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一愣,垂眸掃了眼麵前的手掌,不解的看向滄淵。
這是要自己給他什麼?
“給我。”滄淵再一次重複道。
見眼前人沒反應,他溫聲提醒道:“姻緣簿給我。”
沐昭極不情願的從懷中掏出姻緣簿,雙手呈交到滄淵手中。
“紅線。”滄淵繼續道。
沐昭老老實實的將紅線拿了出來,再次呈交到滄淵手中。
手心一涼,一股濃鬱的花香沁入她的鼻腔,沐昭驚訝的瞧著掌心的薔薇花。
她抬頭望向眼前的滄淵,歡喜中夾著滿腹疑問:他何時將花摘下來的?
“跟緊我。”滄淵風輕雲淡的叮囑。
二人前往岩洞深處,途中沐昭不時將花湊到自己的鼻尖。
心緒安寧,杏眼半彎。
沐昭很喜歡花,若不是急著完成任務早早晉升,她倒是很想在開滿薔薇花的枯木林中多停留幾日。
不遠處一朵顏色偏白、綻放的極好的花朵吸引著沐昭。
想著離得並不遠,她快步上前,毫不猶豫的摘下那朵花。本欲插在自己的發髻上,伸手摸了個空,轉而彆在耳畔,襯得她青澀又嬌媚。
“不是說了不離開我半步?”
身後響起滄淵關切的話語,沐昭無措的站在原地,一時間想不到什麼好的說辭為自己開脫。
“莫要再犯。”滄淵注視著眼前比花還要嬌豔的人,眼底滿是柔情,聲音卻依舊淩冽,“此處不比仙界,隱息丸隻能保你一時。”
沐昭悻悻的點頭:“我日後不會再犯了……”
話音才落,腳下傳來強烈的震感,沐昭腳下一歪,整個人向前撲去。她本欲借力翻個跟頭站穩,腰間卻被一隻強勁有力的手臂環住。
身前人霸道的氣息直叫沐昭心慌,她推開滄淵的手臂,捂著發燙的耳尖不知所措。
一聲野獸的低吼自她身後傳出,殺氣四起。
她轉身的同時催動靈力,在掌心繪出一道白色的氣刃,毫不猶豫的朝野獸的方向甩去。
花瓣四散,岩體崩塌,飛沙走石。
沒打中?!
沐昭眉頭緊鎖,取下腰間的匕首,屏氣凝神提防著身邊的風吹草動。
捕捉到肉墊在土地上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沐昭提心吊膽的盯著四周,卻毫無預兆的陷入腳下的土中。
沐昭眼疾手快的拉著滄淵飛離此處,浮在半空。
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獠牙尖銳發亮,如鹿般大小,通體烏黑的魔犬在二人離開的那處破土而出。
撲了個空的魔犬重重落到地麵,震起無數花瓣。鼻翼翕動,它仰起頭,對著頭頂的二人呲牙示威。
“地厭?”沐昭低頭看著背脊毛炸上天的魔犬,心道:魔界的土地還真是危險!
自己已經第二次險些陷入底下了!
她仔細打量著地厭的模樣,不禁發出疑問:“莫不是我記錯了?地厭竟有如此毛色嗎?”
“這隻地厭被魔界穢氣侵蝕。”滄淵不緊不慢道,“七百年,倒是難為它了。”
“七百年……”沐昭嘟囔了一句,猛地看向滄淵。
這地厭不會是滄淵的愛寵吧?
她曾聽月老祠中的同僚提起過一嘴:七百年前,魔尊滄淵突然消失在六界,無人知曉他去向何處。
但也有仙娥說,曾在冥河畔見過滄淵的身影。
不過那是自己拜入月老門下前一百年的事了,是真是假,沒人會去想。
一瞬間,心口又發出如針刺般的疼。
沐昭麵上細微的變化被滄淵儘收眼底,他關切的問道:“受傷了?”
“沒有。”沐昭擺擺手,卻見地厭向後撤步,做出一副撲食的姿態。
“當心!”
