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臉色煞白:一支閃著寒芒的箭矢停在自己眼睛前一寸。
黑色的箭身被滄淵緊緊握在手中,因著太過用力導致指節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滄淵劍眉緊鎖,手上微微用力,箭矢便化成一團黑煙消散在二人中央。
沐昭後背冷汗迭出:不僅自己沒能察覺到這支箭矢,就連在腳榻邊的地厭也沒能察覺。
“嘀嗒——”
一滴鮮血滴落在沐昭的衣裙上,猙獰的暈染成一朵花。滾燙的鮮血透過層層衣料,墜在沐昭的肌膚上,燙的她心有餘悸。
如此危險的情形,她竟然沒能察覺到分毫。
不該如此……
自己不該如此粗心才對……
焦糊刺鼻的氣味混著綠色的氣體順著門縫飄入屋中,不等沐昭動作,滄淵早已撐起結界將她護在其中。
門框傳來爆炸聲,震得沐昭抖了下身子:“怎麼回事?!”
方才刺鼻的氣味沐昭很是清楚:是毒。
她跳下床欲去查看,被地厭死死咬住裙角,邁不開一步。
“彆怕。”滄淵安撫道。
發覺腳下傳來微弱的震感,滄淵頓時黑了臉,濃烈的殺氣自他眼底溢出,充斥在房屋的每一處。
頃刻間,房屋倒塌大半,塵土飛揚。
沐昭隱隱看到一對翅膀,好像是蝙蝠……
滄淵盯著半塌的房屋,怒極反笑:“不知死活的東西。”
“沒想到屋裡還有一株化了形的九幽晶草。”
破鑼般的嗓音刺的沐昭耳朵生疼,她捂著耳朵看去:自己的頭頂飛著一隻如人般大小的蝙蝠。
沐昭嚇得臉上血色儘退。
自己第二次來魔界,就要命喪於此嗎?
這也太倒黴了吧……
那蝙蝠看到沐昭捕食欲望更甚,深綠色口水從口中滴落在半榻的梁柱上,留下一個深洞。
沐昭大驚失色:怎麼會有魔物的口水是毒……
想起方才屋外的動靜,沐昭隻覺得惡心。
那蝙蝠對著沐昭嗅了一番,表情變得更加猙獰:“體內的靈氣如此充沛,還混著上等穢氣,味道一定鮮美極了。”
沐昭不自覺的退後了半步,撞到一個緊實的胸膛。
未等她轉身,便被霸道的氣息包圍。
入眼是玄色的衣領,沐昭頓時紅了臉:自己被滄淵攬在懷中護著。
餘光窺見交疊的衣領邊緣露出一截紅色的線。
是那條被滄淵收走的紅線。
沐昭眼瞳一轉,抬手覆上了滄淵結實又讓人安心的胸膛。
她明顯的感覺到,滄淵身子僵了一瞬。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隱約聽見滄淵的心跳漏了一拍。
時機正好,她悄無聲息的抽出紅線藏進袖口。
“覬覦本尊身邊的人。”
滄淵收緊手臂將沐昭攬的更緊,輕蔑一笑:“勇氣可嘉。”
“死在本尊手裡是你的榮幸。”
“能死在老子手裡才是你的榮幸!”
那蝙蝠狂笑不止,叫囂著召出無數小蝙蝠,操控它們直愣愣的衝向滄淵撐起的結界,在結界外炸開。
血霧四起。
鐵鏽的腥味嗆進沐昭的鼻腔,胃中頓時翻江倒海。她硬生生壓下嗓間的不適,閉上眼不敢再看。
她甚至下意識的往滄淵懷中貼了貼。
沐昭的動作惹得滄淵心情大好,眼中多了一抹柔和。
手掌穿過懷中人冰涼柔順的發絲,扣住她的後腦,按在自己肩頭。
“做本尊的對手。”
滄淵甩出一道黑色氣刃,劃過結界外炸開的蝙蝠,乾脆的割過那隻如人形大小的蝙蝠腰部,將其一分為二,從空中急速墜落在地。
“你,不配。”
綠色的血液溜了滿地,那蝙蝠目瞪口呆,掙紮著向庭院外爬去,留下一條蜿蜒的血跡。
他駭然的吐出幾個字: “魔……魔尊……!”
