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
幽暗的冰窟中回蕩著男子怒不可遏的聲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霄無庚大人息怒……”白瞳烏鴉跪在冰窟的洞口,大氣都不敢喘,“我也沒想到魔尊會突然現身……”
“滄淵?”
“是!是滄淵!”白瞳烏鴉忙將滄淵說過的話,一字一句的複述給霄無庚聽。
“宅子又不是我毀的,他還真是小心眼,一點魔尊的胸懷都沒有。”
身著絳紫色藤紋雲錦衣袍的霄無庚走出冰窟,慘白如雪的肌膚配上那雙桃花眼,陰柔俊美。
霄無庚微微一笑,將人從地上扶起:“能從滄淵手底下逃出來,真是難為你了。”
“霄無庚大人……”
白瞳烏鴉說著又要跪下,卻被霄無庚阻攔:“是我太過心急。”
他溫聲道:“這次任務終止,你回家去吧。”
“多謝霄無庚大人!”
白瞳烏鴉喜上眉梢,便回原形飛離冰窟,盤算著如何揮霍那些金銀財寶。
霄無庚注視著遠去的白瞳烏鴉,直至他變成一個黑點,與魔界絳紅的天空融為一體。
霄無庚眉尾上揚,道:“不必謝我,那幾顆丹藥,就當是我給你隨禮了。”
白瞳烏鴉火急火燎的飛往一處隱蔽的山洞,裡麵金光閃閃,皆是他存放的如山般的錢財和珠寶。
他一頭紮進財寶堆,貪婪的在其中翻來覆去的打滾兒:“還以為沒命花了!這些錢我可要好好享……”
腹中灼痛似火燒,不等他反應,嗓間湧上一股腥甜。
“咳——”
一口暗紅色的血自他口中噴湧而出,粘稠如漿糊,糊在他嘴角和下巴上。
“怎麼可能……”
白瞳烏鴉的眼瞳中血絲密布,試圖從財寶山中爬起來調息。
他每動一下,腹部的絞痛就加重一分,口中的鮮血也會多湧出一口。
全身的脈絡像是被人揉成一團,在用剪刀狠狠剪斷。
白瞳烏鴉嘴唇紫黑,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吐出兩個字:“血……毒……”
化成一縷黑煙,消散在金黃耀眼的財寶山之中。
——
滄淵握著茶盞的手一頓,嘴角一翹:死了。
他細細品著沐昭泡的薔薇花茶。
好喝。
比以往喝過的任何茶都要好喝。
“阿昭。”滄淵放下茶盞,問著身旁看畫本的沐昭,“你的同僚們可有誰來過魔界牽線?”
“姻緣簿上的任務算是天機,不能讓旁人看去。”
沐昭翻看著手中的畫本,感歎道:“這兔神還真是癡情呢!”
“天機?”滄淵咂嘴,少有的打趣道,“如此說來,我這般窺探天機,豈不是要遭天譴?”
沐昭停了手中的動作,心道:六界之中誰遭天譴,你都不會遭天譴吧?
“阿昭。”滄淵漫不經心的詢問,“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誰都會喜歡品行端正的男子。”
沐昭托著下巴道:“最好是長得再好看些,這樣他日後若是惹得我心煩,我看到這張臉也能忍下來不同他爭吵。”
滄淵無視著“品行端正”四個字,問道:“你看我這張臉如何?”
沐昭打心底誇讚道:“尊上的容顏六界少有,玉質金相。”
就是口碑不怎麼樣,脾氣也不討人喜歡。
不過……若是討人喜歡也當不成魔尊。
討人喜歡的那是財神。
聽到沐昭如此誇讚自己,滄淵心爽神怡,悶笑一聲。
全然沒注意到沐昭驚恐的看向自己。
沐昭覺得滄淵突然變得不太正常……
一想到滄淵魔尊的身份,他不正常的行為突然變得正常起來……
屋外地厭的哼唧聲,與焰齊的唉歎聲引起了沐昭的注意。
昨日過後,除了晚間映容會與自己在一起,其他時間,映容都被滄淵趕去焰齊身旁。
沐昭倒是清閒不少,就是苦了焰齊。
映容的模樣雖然隻有十一二歲,但她偶爾能將焰齊騙得團團轉。
沐昭總覺得焰齊不太靈光。
想到這,她問道:“尊上,你為何會讓焰齊公子當你的下屬。”
滄淵道:“足夠忠心。”
“就因為這個?”
“焰齊的真身是一塊兒黑水晶,極其脆弱。正因如此,他會比任何人都更要強。”
因為脆弱,所以會想儘辦法讓自己變得更強。
然後活下去。
“焰齊公子還真是堅強呢。”沐昭道。
滄淵聽到沐昭誇讚焰齊,心中莫名泛酸:“說到底就是一塊兒黑礦。”
沐昭斂眉:“堅強和礦石也沒太大關係吧?”
“待我將姻緣簿交還於你。”滄淵岔開話,“你準備怎樣寫我?”
怎樣寫?
