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淵似是在感受著什麼,又似是在窺探著什麼。
他的手指猝然被彈開。
滄淵眉心微動。
沐昭潛意識的保護,讓滄淵窺探不到她腦海中的任何記憶。
滄淵停了動作,轉而理了理沐昭鬢角的發絲。
少有的挫敗。
阿昭,這一千年,你究竟去了何處?又經曆了什麼?
為何會將我忘了……
——
血紅色的日光透過窗欞,不偏不倚的打在沐昭的臉頰上。
“唔……”
沐昭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未等她睜開眼,身畔多了一抹不算陌生的氣息。
低啞的聲音自耳畔響起:“今日無事,多休息片刻也無妨。”
沐昭身上本就疲憊,有了滄淵這句話,她索性繼續睡過去了。
沐昭這一覺堪堪睡到晌午,再醒來時眼前多了一盤熱氣騰騰的肉包子。
她很好奇:滄淵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吃肉包子的?
難不成他會讀心術?
應該不會吧?
若是會,當時自己就偷不到紅線。
“趁熱吃。”滄源道,“倘若實在覺得煩悶,就去幫屋外的兩頭孽畜順順毛。”
滄淵的話倒是給了沐昭一個台階,她忙點頭應下:“我這就去!”
雖與滄淵相處了幾日,但要她在這間形同婚房的屋子中與滄淵獨處,委實覺得太過奇怪。
沐昭一手抓著肉包子,一邊往嘴裡送,一邊向屋外走去。
沐昭推開門深吸一口氣,淡淡的薔薇花香飄入鼻中,驅散著她身上的疲憊。
心曠神怡。
守在門外的地厭見她前來,蹦跳著前去相迎,眼神卻落在了她手中的肉包子上,口水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沐昭見狀便把手中的肉包子拋給了地厭,笑道:“辛辛苦苦看家,總不能讓你餓著。”
“若還想吃,我回屋拿便是。”
“不許給它。”屋中飄出滄淵幽怨的聲音。
自己特意前去人界“買來”的,豈能便宜那孽畜?
沐昭瞧著夾著尾巴趴在角落的地厭,撇了撇嘴:“還是給你梳毛吧。”
她憑空變出一把梳子,挽起衣袖,蹲在地厭的麵前,極有耐心的梳理著淡粉色的毛發。
地厭雖為妖獸,毛發卻很是柔順。
沒到一盞茶的功夫,沐昭就將它收拾個徹底。
“茸獸呢?”
沐昭念叨了一句,環顧四周都沒見到它。
莫不是趁著深夜,從滄淵的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
院內的一角傳來聲響,聽上去像是鬆土的聲音。
想起茸獸從碎星澗底竄出來的模樣。
沐昭嘴角一抽,看向院內的角落:不會在土底下吧?!
她湊上前,在看到角落的景象時,險些昏過去:牆角的土被茸獸用蹄子刨了一個大坑,泥土亂飛,壓的角落裡的薔薇花東倒西歪。
茸獸臥在其中,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盯著自己,好似在等著自己誇獎它。
沐昭見它滿身泥土,道:“你……你先出來……”
滄淵很是愛惜這些花,如今將花翻成這樣,隻怕這隻茸獸吃不了兜著走!
茸獸倒是聽話,從土坑中蹦了出來,抖了抖後背上的泥土,甩了沐昭滿身。
它故意在薔薇花上跳了兩下,蹦到屋子的門口,對著屋內的滄淵嗤鼻。
滄淵神情陰鷙,彈出一道黑氣。
茸獸察覺到危險飛速躲到前來尋找自己的沐昭身後。
滄淵瞳孔一緊,硬生生將飛出去的那道黑氣打散,怒上心頭:“信不信本尊現在就將你的鹿角拔了!?”
茸獸躲在沐昭身後,露出腦袋外頭不屑的看了眼滄淵,又將腦袋縮了回去。
沐昭夾在一人一獸中間不住的汗顏,她安撫著滄淵的情緒:“尊上息怒。許是它常年被穢氣侵蝕傷了腦袋,尊上莫要與它計較。”
滄淵深吸一口氣,本著眼不見為淨,帶著滿腹怒氣“碰”的將門關上。
沐昭喃喃道:“嚇死了……”
她戳了下茸獸開滿花朵的鹿角,板著臉,壓低聲音,厲聲說教:“好端端的你惹他做什麼?!他可是魔尊!將他惹急了能有你什麼好果子吃?”
茸獸歪了下頭,對著沐昭蹭了又蹭,以表自己對她的喜歡。
沐昭歎了口氣:這模樣全然就是沒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
對鹿彈琴。
地厭見她們關係如此好,擠上前,將茸獸撞離沐昭些許。
眼見它們又要打成一團,沐昭忙開口叫停:“彆打架!你們隨我去將那個土坑填了,再將那些花重新栽好。”
仙魔兩獸乖乖的跟在沐昭身後,茸獸負責刨土填坑,地厭則幫著沐昭栽花。
沐昭盯著手中淡粉色的薔薇花,又看了看眼前甚是聽話的地厭,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或許……
可以讓地厭幫著自己偷取姻緣簿?
地厭雖是開了智的魔獸,但歸根到底也是一條小狗。
搞定小狗總比搞定魔尊簡單。
想起屋中還有未吃完的幾個肉包子,沐昭決定試著收買地厭。
這世間應該沒有小狗會拒絕肉包子吧?
