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是星河崩塌時一同墜落於此。”
滄淵道:“安心在這等我。”
“尊上是要取茸獸的角嗎?”沐昭焉的開口。
滄淵不語,重複道:“在這等我。”
衣袖被人用力攥住,身後響起了沐昭顫抖的聲音:“尊上是要取茸獸的角嗎?”
茸獸到底是頭仙獸,其角具有護身的能力,可當做護身符。雖說眼前這頭已然失去心智,但能力並不會因此而消退。
滄淵雷厲風行、殺伐果決的手段沐昭自然看在眼中。
她不敢想那隻茸獸若是落到滄淵手中,會不會像那隻蝙蝠一樣,被劈成兩半。
她不忍茸獸命喪滄淵之手。
“陽壽將儘。”滄淵道,“它回不去了。”
“尊上。”
沐昭死死捏住手中滑軟的玄色衣料,咬著下唇道:“我能救它,還請尊上放過它。”
滄淵長歎一聲,道:“阿昭,鬆手。”
“阿昭。”
滄淵再次重複道。
沐昭垂下頭,拽著滄淵的衣袖,倔強的不肯放開手。
滄淵的眼神流過指節泛白的纖纖素手,回想起往昔種種,他還是讓步:“救它可以。”
衣袖上的力道不在,他抽回衣袖,無視著沐昭吃驚又歡喜的神情,道:“紅線給我。”
沐昭訥訥的問:“你知道?”
滄淵眉毛一挑:“自然。”
昨晚沐昭睡下沒多久,他便覺得遇險時沐昭對自己的動作太過蹊蹺。
那時他沉浸在沐昭主動親近自己的喜悅中,以至於他忽略了眼下的沐昭與自己並不熟絡。
她對自己並沒有情。
他摸了下衣領,果不其然:少了那條紅線。
想來是姻緣簿太過明顯,沐昭無從下手,隻得取了這條用處不大的紅線。
沐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朱唇張開一條縫卻未能發出聲音。
自己恐怕難逃一死。
“阿昭。”
滄淵道:“不過一夜,遇險一事你便全然忘在腦後了嗎?”
“你自仙界而來,你應當清楚,多少魔物都對你垂涎三尺。”
“魔界,遠比你所能看到的更凶險。”
“阿昭。”
滄淵提醒道:“想想你的姻緣簿,想想你的紅線仙之位。”
“你無需為了一頭行將就木的茸獸介懷,不值得。”
沐昭執拗的搖頭,問道:“在尊上心中,什麼才叫值得?”
“昨晚遇險我並未忘卻,我清楚魔界凶險異常。”
沐昭垂在腿側的手不自覺的握緊:“我能保護好自己,我不需要鹿角護身。”
滄淵沉默片刻,強調道:“即便我救它,它也活不了多久。”
沐昭看向被穢氣浸染的茸獸:“我知道。”
滄淵的肩膀微微一沉,溫聲做出讓步:“你且將紅線給我,我會隨你的心意,救那頭茸獸。”
枯木林時為了將人留下,他已經給眼前人留下惡劣的印象。
他不願一直如此。
滄淵話一出,沐昭一雙杏眼頓時瞪大,難以置信的打量著他:“真……真的嗎?”
滄淵將手掌攤開在沐昭眼前:“我向來言出必行。”
沐昭心中遲疑,卻還是將紅線放到滄淵手中。
信如何?
不信又如何?
其實在滄淵麵前,她本就沒得選。
方才能與滄淵爭討兩句,已是滄淵做出的最大讓步。
“時機成熟之時我會還給你。”
滄淵收好紅線踏出結界,端立在茸獸麵前。
那茸獸因被穢氣常年累月的侵蝕,已然變得不認人。察覺到麵前有生氣,它便不管不顧的衝了上去。
滄淵從容的甩出一團黑氣,那團黑氣在衝向茸獸的途中變成一條黑色的繩索,捆住茸獸的四蹄。
“噗通”一聲,茸獸栽倒在滿是礦石的地上。
它扭著身子掙紮,試圖掙脫束縛住自己的繩索,卻因扭動將自己半邊身子蹭的鮮血淋漓。
見滄淵靠近自己,茸獸張著嘴想去咬他泄憤。
滄淵漠然的幫茸獸淨化穢氣。
隨著茸獸身上的穢氣逐漸被滄淵剝離,茸獸也慢慢恢複了它原本的模樣:通體潔白,眼如繁星,如枯枝般的鹿角上開出五顏六色的花朵。
因著穢氣被剝離殆儘,茸獸的意識與感知漸漸變得清晰,發出疼痛的嘶吼。
“閉嘴。”
滄淵冷聲道:“你應當知本尊為何而來。”
“若不是本尊不想見阿昭難過,你以為本尊情願多此一舉嗎。”
茸獸的眼睛越過滄淵,停留在沐昭身上,對著沐昭哀嚎一聲。
沐昭聽到動靜來到茸獸麵前,瞧著它半邊身子都掛著血,催動靈力給它療傷,直至愈合。
茸獸恢複後站起身,對著沐昭聞了又聞,不停用鼻梁拱著她的腿,力道大的險些將沐昭拱倒在地。
滄淵輕輕搖了下頭,道: “你回家中等我,我離開片刻,去去就回。”
未等沐昭發問,她眼前一暗,身旁的景象瞬間變成熟悉的模樣。
她被滄淵連人帶鹿的傳回了宅子。
沐昭盯著門口尾巴搖上天的地厭,自言自語道:“這是發生了何事?”
