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小夫妻腕間發黑的紅線映入沐昭的眼中,那條線的中段時隱時現,像是下一秒就要斷開一般。
若說沐昭自己能看到,倒也沒什麼,她頂多就是震驚一番。
但滄淵也能看到,這件事全然不是她震驚一番這麼簡單了。
這條紅線是沐昭親手係上去的,姻緣成時的那一刻,這條紅線便會隱去。
絕不會像如今這樣,出現在她與滄淵的眼前。
沐昭眼見這條紅線要當著自己的麵斷裂,她急的在原地打轉:“這究竟是有什麼血海深仇,非要攪亂他人的姻緣!”
滄淵隱隱猜到了什麼。
他將沐昭攬入懷中,免得她一時激動衝出結界,壓低嗓音道:“阿昭,冷靜。他們二人未必會緣儘於此。”
沐昭抓著他的手臂,仰起頭與他四目相對,話語中有掩飾不住的急迫:“紅線一旦斷了,就再難連上!”
她看向那條早已被染黑,搖搖欲墜的紅線,拖著鼻音道:“尊上,你將我的靈力解開吧!”
沐昭卑微的聲音鑽入滄淵的耳中,聽得他心尖發顫。
他輕輕拍著沐昭的後背以做安撫:“在結界中等我。”
他不在乎那對夫妻的結局會如何。
但他在乎沐昭。
滄淵手一鬆,踏出結界,在空中劃出一道黑色的符咒。口中吟咒,黑色的符咒伏在房屋中央。
給沐昭留下一些好的印象,總是沒錯的。
原本四散在屋中的穢氣,緩緩朝著符咒飄去,聚在一起。
滄淵抬起手指,憑空畫出一道口子,在屋中撕開一條罅隙。
他沒有一絲猶豫,將穢氣連帶著符咒一同送到那罅隙中。須臾間,罅隙閉合,屋中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滄淵本以為將穢氣清除乾淨,那對小夫妻的紅線便能恢複原樣。哪知那二人腕間的紅線還是如同方才那般,岌岌可危。
竟不是穢氣在作祟?
沐昭見穢氣被滄淵清理乾淨,問道:“尊上,我能離開結界了嗎?我人在結界裡麵,無法靠近他們二人。”
滄淵凝神感知著屋中的氣息,確定沒有其他的穢氣。他手一揮,原本罩在沐昭身上的結界凝聚成一點黑氣,落在她身上。
沐昭清楚這是滄淵在保護自己,對著滄淵頷首,以表謝意。
那女子坐在圈椅中,伏在桌案上悶聲落淚,肩膀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很是可憐。
沐昭見那女子壓著手臂,無法一探究竟,轉而向悶頭提筆的男子走去。
待到她靠近,才發現男子筆下的宣紙上,被他畫的亂七八糟,不成樣子。
那男子根本就沒有在寫和離書。
“我就說一點香菜不至於嘛……”
哪有人會為了一點香菜就去和離?傳出去未免太過荒唐。
沐昭細細打量著男子手腕上早已變黑的紅線,掏出自己懷中那根斷掉的紅線,湊上前去比較。
緊皺的柳眉微微展平,她下意識的抬指落在那男子腕間的紅線上,道:“尊上。”
見滄淵沒有動作,她退讓道:“我探查一下,就一下。”
手背上一熱,體內的脈絡頓時暢通,靈力猶如奔流不息的江河,彙聚在指尖。
白色的靈力繞上男子的腕間,順著黑色的紅線流向另一端。淌過搖搖欲墜的紅線中央時,停頓了足足一刻,急速劃過後停在女子的手腕處。
隨著紅線漸漸恢複,那女子的哭聲也小了下去,她坐起身,撚了帕子擦拭著臉上的淚水。
那男子長歎一聲,站起身上前,將自己的夫人攬在身前,念叨著:“你是我排儘萬難才娶回來的妻,我怎麼可能會與你和離呢?”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家裡一早就看我不順眼,變著法的想給你納妾……”女子淚流滿麵,“你我二人成婚六載,都未能有個一兒半女……如此,你我二人倒不如和離,也好給我個體麵……”
“子嗣一事不急於一時。”那男子一笑,“爹與娘不也是老來得子,一把年紀才有的我?世間萬物皆講緣分,緣分不到,何須強求?”
那女子靠在他身前,抹著眼淚道:“你剛剛還在寫和離書……”
“我哪裡是在寫和離書?”男子將她從圈椅中扶起,扶著她來到桌前,打趣道,“誰家和離書上一個字都沒有,全是墨點?”
他道:“今晚沒吃好想來餓壞了吧?你我二人前去後廚,我親自給你做吃的,你看如何?”
“都這個時辰了,還是算了吧……咕嚕——”
女子話未說完,肚子發出饑餓的叫聲。她羞得臉頰通紅,捂著臉埋在男子的身前。
“與我還客氣什麼?”
