靜都不會傳出。
反而是這一路過於順利,讓她生出幾分後怕來。
但此刻已深入虎穴,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為避免使用靈力被結界發現,兩人在適應地牢的環境後,靠腳力沿走道一路尋找狐妖。
所經之處,群嚎陣起。
可足足找了兩圈,都沒見狐妖的蹤跡。
“難道她沒囚在這兒?”
綠意不由發聲,撫膝大口喘著粗氣。
不對勁兒。
琉璃感覺她們似在繞圈,倏而靈光一閃——難道這個地牢是個圓形?
她又疾走著摸索了一圈,證明了自己的猜想。
而湖心亭前側的藏經閣也是個圓形建築。
她突然憶起,她曾在藏經閣翻找經書時,發現某些架座的底部撰寫了些她看不懂的符文,可經她探靈——藏經閣並未設結界。
一個順理成章的結論呈現在她腦海——這地牢就建在藏經閣的底部,整座藏經閣就是一個巨大的陣法。
若是囚獄貼著圓邊而建,那麼密室就必然在這圓心當中。
理清思路,琉璃緊挨著轉彎的內側銅壁,一麵麵飛快搜尋。
“阿姐,是發現什麼了嗎?”
綠意在她身後跟得氣喘籲籲,卻許久得不到回應。
終於,在一麵看似封死的銅壁前,琉璃駐足停留。
“這裡麵?”
綠意的語氣透著些不可思議,她仰頭觀望,隻覺這銅壁光滑堅固,與地牢內其他銅壁無異。
琉璃卻蹲下身來,看到牆壁之下新散落了一層灰塵。
就是這兒!
琉璃在它麵前站定。
又陷入思索:如何在不使用靈力的方法下將其打開?
琉璃命綠意一起在這麵銅壁及周圍進行摸索,看是否有如假山裡設置的機關一般,可摸索了許久,都隻是一麵普通的牆壁。
直到牆壁內裡透出了一聲柔弱的警惕之聲。
“誰?”
與琉璃在西山秘境裡聽到的晚笙的聲音重合。
“是我!”
琉璃激動發聲,語畢又意識到方才潘楊氏定是用了靈力,她如今隻用人聲怕是傳不進去。
“阿姐,可以用藍蝶。”
綠意小聲提醒,琉璃恍然。
藍蝶為玄靈宗獨門秘術,乃法訣所創,不引靈力,可穿透萬物,直達寄主。
她們與藍瑩的通信多用此術。
潘楊氏既進去過,興許見過開此門之術。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琉璃凝神,右手食指、中指並攏,在空中輕劃一圈,默念法訣,便有一隻閃著藍色熒光的鳳尾蝶翩躚而出。
“去!”
琉璃下令,本在空中打著璿兒飛舞的藍蝶當即穿牆而入。
兩人趴在銅壁上翹首以待。
雖信息能傳遞,可潘楊氏肯否信她們又是另外一回事。
琉璃拿不定主意。
其實若實在進不去,先依托藍蝶與潘楊氏溝通,弄清楚事件的首尾,再做打算也未嘗不可。
就在她還在謀劃另外的出路時,藍蝶翩躚而出,躍入她的掌心。
潘楊氏輕柔的嗓音落入她的耳邊。
“天頂八卦為陣,擊震位、巽位、兌位各三下。”
琉璃下意識仰頭,見天頂亦是銅壁一塊。
興許彆有洞天?
好在她是劍修,體力驚人。
她借著躍起觸頂的機會,摸索天頂,一通跳躍下來,竟發現天頂當真刻著八卦一般的紋路,隻不過過於隱蔽,肉眼無法觀測。
她按照潘楊氏的指示找到震位,並擊了三下。
似是觸對了法門,天頂的八卦陣驟然亮起,她趕忙在另外兩個方位各擊了三下。
八卦陣熄滅的同時,麵前的銅壁緩慢劃開。
“成功了!”
綠意的眉宇染上雀躍;琉璃卻柳眉輕蹙、如臨大敵。
密室內映入眼簾的是一根從上至下貫通巨大紅柱,上麵貼滿了紅字寫成的黃紙符咒,乍一看陰森怖極。
綠意眼眸的笑意褪卻,立馬認出。
“這不是藏經閣的主柱嗎?難道說,這地牢在藏經閣下麵?”
琉璃沒作回答,隻定睛注視著被捆靈鎖五花大綁在主柱上的潘楊氏,此刻的她渾身是血、皮開肉綻,原本絕豔的臉蛋上遍布醜陋的血痕。
琉璃刻意觀察了一下她的腹部——十分平坦,看來她之前的有孕是假的。
她不由心下一沉。
“真慘!”
綠意偏過頭去,不忍直視。
修士向來隻傷妖魂,不屑虐其肉.體。
能如此折辱她的本體,定是凡人所為。
看這血痕正新,興許就是下午潘家人來訪後親手施的。
“龍骨粉,是你下的?”
琉璃肅著臉,沒作多餘的解釋,直截了當道。
潘楊氏抬眼,即便麵皮已被折騰得麵目全非,那汪水靈靈的眸子仍如清泉似的,人見尤憐,一下便抓住來訪者的心。
“如果我說不是,你信嗎?”
她的嗓音本就偏軟甜,即便發狠硬著,也讓人聽不出分毫不悅,反而多了幾分破罐子破摔的犀利嘲弄,越發容易惹人憐惜,像是在說著反話。
她的唇角抹開一抹輕蔑的笑,可即便落拓如此,仍給人一種不是嗟來之食的氣度。
“我信事實。”
琉璃嗓音鎮定,不為其所惑,繼續追問,“是,還不是?”
“沒有意義了。”
潘楊氏垂眸,額前散落的青絲隨之垂下,嗓音憊怠,整個人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
她在一心求死。
琉璃有些不解。
無論她是否被冤枉,她都不該是這種情狀。
哀莫大於心死,唯一可能的解釋隻能是愛人的背刺。
琉璃不覺聯想起方才正堂之上,潘明賀看似公正、實則無情的辯駁。又側麵印證,潘楊氏該是個有情有義的妖。
琉璃的嗓音不覺鄭重起來。
“你知我為何費勁心思而來嗎?”
潘楊氏抬眸,透過垂落的發絲望她,嗓音帶著些玩味,“是因為那個秘境?”
琉璃頷首。
潘楊氏卻輕笑了聲,她的嗓音本就脆甜,笑起來更是宛如銀鈴乍響般動聽。
“秘境不過造境者意識所化,說不定都是騙你的。”
她略略偏過頭去,顯得有些不屑。
可越是這樣,琉璃便越認定她是好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