“哦?竟然認得本尊?”
滄淵譏笑:“留你半條命,回去告訴給你箭的人,把那些心思都收回去。”
“本尊的東西,不容任何人指染。”
見那蝙蝠托著半個身子爬的極慢,滄淵衣袖一揮,不知將那蝙蝠傳到何處。
身前傳來輕微的掙脫感,他悶悶不悅的擰眉,將半塌的宅邸與周遭恢複如初,仿若無事發生後才不甘的鬆開手。
滄淵心中煩悶,衣袖一甩欲離開屋子,身後傳來細弱蚊蠅的聲音:“尊上……你的手……”
滄淵眉心微動,轉身看向沐昭,眉宇間蒙上一層不易察覺的溫和。
沐昭心中惴惴不安:適才滄淵為了保護自己,被那支箭矢劃傷了手。
那支箭矢有沒有毒,尚未可知。
萬一滄淵被毒死,自己晉升一事就真的涼透了!
“尊上……”沐昭細聲細語的喚道。
“是有些疼。”
滄淵說著坐到椅子中,將受了傷的手掌攤開,嘴角在沐昭的目光之外不住上揚。
暗紅色的血液凝聚在傷口周圍,粘稠到無法流動。
將滴欲滴遠比鮮血如注更可怕。
沐昭心頭發緊,快步前去掀起滄淵的衣袖:一條黑線自滄淵掌心蔓延至小臂。
沐昭將手覆在滄淵的小臂上,催動靈力為其驅毒。
微弱的靈力映在沐昭流暢的側顏,描摹著她柔和憂慮的麵龐。
沐昭一門心思的幫滄淵驅毒,全然沒注意滄淵的眼底滿是柔情。
黑線漸漸消退,凝聚在滄淵掌心暗紅色的血液也不再粘稠,順著他的掌紋流動,滴落在桌案上。
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便是滄淵手上的毒從體內排除乾淨,沐昭也不敢放鬆。她嘴唇緊抿,黃豆粒大小的汗珠從額前劃過鼻梁,聚在鼻尖搖搖欲墜。
“我已無礙。”
直至滄淵叫停,她才收了靈力,坐到椅子中。
本就勞累了幾日,加之方才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沐昭竟在不知不覺間坐著睡著了。
滄淵聽著耳畔均勻的呼吸聲,淺淺一笑。
輕手輕腳的抱起沐昭放到床榻上,仔細端詳著沐昭恬靜安穩的睡顏。
在沐昭將手放在銀杏樹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感知到她的存在。
那抹純淨至極的仙氣,他此生都難以忘懷。
那一刻他便知,她回來了。
滄淵俯下身靠近些。
再靠近些。
紅潤白皙的麵頰,纖長如羽的睫毛,殷紅潤澤的雙唇……
模樣與她當年離開自己時分毫不差。
往事的片段接連在滄淵的腦海中浮現,他將手覆在自己的心口處,試圖止住心口上的那道裂痕。
魔生來就比旁人難感受到情。
也生來就比旁人執念要深。
情與執念的交織,驅使他一千年前將天界翻了個底朝天,後麵又在冥界的忘川河畔守了三百年,隻是為了尋到她的蹤跡。
錐心泣血,心緒難平。
榻上的沐昭翻了個身,枕著自己的手臂,半側過身子安穩的睡著。
這姿勢讓滄淵心頭一緊。
他輕輕將薄衾覆在沐昭身上,在她臉頰上留下一吻,以解千年相思。
——
沐昭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中的她身在一處晦暗潮濕的山洞中,靜靜的躺在一塊兒床榻大小的石頭上。
洞中不似萬年冰窟那般冷,但也沒有仙界那樣溫暖。
沐昭半撐起身打量著周圍,發現洞中僅有的那點亮光竟是從自己身上發出來的。
陌生的環境使得沐昭越發想離開此地。
就在她想起身離開冷硬的石頭時,她呆愣的坐在原處。
“啊——”
沐昭猛地睜開眼,淩亂的掀開身上的薄衾,雙手在自己腿上一頓亂摸。
“還在就好……還在就好……”
沐昭不停的念叨著,後背早已冷汗涔涔。
夢中的自己雙腿時隱時現,真是要將她的膽都嚇破了!