沐昭推開滄淵的瞬間,地厭從二人中間穿過。尖銳的爪子勾進岩洞的石壁上,冒著黑色穢氣的眼瞳一刻不離的盯著沐昭。
不給沐昭反應的機會,地厭再次撲向她。
一時間,一仙一獸打作一團。
沐昭並無取它性命之意,好言道:“小狗狗,你彆白費力氣了!我若是想取你性命,不過是隨手的事!”
“你與魔畜講道理。”滄淵道,“白費口舌罷了。”
他不解:眼前人怎麼還是如此愛在這些不起眼的弱者身上浪費時間?
滄淵抬手甩出一團黑氣,黑氣在飛向地厭的途中變成一條黑色的繩索,捆住了它的四爪和嘴,這才終止了二人間的打鬨。
地厭哀嚎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見滄淵落在它麵前,沐昭心驚:自己不過是想弄清這隻地厭為何對自己窮追不舍。
擔憂之際,滄淵的舉動直接驚掉了沐昭的下巴。
滄淵將手覆在了地厭的額前,一股黑色的穢氣從地厭體內湧出形成一團黑霧,聚在它的額頭,又順著它的額頭流向滄淵的手臂。
沐昭落地時,整個人傻在原地:滄淵這是在幫地厭淨化穢氣?
魔尊竟然大發善心的幫地厭淨化穢氣?!
隨著地厭身上的穢氣逐漸被滄淵剝離,地厭也慢慢恢複了它原本的模樣:通體粉白,眼如繁星。
穢氣被剝離殆儘,地厭的意識與感知漸漸變得清晰,在看到沐昭的瞬間,徑直撲向她。
卻在騰起身子的一瞬,被人掐著後頸狠狠摁在地上,哀嚎不止。
“本尊救你。”滄淵手上的力道加重,“不是為了讓你惦記著那朵花。”
“嗚嗚……”地厭夾著尾巴,淚眼汪汪的看向沐昭。
沐昭摸了下自己耳畔的那朵薔薇花,這才明白:是自己惹禍在先。
她蹲在地厭麵前,取下花送到它的嘴邊,滿是歉意道:“是我不對在先,我不知道你喜歡這花,我不是故意奪你所愛的……”
“嗚嗚……”地厭搖頭,委屈更甚。
沐昭未能明白它的意思,還是滄淵開了口:“這並非薔薇,而是地厭自身穢氣所孕育出來的一朵花,成型後自頭頂長出,。”
沐昭聞言嘴角一抽:難怪這隻地厭對自己窮追不舍……
自己將人家頭發薅了,不挨咬才怪……
她忙將那朵花放回地厭的頭頂,催動靈力試圖移接回去。
“不必放在心上。”滄淵見地厭乖乖的趴在地上也就鬆了手,“用不了多少時日,便又會長出來新的。”
抬手給了還有意圖呲牙的地厭一巴掌,他道:“想死,本尊成全你。”
地厭徹底安靜了下來,濕漉漉的鼻子湊到沐昭的裙邊,聞了又聞。
沐昭見狀將裙擺收了回來,手卻被滄淵毫無征兆的握在掌心。手背上傳來的灼燙感,讓沐昭忍不住的想逃離。
“彆動。”
滄淵的話語中不乏警告之意,沐昭隻得乖乖的忍耐著。
手背上的灼燙感消失,沐昭不解的盯著自己光潔的手背,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
“不過是最普通的血契。”滄淵伸手將人扶起,頓了一頓,“我不會害你。”
沐昭心有疑慮,問道:“尊上為何要與我結契?”
“魔物們不介意吞了你這個神仙去增進修為。”
“方才與這魔畜撕打應該耗去你不少靈力。”
滄淵揮出一條黑綾係在地厭的脖頸上,示意沐昭坐到地厭的背上。
沐昭搖頭:“我沒覺得身子乏……”
“你若是靈力足夠,斷不會在林中走到缺了塊裙邊。”
“我……我那是……”
“我已經給那魔畜係上雲絲綾,他不會傷你。”
滄淵不給她反駁的機會,道:“可是要我親自抱你,你才肯上去?”