這些時日的相處,沐昭已然熟悉了滄淵的秉性與喜好。
自然沒什麼好詞。
沐昭用手撐著下巴,道:“寫尊上成熟穩重、舉世無雙、戰無不勝。”
“成熟穩重?”滄淵眉毛一挑,“阿昭,你可是想寫我年歲太大?”
沐昭無語:滄淵終歸是一把年紀又高高在上,在六界又沒什麼好的影響。
自己不將他寫的好些,隻怕與他牽線的姑娘會哭瞎吧?
“我看姻緣簿上還有耗子這等不入流的東西。”
滄淵斟了盞溫熱的茶水送到沐昭麵前,自嘲道:“我不在的時日,六界真是太平。”
“眾生平等。”沐昭微微頷首以表謝意,端起茶盞輕啄一口,“耗子雖不入流,也是眾生之一,也有權追求它想追求的事物。”
“阿昭,你覺得我算眾生嗎。”滄淵突然開口。
他想知道,如今的沐昭究竟如何看待自己。
是魔?
是友?
還是……
敵人呢。
沐昭不知該怎樣回答,在她心中,滄淵淩駕於六界之上。
隻要他想,動動手指便能取旁人性命。
滔天的權利。
可沐昭偶爾又覺得:滄淵並非那種冷血無情之人。
滄淵嘴上嫌棄地厭,還是將它帶回宅院好生飼養。
還有映容這棵珍貴無比的晶草。
沐昭最開始以為滄淵將映容帶回來,極大可能是想利用映容做成一些事。
但滄淵並沒有要取她性命的打算。
最明顯的是滄淵對待自己。
眼前閃過那隻黑色的箭矢,沐昭摩挲著茶盞的素手僵了一瞬,緩緩道:“尊上也是眾生。”
是了。
魔尊也是眾生。
滄淵頗感意外,淺笑道:“如此,甚好。”
——
晚間,沐昭躺在榻上翻來覆去,閉眼便是滄淵棱角分明的臉龐,在搭配上他硬朗的五官,出挑的身形,任誰看了都會臣服。
尤其是那雙金色的眼瞳,像是蹲守獵物的野獸,壓的人喘不過氣。
魔界的白日並不明朗,也沒什麼太陽。
但白日裡,似是有道日光落在滄淵的臉上,金色的光暈將他眉目分明的五官描繪的很是柔和,嘴角揚起的微弱弧度徹底將這份柔情放大。
引的沐昭眼波流轉,不受控製看向滄淵,心如鹿撞。
這哪裡是魔尊?
這分明是令人傾心、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
沐昭睜開眼,將所思所想趕出自己的腦海,轉而去想姻緣簿的事。
原本誌在必得的那份心,如今已經消退大半。
沐昭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行安慰自己:自己領先同僚們不是一星半點,自己不過在魔界耽誤幾日,沒什麼的。
沐昭閉上眼,迫使自己入眠。
屋內陳設冷硬又規整:清一色的紫檀桌椅與架子床,就連床帷都是黑紫色的。
獨獨桌案上擺放的青白釉瓷熏爐與周遭格格不入。
沐昭環視著陌生的房屋,感覺很是熟悉,卻又不記得自己曾經來過此處。
權當是自己牽線的這五百年間太過忙碌,忘了也是情理之中,沐昭轉身就要推門離去。
目光卻停留在黑紫色的床帷上。
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推著向前,沐昭不受控製地靠近床帷。
心臟像是被人攥在手中一般,她每靠近一步,那隻手就縮緊一分。
心口絞痛,難以呼吸。
這感覺讓沐昭回憶起在枯木林底的經曆,她將手覆上幽藍銀杏時,也是這樣心痛。
沐昭停在了腳榻前,遲緩的抬起手,想撩開黑紫色的床帷。
蔥白的指尖在觸及到床帷的一刹,滯了一瞬。
沐昭驚慌無措的收回手。
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沐昭小臉漲紅,轉身想從屋中逃離,雙腿卻如同灌了鉛,任憑她使出多大力氣,都無法抬起。
沐昭活生生被困在床榻前。
一陣清風拂過,吹起沐昭水藍色的衣裙,也吹開了黑紫色的床帷。
黑紫色的床帷在空中搖曳了一瞬,緩緩垂落。
沐昭的瞳仁驟然緊縮,驚恐的盯著眼前黑紫色的床帷。
“怎麼可能……”沐昭聲音顫抖,像是遇到了極為可怕的事情。
她臉色慘白如紙,自言自語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沐昭吞了下口水,顫顫巍巍的抬起手伸向床帷。
觸碰到床帷前的一刻,她縮了下手,狠下心攥住。
掌中軟滑冰涼的布料沒能讓沐昭尋回理智,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扯開床帷。
男子一襲玄色中衣,雙目緊閉的躺在榻上。
他的心口處趴著一名烏發披散,身著白色中衣,睡的香甜的女子。
似是怕女子掉下去,男子的手臂緊緊鎖著女子的腰。
沐昭全身血液瞬間凝結。
床榻上的兩人不是旁人。
正是她與滄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