男子攬著她向屋外走,邊走邊踢開滿地的碎瓷片與書:“吃個飯也要‘翻山越嶺’,看來夫人要多等上片刻了……”
“呼……”沐昭目送著二人離開,擦拭著額前的薄汗,麵上露出一絲疲憊。
腿上微微發脹,她便坐在圈椅中,慶幸道:“幸好這對小夫妻情比金堅,若是其中一人稍有動搖,這紅線怕是一早就斷了。”
滄淵見狀沒有一絲遲疑,抬手封了她的靈力,問道:“一定要為了那兩個凡人耗費靈力嗎?”
“我情願耗費靈力救他們。”
沐昭揉著自己的腿,道:“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他們二人的紅線並未被穢氣徹底侵蝕,我不可能坐視不理。”
方才她湊近對比的時候,發現那男子手腕上的紅線乍一看與自己手中的無異,但隻要仔細比對,就會發現比自己手中的那根淺一點。
若是不去比對,那一點細微的差彆肉眼很難分辨。
想來是那男子癡情,紅線才未被穢氣徹底侵蝕。
沐昭本著試一試的態度,催動靈力嘗試化解附著在紅線上的穢氣。
沒想到竟然成了。
滄淵心有餘悸的發問:“若是姻緣簿上的人都如他們這般,難不成你要耗儘靈力,一個個的去淨化穢氣不成?”
沐昭搖頭:“我又不是傻子!我自然是要尋到解決的辦法,再去救他們了!”
感覺到腿上不再發沉,她道:“等我找到罪魁禍首,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滄淵蹲在她身前,捏著她纖細的小腿:“你怕是沒那個能耐。”
“輕點輕點!好痛!”
腿上傳來的酸痛感直讓沐昭哀嚎:“尊上,你的手勁兒未免也太大了!我的腿都要斷了!”
“忍著。”滄淵手上減緩了力道,“不疼你便不會長記性。”
沐昭掙了下腿:“不過是走的路太多,腿有些累罷了,這種事我為什麼要長記性?等得了空當多休息一陣子便好。”
滄淵不好說什麼,頭也不抬的幫沐昭捏著腿。
滄淵的大掌有一下沒一下的捏著纖細的腿,眼前的藍色衣料攪亂著他的思緒。
他不知道該如何告訴沐昭,如此下去,這雙腿怕是……
滄淵從未覺得如此棘手過。
若真到了那一日,他隻能前去尋找赤鬆的蹤跡。
“疼疼疼!”
沐昭的痛呼拉回了滄淵的思緒,他鬆了手,站起身道:“回仙界吧。”
“不著急回去找師父,我先去看看關盼。”
沐昭覺得腿上輕快不少,站起身跺了兩下腿:“不知道那對老夫婦如何了。”
“你還要去淨化紅線?”滄淵的語氣變得不善,“我早已將你的靈力封住,阿昭,你彆白費力氣了。”
沐昭拉著滄淵往外走:“總不能看著那對老夫婦一把年紀還要和離吧?他們若是和離,定要牽連那對小夫妻。我好不容易才將他們二人穩住,我可不想因為其他的事功虧一簣。”
她道:“況且我靈力都被你封了,想用都用不了,我如何幫人淨化?”
真不知道滄淵的腦袋裡天天都裝的是什麼……
二人來到隔壁的院中,隻見滿頭白發的一對老夫婦背對背的坐在院中,中間站著焦頭爛額的關盼。
那對老夫婦手腕上發黑的紅線甚是明顯。
見關盼急的在原地團團轉,沐昭道:“看來她還沒發現其中的端倪。”
她喚道:“關盼!”
“沐昭,你那裡如何了?”關盼疾步前來,急急的詢問著。
沐昭佯裝苦惱:“哎呀,我那裡可棘手了……那對小夫妻從臥房吵到廚房,真的太要命了!”
關盼湊上前,壓低聲音道:“你那裡竟然如此棘手?”偷偷瞄了一眼滄淵,附在沐昭道耳畔,用隻能讓她們二人聽得見的聲音詢問:“看來這魔尊也是徒有虛名……”
“他一個魔尊,你還指望他能幫著天界做事不成?能看在師父的麵子上,隨我前來人界就已經很不錯了。”
沐昭話鋒一轉,誇讚道:“不過尊上真的很厲害!方才他淨化了屋中的穢氣,還將穢氣傳到他處呢。”
關盼問道:“魔界的穢氣怎麼會跑到人界?”她警惕的看向滄淵。
“本尊對凡人沒興趣。”滄淵將沐昭拉回身邊,“離她遠點,她腦子不好使。”
“……哦。”沐昭忍笑的應了一聲,對著關盼提醒道,“不如試試用靈力淨化穢氣。”
關盼吃了癟又不能那滄淵如何,咬碎一口銀牙,死馬當活馬醫的按照沐昭的話嘗試著。
白色的靈力附著在黑色的紅線上,一刻的時間過去,關盼的額頭冒出一層薄汗。
靈力與穢氣交纏,互不相讓。
關盼加大了靈力的輸送,她的鼻尖覆上細密的汗珠。
指尖一痛,緊跟著她被一股極強的力道彈開,連連後退。
沐昭見狀快步上前扶住她,關心道:“沒受傷吧?”
關盼搖頭,盯著冒著穢氣的紅線,道:“好強的穢氣……”
沐昭扶著關盼的手不自覺的收緊:為何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