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玨平靜的語氣中帶著質問。
一個沒抓穩,銀杏葉從琉璃的指尖飄落,她從容對道,“什麼藍衣女子?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你方才在門外潛伏那麼久都按兵不動,恰逢藍衣女子進來時衝進來,還不惜為了掩護她以身犯險,你敢說你與她絲毫不相乾?”
銜玨的質問字字見地。
“巧合而已。”
琉璃避開他的目光,走在他的身前。
“琉璃姑娘,你不善長撒謊。”
銜玨悠悠的嗓音從身後傳來,聽得琉璃心底發虛。
“你才認識我多久?”
琉璃理不直、氣也壯地反駁,“可彆忘了,今天可是我救了你。”
“所以你有辦法找到白無雙?”
銜玨的發問令琉璃的視線立馬鎖定到他空空如也的右手,眼神變得狗腿。
“銜玨師叔,我想您的追魂燈應該能找到。”
“可白無雙不是人。”
銜玨從容回絕,瞬間把琉璃整不會了。
“那他是魔?”
話一出口,琉璃自己都覺得不可能,她在魔界混跡已久,還從未聽過法力如此高強、氣質還能如此超凡脫俗的魔界中人。
銜玨搖搖頭道,“他是神獸。”
神獸?
琉璃的嘴巴瞬間張得比河馬還大。
竟然還是神界的,也難怪白無雙的聲音空靈得不似凡人。
“那他的主人是誰?不會是沈生吧?”
沈生是神?
雖然,但是。可光這麼一想,他的形象立馬在琉璃的心裡高大起來。
“不是,它的神主曾是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我認識它。”
銜玨眼神略虛,像是在回憶過去。
“你還認識神界的人?”
琉璃不由眉骨輕抬,她活了五百年,唯一與神界的交集隻有那個已經飛升的孟青玉,她突然就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卻都悉數壓下道,“那找到它的主人是不是就能找到它了?”
琉璃抓住關鍵。
“若是它的主人還在,它也不會這般肆無忌憚地作亂人間了。”
銜玨眉頭微凝,回複得若有所思,卻意外被琉璃的話語擊中。
對,關鍵在於主人。
神獸認主,即便神主不在,它也會認其他生靈作為主人。
而白無雙現在的主人應該是——沈生。
“我還有一個疑惑,玄策為什麼要追殺白無雙?”
琉璃不解。
“為了白無雙的心。”
銜玨的嗓音透著冷。
原來白無雙乃上古戰神晟風的神獸坐騎六角玄鹿。
六角玄鹿顧名思義頭生六角、遍體通黑、身側綴有零星白色斑點、雙瞳,法力高強、善躍善藏、能控人心、以人的“貪”、“嗔”、“癡”念為食。
相傳食其心,能控人心。
銜玨正是從白無雙過於優越、不似凡人的聲線與其能操控人心這兩件事斷其身份。
一千年前連通人魔兩界的陰陽井被魔主化印攻破,大批妖魔趁亂禍患人間。
戰神晟風與玄靈族聖女青鸞,一個獻祭擎天劍、一個獻祭玄靈聖血,這才重新封印陰陽井,人間重回太平。
可五百年前,戰神晟風因犯天條被貶入輪回,六角玄鹿也跟著不知所蹤。坊間皆傳魔界四大堂主之一的朱雀堂堂主玉十三娘正是因為吃了它的一片心,才獲得操控人心的能力。
而玄策此番大費周章,便是為了獲得它的心。
妖獸懼月,尤其月圓。
並且由於六角玄鹿誕於至陽之地,吸日月之精華,故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是其法力最薄弱之時,加之月圓,幾近法力全失。
而今晚子時正是這極陰之時與月圓疊加,也難怪玄策選在今日動手。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琉璃聞後感歎道。
銜玨隻當她為六角玄鹿身懷的異能遭人覬覦。
可琉璃想到的卻是她們玄靈族聖女純藍的聖血,比海更深邃、比天空更晶瑩,那是她此生見過的最美的藍,隻需那麼小小一滴,便能使人起死回生。
她們又何嘗不是人魔兩界心懷不軌之人眼中的獵物。
隻是每位聖女的聖血有限,無法再生,一旦耗儘,聖女的生命也走到儘頭。
所以一千年前的陰陽井封印,玄靈聖女青鸞獻祭的不是血,而是命。
“師叔、琉璃姑娘,弟子不才,不知能否一同前去。”
突然,一直沉默的穀雨開口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他言辭懇切道,“弟子雖自知功力尚淺無法禦敵,可西山乃洛河片區至陰之地,本易滋生妖魔,今夜子時又恰逢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煞氣更重。但我曾與師兄們常年駐此除妖,對地形、結界十分熟悉,說不定能幫上一幫。”
雖說前路艱險,可留下來也未必安全。
銜玨思索片刻後,答道,“可。”
“多謝師叔。”
穀雨慘白的臉色浮現幾抹血紅,露出一張憨憨的笑臉。
這不禁令銜玨憶起前世與他共處的時光,他也是這麼憨憨地笑著,每日晨起為他打水,好似這世間不曾對他苛待。
這一世,縱使穀雨沒有修道,銜玨也希望他能有個好的結局。
三人暫做調整後繼續上路,隨著銜玨掌心的追魂燈驟亮,三人隨之來到一處秘境。
入目,是戰火紛飛的人間戰場,白日裡還有些畏縮討好的沈生,此時一身鎧甲、駕於馬上、獨身率於千軍萬馬之前。
“兄弟們,給我殺,今日我要蕩平這西川,給百姓一條活路!”