沐昭抬手擦去額頭上的細汗,緩了緩神,才發現枕邊多了兩套不同顏色的釵裙。
一套水藍染煙團花曳地長裙,一套鵝黃色撒花煙羅裙。
“醒了?”
滄淵推門而入,見榻上人臉色慘白,鬢邊發絲淩亂的黏在臉頰上,關心道:“可是做了噩夢?”
“醒、醒了……”
沐昭磕磕絆絆的應了一聲:“昨晚是做了噩夢……”
“衣裳可是濕透了?”滄淵問道。
見沐昭羞怯的點頭,他站起身提醒道:“手旁不是有兩件麼?”又似催促似叮囑的說了一句:“濕透了便快些換下來,免得身上不適。”便出了屋子。
待到沐昭匆忙的換上那套水藍染煙團花曳地長裙出現在滄淵麵前時,他的心頭如同被千萬隻手抓撓一般。
很快,滄淵壓下即將湧出心頭的悸動,漫不經心的說道:“藍色很適合你。”
“我很喜歡藍色呢!”
沐昭一雙杏眼彎成月牙形,笑道:“若不是牽線時要穿紅衣裙表明身份,我想日日都穿藍色的衣裙!”
喜歡就好。
滄淵道:“走吧,隨我去個地方。”
他瞥了一眼一旁搖著尾巴,神情期待的地厭:“在這守著,若是本尊回來後屋子塌了,就將你扔回枯木林。”
地厭蔫蔫的耷拉著耳朵,委屈的趴在門口,目送著二人離開。
——
碎星澗。
一望無際的暗黃色礦石雜亂無章的鋪滿了整個山穀,猶如星河倒懸,引的沐昭眼神挪不開半分。
她俯下身,伸手戳了戳半露在外礦石,又用指節敲了敲。
“碎星澗並非幻境。”滄淵開口道。
沐昭收回手,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歎:“魔界竟有如此奇景!”
奇景?
滄淵看了她一眼,不鹹不淡的開口:“一千五百年前仙魔大戰,天界星河崩塌,大半墜落於此。”
沐昭嘴角一抽,無意識的問道:“你做的?”
“自然。”滄淵道,“那赤鬆自詡上神,卻也不能與我過上幾招,反倒是讓魔界穢氣湧入妖界。想來她眼下正忙著奔波於六界,尋找清除穢氣之法。”
“……”
沐昭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瞧了眼滄淵頗為得意的麵容,心道:待自己取回姻緣簿,定要給你記上一筆!
二人走了沒兩步,沐昭便隨著滄淵的腳步駐足在原地。
滄淵從指尖彈出一個黑色的結界,將二人罩在其中。
一頭凶獸破土而出,霎時間暗黃色的礦石如刀刃一般,直直飛向二人。
因著有結界的保護,沐昭並沒有太過害怕,隻是蹙眉聽著礦石拍打在結界外圍,如冰裂般的聲響。
混亂間,沐昭看到凶獸的模樣:一頭通體烏黑,眼如枯潭,角似枯樹的鹿。
“茸獸?”沐昭難以置信的發問,“這裡怎麼會有茸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