沐昭一噎,手忙腳亂的爬到地厭的背上,安安靜靜的等著滄淵發話。
她順著地厭軟乎乎的淺粉色毛發,眼神卻很是刻意的流過滄淵交疊的衣領處,後又落在滿地的薔薇花上。
姻緣簿與紅線都在他手中,自己可要儘早想辦法拿回來才好。
——
鴉聲四起,斷壁殘垣。
漆著金麵的殿柱縱橫交錯,與四散的金瓦一同零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褪色的紅綢夾在其中,暗紅如血,哀涼無限。
沐昭從地厭背上跳了下來,水紅色的雲紋靴踏過碎瓦,發出碎裂的聲響。
蹲下身拾起泛白的紅綢,拿起的一瞬間,紅綢化成灰燼漏過她的指縫,與魔界的焦土融為一體。
歸於塵土的紅綢刺痛著滄淵的心,他原本垂在兩側的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頭,後又緩緩鬆開。
斂了心緒,他道:“日後在此處休息。”
沐昭愣怔了一瞬,問道:“如此荒蕪,你我要如何休息?”
滄淵沒有作答,口中吟咒,金色眼瞳中冒出一縷穢氣。
頃刻間,眼前的殘破景象恢複如初:紅漆金頂,玉石為基,飛簷翹角,雕梁畫棟。紅絛隨風起舞,婉若遊龍,兩旁薔薇滿布,濃鬱芬芳。
沐昭呼扇了兩下纖長的睫毛,麵露恍然:此處竟是滄淵的宅邸。
他消失了七百年之久,也難怪宅邸破敗成方才那樣……
“隨我來。”滄淵淡淡道。
沐昭隨著滄淵踏進寢殿的那一刻,她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寢殿內紅燭高照,紅錦毯從門口鋪到腳榻。床榻上紅帳靜垂,如碧海之間的雲團。
儼然是婚房的模樣!
沐昭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後腰猝不及防的傳來一股力道,頗有泄憤之意。
她被地厭撞的向前邁了兩小步,站在了滄淵的身畔。
滄淵坐在紫檀椅中,斟了杯茶遞到沐昭麵前:“時辰不早了,飲完這盞茶便在屋中歇下吧。”
“我、我去其他屋子歇息就好。”沐昭接過白玉茶盞,捧在掌心遲遲未飲。
她很怕這茶水中被滄淵下了什麼東西。
就算茶水中沒什麼,她在這樣一間屋中休息著實有些詭異。
沐昭警惕的模樣直叫滄淵喘不上氣,他俊臉一沉,道:“未曾想,我在你心中竟如此無恥。”
“聽聞姻緣簿需執筆之人填寫妥當,方能為冊中人係紅繩牽姻緣。我本想今晚將這冊子交還於你……”
他掏出懷中的姻緣簿在沐昭眼前晃了一晃,見沐昭欲奪之,他收回衣襟中:“想來我在你心中也不是什麼好人,你斷不會寫入耳的話,再加之今日枯木林中你未能與我寸步不離……”
“尊上在我心中六界第一好!”沐昭急急的開口,“還請尊上將姻緣簿還給我!”
“還給你可以。”
“多謝尊上……”
“不過……”
滄淵金色的眼瞳停留在紅色的床帷上:“你在我身邊的這段時日,我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
見沐昭沒有作答,他道:“阿昭,姻緣簿不想要了?”
沐昭顯然不適應這個稱呼,硬著頭皮道:“……全聽尊上吩咐。”
“先將茶水喝了。”
沐昭視死如歸的飲下杯中茶水,入口卻是一陣清淡的花果香,回口還有一絲甘甜。
“帝女花與炎棗果。”
滄淵再次掏出姻緣簿,不緊不慢的翻看:“多喝些沒有壞處。”
沐昭壓下心中的喜歡,默默放下茶盞退到滄淵身旁,像個雕像一般站在原地。
“早些休息吧,不必陪我。”滄淵頭也不抬的說道。
沐昭撇撇嘴,拖著兩條腿向榻邊蹭去,似乎這樣便能躲過她心中所想。
身體焉的一空,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落到滄淵霸道又淩冽的懷中,隨後被人放到榻上。
她清晰的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向自己伸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