沈生揮舞著手中的寶刀、氣勢衝天、振奮人心。
在他的一聲令下,麾下士兵勢如破竹,兩軍交戰,廝殺慘烈。
凡近沈生身者皆一刀斃命,飛濺的鮮血宛如一場大雨。
“原來,沈生想做個將軍。”
琉璃的話音還未落地,鋪天蓋地的刀劍便從天而降,令她一時應接不暇。
三人入局,也被卷入廝殺。
琉璃抽出腰間的軟劍、勉強接了兩招,就在第三個士兵的長矛即將刺入她的脊背時,銜玨一個飛躍,奪過一個士兵手中的長劍就為她挑開此招。
危險化解,琉璃冷汗襲了一背,她竭力推開麵前與她抵擋的士兵,一劍刺入其要害。
“竟然無法使用靈力!”
琉璃在閃躲中驚呼,不過好在她是劍修,即便沒有靈力的加持,調整好狀態也能應對自如。
“是秘境。”
穀雨在躲避中磕巴道,他是法修,又喪失靈力,不出幾招便被一名士兵用長槍抵到地上,眼看就要插入他的頸脖。
銜玨飛奔而來、一個飛踢,不僅擺脫了原有士兵的攻擊,還將穀雨救於槍下。
“不對勁兒。”
銜玨拉起穀雨,從乾坤袋中喚出靈力罩,護住穀雨,大聲道,“不是雙軍交戰,他們攻擊的對象是我們。”
在打鬥中回過神來的琉璃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似乎戰場上所有的人都在朝他們湧來,立馬大聲道,“既是秘境,必有法門。”
銜玨與琉璃默契地將被靈力罩護住的穀雨圍在中央,這個秘境吸取入局者的靈力,靈力罩的靈氣越來越弱,估計也支持不了多久,反而湧向他們的士兵卻越來越多。
兩人逐漸力竭,就在形勢陷入僵局之時。
“快看那裡!”
被保護的穀雨也沒閒著,一直仔細地觀察著局勢,他往廝殺的士兵人群中指去。
兩人順著方向看到一個長得與沈生一模一樣的男子穿成普通士兵的模樣,灰頭土臉地在前赴後繼廝殺的士兵裡左躲右避。
相較機械拚殺的工具人,這個士兵的身影要真實許多,連他厭惡嫌棄的表情都格外生動。
“他才是沈生。”
銜玨一語定論,一個飛身而出,將其拎出人群,旋落在一片空地。
“你怎麼會找到這兒?你放開我!”
沈生大聲呼救。
霎時,秘境靜止,所有士兵停止動作,連飛賤的鮮血都凝在空中。
“嗖”地一聲,一支長箭從兩人之間穿過,銜玨下意識鬆手,四周的場景驟變,戰場變成了叢林,樹高蔽日,沈生趁機落入一片草叢消失不見。
三人抬眸,隻見那長箭追著一隻在林間奔逃的黑鹿而去,最終射在一個粗壯的樹乾上,隨著黑鹿朝自身逼近,一箭又一箭緊隨射來,三人敏捷躲避。
隨著一陣響亮的馬蹄與馬嘶聲傳來,三人發現這長箭的來源,竟是幾名魁梧大漢駕馬緊追其後。
“竟然還有黑鹿?看毛色就極為稀有。”
領頭的一位身著赤紅勁服、頭佩同色額巾的男人在奔騰的馬背上朝黑鹿的行跡拉滿了弓道。
“還真給咱爺幾個碰上寶了,哈哈。”
“今兒個獵下來,給咱們下酒!”
“這皮毛可要給我留著。”
其餘幾位著相同服飾的男子嬉笑著駕馬隨後,手持長弓,箭箭索命,慌亂的鹿鳴聲響徹整個。
好在銜玨三人行動迅速,藏匿在某處隱蔽的樹乾之間。
看到如此場景,琉璃似乎領悟到了什麼,“這難道是......”
“六角玄鹿。”
銜玨先她一步做了回答。
“不應該這麼弱啊,玄鹿可是靈物啊!彆說幾個凡人,渡劫都不在話下。”
琉璃疑惑發問。
“它應該靈力耗儘了,在修養期。”
銜玨淡淡道,望向遠處的眸色微斂。
終於,在幾十道長箭索命的追逐下,一隻毒箭射入玄鹿的後腿,它吃痛地慘叫後,跌入草叢。
一隻獵犬聞風而動,咆哮著朝玄鹿奔去。
眼前生還無望,玄鹿似通人性般悲憤地閉上了眼睛,就在獵犬的利爪即將將其撕裂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叢林中探出,舉起手中的石頭就朝獵犬砸去。
“滾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