——
滄淵將沐昭傳回宅院後獨自去了魔界的岩漿溶洞。
他踏在滾燙的岩漿之上,一步一步的走向深處。
如此炙熱的地方,他怕沐昭隨著自己前來身體會不適。
“什麼人?!”男子警惕的聲音從溶洞深處飄出。
“火晶岩核。”滄淵簡短有力的命令道。
男子頓了一瞬,不太相信的開口:“尊、尊上……?”
滄淵冷冷的開口:“本尊不想重複第二遍。”
男子噤若寒蟬,捧著形如棗核的火晶岩核從溶洞中走了出來。
他將捧著岩核的雙手高舉過頭頂,跪在滄淵麵前:“屬下焰齊,見過尊上!”
滄淵睨了他一眼,收起火晶岩核:“倒是識趣。”
“尊上!尊上您這些年都去哪兒了!屬下等尊上等的好苦!”焰齊說著聲音中竟加了些許哭腔。
“……起來!”滄淵打斷了焰齊的話,吩咐道,“本尊有事交待與你。”
滄淵吩咐完焰齊後轉而去了鑄劍台。
十幾隻魔物瑟縮在角落,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魔……魔尊大人饒命!魔尊大人饒命!”
魔物們的正前方插著一柄通體玄色的長劍。
滄淵對此充耳不聞,居高臨下的掃了他們一眼,將火晶岩核與暗黃色的碎星礦石丟在魔物們的麵前:“三日後本尊來取劍。”
“魔尊大人!不是小的們不肯鑄劍……是……是小的們真的無能為力啊……”
其中一個魔物抖著聲音道:“這玄鐵長劍它……它與碎星礦相克啊……若是硬要湊到一起,這長劍定然會斷開……”
“本尊何時說過要用碎星礦了?”
滄淵冷笑:“不是還有火晶岩核嗎。”
“尊上……這碎星礦……”
其中一個魔物戰戰兢兢的發問,“啪”的一聲,一張圖紙不偏不倚的糊在他臉上。
“就三日。”
——
院內。
沐昭不知從哪個角落翻出來幾根葉子菜,她抓起其中一根遞到茸獸嘴邊,卻見茸獸偏著頭躲閃。
沐昭頗為疑惑的將葉子菜拋到一旁,問道:“不吃這個……那你要吃什麼填肚子?”
茸獸委屈巴巴的哼了一聲。
地厭見二人關係如此好,對著茸獸狂吠不止,跑到茸獸麵前將它撞退了好幾步。
茸獸不甘示弱,抬起蹄子蹬了地厭一腳。
仙獸和魔獸就這樣在院中打了起來。
沐昭汗顏,由著它們打的熱火朝天,心中卻盤算著如何才能將姻緣簿與紅線拿回。
終歸被滄淵發現了自己偷拿紅線,他日再想取回這兩樣東西定然難如登天。
沐昭重重的歎了口氣。
“為何歎氣?”
“一個蘿卜一個坑,這次當不成紅線仙,不知道要幾百年幾千年後才能在有機會了……”
沐昭戛然而止,尋著聲音的方向僵硬的看去。
滄淵什麼時候回來的?!
滄淵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的這張臉,岔開話道:“你拜入月老門下多少時日了?”
“五百年。”沐昭答道。
氣氛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沐昭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將頭埋的更深,不敢在開口。
滄淵略微悵然:“在碎星澗的時候還敢跟我頂嘴,我離開不過小半個時辰,怎麼又變回去了?”
沐昭一噎,道:“那時情急忘了自己的身份,日後不會了。”
滄淵心中隱隱泛起一抹不悅,便拿扭打在一起的茸獸與地厭撒氣:“滾!”
院中的氣氛頃刻間陷入一片死寂。
沐昭害怕的退了半步:若是此時滄淵想起紅線一事,自己定然吃不了兜著走!
“阿昭。”
滄淵嗓音壓得極低,聽著沐昭心肝發顫,她還是回應道:“尊……尊上……有何吩咐……”
“天黑前將院中的花打理好。”滄淵說著揮出大片的粉白色薔薇,“不許用仙法。”
夜深露重,涼風習習。
沐昭躺在榻上揉著酸痛的肩膀,伸手摸了摸臥在自己榻邊的茸獸,在心底默歎:若是自己最後一個任務是給它牽線尋姻緣就好了……
這樣自己便能早早晉升。
餘光瞥了眼坐在椅中甚是悠閒的滄淵身上,暗自腹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日陪著一個陰晴不定、隨心所欲的大魔頭!
沐昭翻了個身不再去看滄淵,腦中滿是姻緣簿一事。
多拖一日就離晉升又遠一日。
鼻尖再次被清甜淡雅的花香包裹,沐昭翕動了兩下鼻翼,低低的說了句:“品味還真是好呢……”沉沉進入夢鄉。
茸獸聽到腳步聲警覺的抬起頭,對上滄淵金色的眼瞳時,茸獸點著蹄子彆扭的騰出空當,給滄淵讓出地方來。
滄淵在榻邊坐穩,隨手丟了一塊兒碎星礦扔給茸獸。
茸獸躲在一旁很小聲的嚼著,生怕吵到睡夢中的沐昭。
滄淵伸出右手,中指食指並攏,輕點在沐昭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