不知不覺間已過了正午,滄淵見沐昭沒有要進屋休息的跡象,端著那盤被他溫過不知幾次的包子推門而出。
身前一痛,他與沐昭撞了個滿懷。
“唔……”
沐昭揉著自己的額頭:滄淵的身子是鐵打的嗎?
怎麼撞了一下如此疼……
沐昭率先開口,問道:“尊上可是要出門?要我隨著一同前往嗎?”
庭院已然被沐昭恢複成原本的模樣,滄淵心疼的開口:“你將包子分給地厭大半,你不餓嗎?”
“是有點餓……”
“進屋吧。”
二人自屋中落座,沐昭不客氣的抓著肉包子,大快朵頤的吃著。
手旁多了一杯溫熱的茶水,她咽下口中的吃食,道:“謝謝尊上。”
“不必如此客氣。”滄淵遞給她一方帕子,“慢些吃,沒人與你爭搶。”
沐昭的模樣怎麼像幾百年沒吃過包子一般?
仙界的夥食竟差到如此地步?
還是……
“你在仙界時可曾受過欺負?”滄淵將心中所想問了出來。
沐昭搖頭:“在仙界的時候,我大多都是一人待在屋中,沒人欺負我。”
“你與他們的關係似乎並不好。”
“大家亦敵亦友,關係自是好不到哪裡去。”
沐昭道:“我平日任務多,不常與他們見麵,自然不常與他們走動,關係疏離乃是意料之內的事。”
“她們可都是女子?”
滄淵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自然不是了!”沐昭略微嫌棄道,“師父門下有好幾位男仙呢……”
屋中的空氣倏然降至冰點。
滄淵的眼中溢出壓不下的醋意:“男仙?”
沐昭被他要吃人的眼神嚇了一跳,不明所以道:“世間萬物皆分陰陽!仙界定然不會隻有女仙呀!”
“可與他們熟絡?”
“……不過幾麵之緣,並不熟絡。”
沐昭蹙眉:“尊上問這做什麼?”
莫名其妙!
自己與誰玩得好他也要管嗎?!
說起來,自己倒是有許久都沒見過她了……
“隨口一問罷了。”
滄淵的神情恢複如常,瞧著盤中的兩個包子,僵硬的轉移話題:“可是覺得這包子味道不好?怎麼剩了兩個?”
“味道很好!”
沐昭佯裝不舍:“這兩個我想留到後半夜餓了的時候再吃。”
“明日還有。”
沐昭隻當滄淵說著玩笑話,將肉包子收好。趁著深夜時分,在滄淵眼皮子底下拿去籠絡地厭。
不成想,轉日桌上竟然真的多了一盤肉包子。
沐昭眼前閃過滄淵板著一張寒冰般的臉,挽著袖口在廚房包包子的模樣,
多少有些滑稽。
但又不是不可能。
不然這些肉包子是從哪兒來的呢?
沐昭發自內心覺得滄淵這個魔尊名副其實。
世間怕是沒有他辦不到的事。
三日不過轉瞬,滄淵臨行前布好結界限製沐昭的行動,確定萬無一失後前去鑄劍台取物。
滄淵前腳出門,沐昭後腳盤算如何才能拿到姻緣簿。
沐昭心不在焉的澆花,俯身盛水時淩亂的發尾順著她的身側墜入木桶中,漾起微波,緩緩沉入水底。
沐昭鴉黑的眼睫緩緩抬起,撈出發尾的同時,心下已然有了打算。
——
滄淵回來後瞧著眼前泥漬滿身、發尾夾著幾朵花瓣的沐昭,下意識的看向仙魔兩獸,冷言:“你們做的?”
仙魔兩獸眼睛瞪得溜圓,齊刷刷的看向沐昭,又看向滄淵。
“是我自己不小心……”
沐昭扭捏的開口:“澆花的時候沒注意意被木桶絆倒,摔到泥土地裡了……”
“我本想燒水沐浴,但水缸裡的水見底,我又出不去……”
滄淵打量著掛著泥漬的裙邊,在白皙的手背與袖口停了一瞬,道:“燒水太過麻煩。”
嘴唇一張:“試試魔界的溫泉如何?”
沐昭做出一副驚歎的模樣:“魔界竟有溫泉?”
早幾十年她曾到過魔界,她依稀記得自己路過某處看到過溫泉。
她沒想到滄淵會主動提議帶自己前去。
她問道:“尊上也要一起嗎?”
“自然。”
“我可以帶它們兩隻一起去嗎?前幾日給它們梳毛,感覺有些打結……”
“帶上吧。”
滄淵如此痛快,倒是省的沐昭再去找借口。
沐昭喜上眉梢,語氣都輕快了不少:“那我們快走吧!”
“等等。”
滄淵從懷中掏出一對耳墜,遞給沐昭:“帶上。”
水滴形狀的黃色礦石格外奪目,沐昭接過捧在手中,問道:“碎星礦?”
那不是茸獸的飼料嗎?
抱著滿腹的疑問,她將耳墜帶上,聽見滄淵道:“碎星礦可掩蓋你的氣息。”
如此,那些魔物便無法覬覦她。
沐昭總算明白:茸獸為何能在魔界活的如此久了。
竟是因為碎星礦能掩蓋仙氣。
“莫要讓那頭鹿吃了。”
滄淵衣袖一甩:“走吧,再等下去,泥漬都要乾了。”